第三十章 人心
溶洞的洞頂很高,地下水在此分流,一股通過裂口流入水潭,一股則順著溶洞繼續向前奔涌。
一行人攀著凹凸不平的洞壁岩石逆流而上,沒多久就來到了一條上下分開的岔路前。下方是地下河的主流溶洞,上方則是一個無水的洞穴,抬頭去看,如同天窗。考慮到河水中前進的艱難與寒冷帶來的低溫危險,眾人利用登山繩爬到了上方的溶洞中。
一入洞中,就見前方石柱石筍林立,石鐘乳倒懸,石幔、邊石堤交替分佈,大的一人來高,小的只有幾厘米,姿態多端,千奇百怪。手電筒照射出去,華光四射,絢爛奪目,身處其中,如臨仙境!眾人皆被眼前的奇景所迷,一時神往。
這類溶洞屬於喀斯特地貌的特有產物,是地下水沿可溶性岩的裂隙溶蝕擴張而形成,規模大小不一,大的可容納千人,小的僅夠一人通過,在石灰岩分佈較多的峽江一帶並不罕見。
我與張誠找到了一處石柱較少的空地,用固體燃料點了一小堆火,招呼其他幾個人過來取暖,烘乾衣物。眾人各自拿著手裡的衣服坐在火堆旁一言不發。我知道大家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對於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感覺現在說什麼都不太合適。
沉默了一會兒,張誠開口了,他說:「趙飛羽是我殺的,如果你們覺得他不應該死,或者覺得我罪大惡極。可以取了我的性命泄憤!」說完他拿著傘兵刀遞到眾人面前。我一把奪過刀刃說:「這件事情並不怪你,當時那種情況,只有出此下策,才能保全其他人的生命。若是為了一個人導致全軍覆沒,反而不值。」其實關於犧牲個人,保全大家的觀念一直都存在諸多的爭議。有人覺得在大局面前,個人的利益與生死要擱置一旁,而有人覺得這種做法太不人道,太過自私,總之褒貶皆存,不一而足。對於我而言,一直都標榜人人平等,生命可貴,但遇到實際情況,我卻舍卒保帥。雖說在大義上說的過去,不過我心裡清楚,當時我確實存有私心。當張誠殺了趙飛羽之後,我心中雖然悲痛,但其中還夾雜著一絲隱隱的慶幸,慶幸拖後腿的人死了,慶幸殺人背鍋的人不是我。我想除了張誠以外的其他人都與我有著同樣的想法,所以覺得如今說什麼都顯得冠冕堂皇,兔死狐悲。
周大千見我說話,他跟著對張誠說:「你這啊,不叫罪大惡極,你這叫果斷!你想想啊,當時要不是你出手,那咱們現在恐怕都在那水底下給泡腫了!」水老二也連聲附和:「我是漁民出身,不懂什麼人心大義,不過你是為了我們大家才殺的人,我想沒人會怪你的!」清川源太在一旁聽著,見眾人都說了幾句,他也不好意思再閉口不言了,他說:「這個,在日本嘛,武士死時都是太刀剖腹自盡地,張誠先生用這個短刀顯然是不行地嘛,可是這裡又沒有太刀,那張誠先生自然就是不用死了!」眾人這一番話表面上是在勸張誠,實際上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為內心深處的黑暗遮羞。不過看破不說破,眾人心照不宣。
衣服烘乾之後,大傢伙兒吃了些壓縮餅乾與罐頭。這個時候,王教授終於醒了過來。他問我們發生了什麼,我將之前的事情告訴了他,不過關於趙飛羽的死因,我只說是因為死魂虱造成的。王教授聽說他的學生又死了一個,眼睛一白,就又暈了過去。
休息夠了,眾人打點了裝備,背上王教授繼續出發。
這地下的溶洞系統錯綜複雜,高低錯落,岔口極多,一行人在其中摸行了好幾個小時總算是走了出去。
行至外面,已經是傍晚時分了,眼前的情景令大家都吃驚莫名。原來我們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天坑之中,這個天坑足有一百多米深,周圍的坑壁上藤蔓密布,向上一看,只見得一口天空,頗有種坐井觀天的感覺。天坑底部空間很大,直徑約有三十多米,落葉鋪地,雜草叢生,幾顆歪脖樹孤零零的生長在周圍。
我見如今已經沒了前路,想要爬上天坑怕是要費不少的周折,天色將黑,時間不及,於是就招呼眾人暫先退回到溶洞里過夜,明天再想辦法上去。
之所以要退回溶洞里,是因為經過前兩天的經歷,我們發現每到夜晚就會出現詭異的紅色月光,這種紅色月光若是直接照射到人的身上,會使被照射之人整個身體都陷入幻象之中,失去控制。即使只是看到月光,都會讓人眼前幻象叢生。雖然這些幻象至今還沒有造成人員的傷亡,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眾人還是不敢託大,退回溶洞之後,又用帳篷將整個洞口遮蔽起來。
我用從天坑底部撿回的木柴生了個火堆,又用壓縮罐頭煮了些湯眾人喝下。大家討論了一下第二天的計劃,便各自睡了。夜裡還是由我與張誠輪流守夜。
張誠叫醒我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我燙了壺熱酒,點了支煙,坐在火堆旁,心中思緒交雜。這才進山第三天,就已經死了兩個人,再這麼下去,不知道咱們剩下的這些人還有沒有命活著走出去。孫學尚死後,我不是沒想過放棄,可當時被通道里的葬甲蟲所攔,根本就回不去。本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可如今越走越遠,越進越深,周圍危機四伏,再想走回頭路怕是不可能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巫咸國主城,那裡說不定會記載有國境的地圖。
而且通過孫學尚與趙飛羽的死,我發現眾人心中的陰暗面正在慢慢暴露出來,雖然眼下各自安好,可到了危機時刻,保不準會有誰為了活命而暗使陰招,正所謂長恨人心不似水,等閑平地起波瀾。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可比這四周的危險更甚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