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辜金憐
冷風迎面,細雨沾衣,天公的不作美卻澆不滅清水鎮眾人的熱情。三兩結伴,撐起紙傘,一路狂奔至知味觀,生怕來晚了聽不全《水滸傳》的故事。
「第五十三回,王婆計啜西門慶,淫l婦葯鳩武大郎……」
大堂中央,沈鈞儒一襲長衫,溫潤如玉,迷倒不少未婚少女。少女們的父兄們也是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樣,不過痴迷的卻不是說書人,而是他口中的故事。
「……武大郎聽罷:『兄弟,我實不瞞你說。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裡做衣裳,歸來時,便臉紅,我自也有些顧忌。這話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擔兒,便去捉姦,如何』……」
沈鈞儒聲線磁厚,音調隨著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而漲落,娓娓道來,彷彿能將聽書的眾人攝魂入書中的水滸世界,感受著武大郎的恨、王婆的奸、西門慶的色、潘金蓮的淫…
「…正是: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畢竟武大郎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驚堂木落,故事結尾,眾人依舊意猶未盡,沈鈞儒卻不肯再多透露一個字,拱了拱手道聲告辭便徑直向家走去,卻不曾想他今日的說書內容將會改變一個可憐女子後半生的命運。
……
「死丫頭你還敢嘴硬?!」吳掌柜拎起雞毛撣子,毫不手軟的招呼著蜷成一團的金憐。
「吳叔,我沒有、我沒有……」金憐並不在意皮肉之痛,只是一味的搖著腦袋強調著自己的清白。
前來買布縫製圍裙的劉槿望見吳記布坊這一幕,暗道來的不是時候,轉身準備離去,卻被眼尖的吳掌柜給叫了住。
「呦,是劉掌柜呀,稀客稀客。」吳掌柜見生意上門,立馬放下雞毛撣子,走上前來笑容可掬的問道「劉掌柜要啥料子?…別看咱這兒店小,但是貨可不少,您有啥需求儘管說。」
「我想買一匹麻布,耐臟一些的料子。」劉槿不好再離去,只能道明來意,打量著櫃檯上擺放的各色布匹。
吳掌柜一聽是麻布,頓時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過還是挑出幾匹深色的麻布供劉槿挑選。
劉槿很快選中一匹灰色麻布,結過銀錢,卻又不經意間瞥見了櫃檯上擺放著的另一匹白色棉布,心中有了主意,便讓吳掌柜一同包了起來。
「劉掌柜真是獨具慧眼,這匹棉布可是我們店從陽安城新進回來的一批,聽說是從京城那邊紡出來的,面料手感都是絕佳呀!」吳掌柜的嘴角都快裂到了耳邊,滿臉的褶子皺成一團,無不在顯示著他心情極佳。
「這匹棉布我要了,多少銀錢?」劉槿見吳掌柜還有家事尚未處理,不願久留,直截了當的問過價錢。
「…這個,要不咋說您眼光好呢?這可是咱店最好的布料了,價錢嘛,自是不菲。但看在咱們老熟人的份上了,兩兩銀子就給你吧。」
吳掌柜啰里啰嗦一圈,中心想法實則是劉槿作為全鎮生意最紅火的老闆娘,不宰她宰誰?硬是把價錢翻了一倍。
「五百文錢,吳掌柜要是能行我這就買下。」劉槿荷包里自是不缺這兩兩銀子,但不代表有錢就應該任人宰割。
「…劉掌柜莫不是說笑?你這價錢我連本都撈不回來呦!」
