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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局

  自打十幾年前在成都府遇刺,李德晟的身體就一直三好兩歹。


  咳血,胸悶氣短,低燒常伴,暈眩乏力,以至於後來.……連房事也行不得了。


  朱元容為了替丈夫掩蓋真相,不得不在人前扮出一副「善妒」的嘴臉,所以裴氏也好,陳氏也罷,在最初的幾年都沒往別的方面想,一門心思的撲在各自的兒子身上。


  當然,太後娘娘也因此惱了朱元容,婆媳間的齟齬越滾越大,積怨越攢越深。


  但是……晴嵐不解,就算皇上的身體再怎麼不好,也不會突然間變成一隻癩蛤蟆吧!這又不是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

  「怎麼回事?」十三小心的握住李德晟的手,射向李德旻的目光中滿是寒冰。


  李德晟的手背和指間也全是膿皰,皮膚被撐開,能清晰的看到膚下的膿液。指甲完全被剪到肉里,只有掌心.……掌心也不是完好無損,全是通紅的指印子。


  這些膿皰每天都會準時的從亥時開始發作,發作起來的時候特別癢,李德晟從發病到現在,已經大半年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聽到十三的話,晴嵐也忍不住朝李德旻看去,見肅王面色不改一臉的坦然,夫妻二人的心思立馬轉了九九八十一回,難道不是李德旻搞的鬼?


  屋內陷入短暫的沉寂,難道皇上這病另有隱情,不好吐口?

  空氣中除了藥味兒還瀰漫著腐臭和悲傷,李德晟再次艱難的開口,「是,是我.……是我心急了。」


  這是在跟十三解釋自己重病原由,連「朕」都不再稱呼,這讓晴嵐很有些心慌,一個大膽的猜想由此而生:難道皇上從自己和十三走後,就開始.……人體試驗了嗎?


  不怪晴嵐會這樣想,皇上目前的這種狀態.……更像是實驗失敗的產物。


  事實也的確如此,景泰帝殯天之後,代管國家事務的李德晟漸漸力不從心。他一方面派吳七到處搜尋夷葯和民間偏方;另一方面則不得不聯合李德旻,同時長時間的放出自己的替身肖影,兩人在朝堂分飾對立的角色,以謀大局安穩。


  當初李德旻將十三兩口子「發配」出去,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轉移臣工們的注意力,畢竟這兩人.……像天生的發光體,總會引來眾多的目光。


  而在十三和晴嵐走後不久,李德晟在朱元容的掩護下,開始長時間的試藥。


  晴嵐瞬間明白了,陸家的商隊為什麼會如此頻繁的出入西域,還有秦三信中所描述的病症.……

  皇上這是藥物中毒!或者.……對某些藥物成分過敏!

  難道……他試藥前都沒測試過自己身體是否能承受的了嗎?還是……像他說的,太心急,於是……

  於是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晴嵐緊緊攥著指甲,皇上這病……能治好嗎?


  「太醫怎麼說?」十三這話問到了晴嵐心坎兒上,是啊,怎麼一個太醫也沒看到!

  李德晟看了朱元容一眼,後者轉身出去了。再回來時,身後跟著秦三。


  自那晚秦三被吳七帶來此地之後,秦三就覺得自個兒命不久矣。當晚開門的是肅王爺,躺在床上的竟是皇上!而且還是這副……樣子的皇上!!!

  秦三欲哭無淚,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的病人!

  心脈損傷,所有臟器或多或少的都有毛病,血中毒,體過敏,我天,林林總總的加起來比一團亂麻還亂!

  「臣……才疏學淺……」治不了,打死我都治不好!


  「秦太醫,」朱元容垂泫欲泣的看著他,「本宮只想讓皇上少受點兒罪。」


  秦三暗暗大逆不道的想著:弄死.……皇上不就解脫了?

  不過也只能想想而已,他還有家人族親,自己死了無所謂,不能連累他們。


  等朱元容交代的差不多了,李德旻適時插嘴道:「秦太醫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秦三定了定心,也不跟他客氣,要了許多孤本的醫術和特別稀有的藥材,反正自己也命不久矣,過過眼癮也好啊,萬一用得著呢!


  與世隔絕多日的秦三這會兒猛一見到十三和舒晴嵐,差點兒老淚縱橫,也許.……,說不定……,自個兒不會被悄無聲息的處理掉。


  ******

  秦三說完李德晟的病情之後繼續回藥房煎藥,屋裡再度陷入沉寂,連晴嵐這種門外漢都聽出來了,皇上現如今就是在熬日子。


  那麼接下來.……該步入正題了吧?

