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責任!
就在男孩的心迅速沉入谷底時,一道熟悉而溫柔地聲音卻從身後輕輕響起:「南兒別動,是娘親啊!」
男孩動作猛然一頓。先才驚懼之下未曾注意,現在才突然發覺那隻捂住自己的手,指間正是往日熟悉地皂角香味!
男孩扭過頭來,入目的正是那個溫和清麗地女子,眉眼中還留著歲月流淌蝕刻出的絲絲細紋。
「娘親!」
男孩胸中的難過惶恐一時間就像找到了一個豁口似地,化作滾滾淚線洶湧而出。他猛然撲到娘親懷裡,用娘親的衣服包著臉悶聲嚎哭著。
女子隔著衣物都能清楚感受到懷中那個幼小生命有多驚慌害怕。她心裡好像被嘶咬一般痛楚,眼中慢慢盈出閃爍淚光,泫然欲泣。她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忍住了。
「南兒別怕,有娘在呢,娘帶你逃出去!」女子用下巴摩挲著男孩的頭髮,右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軟聲安慰著。
「出去?」男孩抽噎著抬起頭,掛滿淚珠的臉茫然地望著自己娘親:「我們還能出去嗎?」
「當然可以!」娘親柔和地笑著:「娘親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我們不是被包圍了嗎?我們要從哪裡逃出去呢?」
「自然有路出去,」
娘親說著,讓開身子,露出身後的地板。
地板被掀開了幾塊石磚,露出了一個狹窄地地道,幽幽不知通往何處。
男孩從小在村中長大,對這食堂熟悉無比,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食堂之下居然藏有別樣洞天,一時驚愕不已。
「快跟娘親來!」
男孩急急抹了兩把眼淚,腳下隨著娘親小心踩著台階走下地道,只覺地道中陰暗潮濕,生滿厚厚的青苔,台階一路向下,綿延盤桓直至極為幽深處方才觸底。
待走到最底,男孩眼前豁然開朗,這才發現這裡空間頗大。地上斜插著幾根火把,火光搖曳,將室中寥落數人映的影影綽綽。
「七叔!八叔!」
男孩定睛望去,那室中站立的竟是村裡幾個把事的長輩里最小的兩位。
兩位叔叔望向男孩,卻是草草地點了點頭,並不多談,一臉焦急地望著室中其他通道。
過不多時,通道里陸續走出三三兩兩的人群,在室中站定。
楊嬸,張家姐姐,小柳兒,陳奶奶……男孩眼見一個個熟悉地人平安走出,心臟激動地砰砰狂跳!
「娘親,這下大家都可以逃出去了!」男孩仰著頭喜悅地望向娘親,然而娘親只是勉強笑了笑,眉眼中的慌亂怎麼也掩不住。
男孩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妥,淡淡地不安像蛛絲般繚繞在心間,絲絲縷縷,揮之不去。
男孩心念急急轉動,卻始終像在一片迷霧中一般,不得其解。
是了!
就像閃電在心中劃過,男孩突然明白不妥之處在哪。
地面上的那些叔叔伯伯們呢?他們理應知道村裡是有逃生地道的,可他們為什麼不下來?
「娘,上面那些叔叔伯伯們呢?他們怎麼不下來?」男孩拉著娘親的衣角,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著。
「南兒先隨娘親離開村子,叔叔伯伯們待會就來,」娘親蹲下身子,摸著男孩的頭柔聲說著,眼中暗啞的光芒就像一汪深幽地潭水,竭力地掩蓋著其下的波瀾。
男孩突然間覺得地道里安靜的有些凝重,一如暗湍洶湧的湖面。大家默契地沒有說話,孩子們被氣氛壓抑地幾欲張口,都被長輩們瞪眼阻止。
難道說……
事到如今,男孩終於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若是村中眾人一同進入地道,那些「野獸」怎會不知事有蹊蹺?仔細想想,方才所見,叔伯兄長們雖非「野獸」之敵,但始終將村中央圍成一個圈子,待收縮到一定程度后,即使「野獸」進攻再猛,也不肯退後一步。事件脈絡早已清晰明朗,叔伯們分明是自甘留下作為誘餌,寧願為人魚肉,也要給其他村民換來一線生機!
叔叔伯伯們這一分別,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爹爹呢?爹爹是不是還在上面?」驀地,男孩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轉身扯著娘親衣袖急聲問道。
就像一根針刺破了氣泡,娘親身子驀地一抖,眼淚再忍不住,簌簌流下。
娘親的眼淚狠狠地砸在了男孩心上,男孩瞪著眼,怔怔地望著娘親。
冷不丁地,男孩鬆開抓著娘親衣袖的手,扭頭就向剛下來的台階跑去。
娘親一慌,連忙轉身抓住男孩:「南兒你要去哪?」
「我要去把爹爹接下來!」
男孩奮力掙扎著,眼淚在臉上四溢橫流。
娘親望著男孩,忽然從背後慢慢地將他擁入懷中,頭埋在男孩肩上,越抱越緊,就像抱著生命里僅剩的堅持!
「南兒,我的南兒……」娘親嘴裡彷彿夢囈似地呢喃著,披散地長發瀑布一般散在男孩胸前。
男孩慢慢地停下了掙扎,抽噎聲在寬敞的地道里輕輕地響著。
「娘親……爹爹為什麼要留在上面?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爹爹不要我了嗎?」男孩的語氣中混雜著難過與委屈,就像泅散在白紙上的油漬,淺淡而觸目驚心。
娘親抬起頭,表情脆弱而又堅持。她一點一點地扳過男孩的身子,兩眼直直地望著男孩的眼睛:「南兒你聽著,你爹爹在村中掌事叔伯里排行老五,村中規矩,兄弟有難,兄長斷後,按理,你爹爹應當留下,這是他的責任!」
「還有……」
娘親突然回頭望了望場中幾個尚在牙牙學語的嬰孩,語氣中淡淡縈繞的不舍漸次轉為堅定:「你要記住,這也是你的責任!」
男孩愣愣地望著娘親。出生到現在,娘親第一次跟自己談及「責任」這種東西。然而「責任」二字,今天卻顯得如此刺耳。
地道里,幾名青年急急地穿行於人群之間,飛快地清點著人數,過不多久,便一一回到七叔、八叔面前回話。
七叔心中默默的核算著,待到最後一名青年在自己身邊講清人數,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