「徐家成衣鋪,同樣的料子,一套成衣才二百餘錢,我可聽說徐娘子也是在您這兒買的布匹…」
劉槿起初先是去的成衣鋪,但並未尋見圍裙一樣的衣衫,這才來了布坊打算自己扯布縫製,卻不想這吳掌柜賣麻布倒還實誠,只不過高一等的棉布卻敢獅子大開口…
聽聞劉槿的話,吳掌柜一陣尷尬,他前幾日是九百文賣了一匹同樣的棉布給徐娘子不錯,可那也是因為兩家店鋪經常往來,薄利多銷呀。吳掌柜輕咳一聲,臉色有些漲紅,「劉妹子,你要是一下子買徐娘子那麼多,我也九百文賣你!」
劉槿回憶起前世老媽的砍價神技,有學有樣的開口道「我自是要不了這麼多,但是價錢可以給你再添上一添。」
「好說,好說,劉妹子您開個價吧。」吳掌柜見峰迴路轉,欣喜的應了下來。
「不如九百九十九文如何?倒也是個吉利數字,寓意著吳掌柜這店啊,長長久久,紅紅火火…」
「劉妹子,你這…」吳掌柜欲言又止,面露難色,心中盤算著能不能讓劉槿再加上一加。
「看來是讓吳掌柜為難了。」劉槿以退為進,用起劉母砍價三技最後一招——假意走人。
果不其然,劉槿一隻腳剛踏過門檻,吳掌柜便急了,將近一兩銀子的料子可不是人人都願意買,於是連忙上前攔住劉槿答應了這價錢。
「不用找零了,我還趕著回去做午飯呢。」劉槿擺了擺手,抱起布匹就要離去。
「去,幫劉妹子拿著料子,送去知味觀。」吳掌柜雖然不滿於劉槿的「小氣」,但更覺得牆角的金憐礙眼,粗魯的抓起她推向劉槿,「劉妹子,料子沉,讓這丫頭送送您,下次缺啥了還來我們店呀。」
劉槿自是抱得動這兩匹布料,但到底拿著不太方便,也就不再推脫,遞過一匹給了金憐,示意她同自己一道回知味觀。
「劉、劉姑娘求您,救救我!」
劉槿回到後院,放妥布匹,卻不想金憐並未離去,反而筆直的跪在地上,磕上一個響頭。
「怎麼回事?」
「吳叔要把我賣去煙柳巷,…只求劉姑娘借我十兩銀子贖回自由,金憐定當結草銜環,銘記姑娘大恩大德。」金憐咬了咬嘴唇,面無血色的道出了自己的困境。
劉槿雖不願插手他人家事,但還是扶起了金憐,「好端端的,吳掌柜為何要發賣你?…還是那種地方。」
「我本是清河鎮秀才之女,六歲那年家中蒙遭大禍,爹爹藥石無醫,撒手人寰,娘親把我賣到了吳掌柜家做童養媳…」
「昨夜,吳叔興奮而出,憤怒而歸,回到家中就命吳嬸將我叫出去一番打罵,說要今天一早把我賣去窯l子,賣的銀錢再給大郎討上一個老實本分的媳婦兒,幸好劉姑娘恰時來了布坊我才未被拖去軟玉樓,但待會兒再回去恐怕就沒這等運氣了,還請劉姑娘幫幫金憐!」
劉槿心中同情,但仍對陌生人懷有一份警惕,又問道「吳掌柜為何態度突變?還有你那未婚夫君可曾出面勸說?」
金憐神色怪異的望了望劉槿,心中一番掙扎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因為吳叔的兒子名喚吳大郎,他狀若幼子,智如小兒,是故無法為我說情。昨夜吳叔聽了一個故事,故事人物多與我周圍人名字相重,吳叔一時之間難辨真假虛實,便將我當了那故事中的金蓮…」
劉槿不禁脫口而出「難道還有西門慶?」
「恩,興茂街盡頭處王婆子是席家的席汶卿(汶音同門,多音字)的奶媽,席汶卿尊她一聲乾娘.……但金憐與席公子素昧平生,只是聽說過他的名諱。劉姑娘,請您相信我。」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一切的確太過相似,劉槿扶額,暗嘆這些人怎麼起名都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