  「十三.……」李德晟想掙扎著坐起身來,奈何皮膚的每一次碰觸和摩擦,都會加重他的疼痛。十三一狠心,連人帶被一起抱了起來,李德旻手疾眼快的將迎枕送進李德晟的腰間。


  「朕……」李德晟換了稱呼,晴嵐知道,這是要步入正題了,便仔細的支棱起耳朵。


  李德晟深吸了一口氣,「朕自知時日無多,不能再看顧大順日久,身後之事唯祖宗基業放心不下。」雖然語速很慢,但晴嵐聽得出,這番話是早就打好的腹稿,說不定早在心裡反覆斟酌了幾千次。李德晟表情十分庄凝,「爾等都是父皇和朕看重的骨肉兄弟,德才兼備,忠君愛國,心懷百姓。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社稷之肱骨,治世之能臣。朕……」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李德晟呼哧呼哧的接連喘了幾口粗氣,「望你二人互信互助,齊心合力……」李德晟一手抓住十三的手,滿目希冀的看向李德旻。


  李德旻深深地閉了閉眼,將手搭在了十三的手背上。


  李德旻笑了,那是一種滿足的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大順.……就託付給諸位了。」


  唰——


  晴嵐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下來,她有多久不曾流淚了,連生燦哥兒的時候都沒流過,卻被皇上的一句話給激的只想放聲痛哭。


  我舒晴嵐何其有幸,能侍奉兩任如此盡職盡責的帝王!

  「皇兄.……」十三哭的難以自持,李德旻也動容不已,還有朱元容,那雙耷拉的眼袋,似乎隨時都能滴下淚來。


  「別哭。」


  李德晟緩緩抬起手,抹掉十三臉上的淚痕,那語氣,那動作,還同十三小時候一模一樣。這才是.……他的大哥啊!

  一種名叫別離的情緒蔓延開來,傷得人不能自已,儘管大家都知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晴嵐拭去臉上的水漬,其實先帝爺應該是早就清楚皇上的身體狀況,否則當初也不會立兩份兒遺詔。那麼現在.……李德旻到底是怎麼想的?


  皇位?還是.……選擇再度成為皇位的磨刀石?

  他會不會,會不會……

  畢竟最高權利的誘惑太大,而且機會難得。


  李德晟祈求的看向朱元容,後者那幾乎兜不住眼珠子的眼眶,抖落下一行苦水。


  噗通,聲音不大,卻把晴嵐駭住了。


  朱元容跪在地上,給兩位王爺行了一禮。


  十三像燙到一般跳了起來,「皇嫂你這是……!」


  李德旻避到十三一旁,用力的抿著嘴角;晴嵐反應過來立刻上前去扶她。


  朱元容抓住了晴嵐的手不肯起身,晴嵐這才發現,寬大的衣袍下,皇後娘娘的手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泡椒鳳爪。


  「九弟,十三弟,這頭是嫂子替煜兒磕的,」提到孩子,朱元容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煜兒還小.……以後就拜託兩位叔叔和弟妹了。」


  晴嵐瞬間明白,這是一個局,一出苦肉計,皇上算準了十三的態度,自己的態度,間接「逼迫」肅王就範。


  好謀算,真的是好謀算,可見這麼些年的帝王術不是白學的。總結起來就是四句話:真心誠意,以情感人;推心置腹,以誠待人;開誠布公,以理服人;言行一致,以信取人。


  肅王……還有十三和自己,怎會不知,這一承諾……就是心甘情願且無怨無悔的成為下一任皇帝的墊腳石。


  皇上一定深諳此道,所以才……

  這又何嘗不是帝后二人通力合演的一出苦肉計,放棄了帝王的尊嚴,只為……將來。


  朱元容還在地上跪著,晴嵐看看十三,又轉頭看看肅王。


  十三和肅王一左一右將朱元容架起來,「皇嫂折煞弟弟了。」


  帝后二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肅王,生怕錯漏肅王絲毫的情緒。


  「臣,定當盡心儘力,誓與大順共進退。」


  不同於肅王,十三回的是:「大哥,大嫂,臣弟定當全心全意,竭盡所能護佐好侄兒。」


  遠近親疏高下立見。


  最後輪到晴嵐表態,她跪在地上給李德晟行了一個大禮,「皇上,臣定當不負皇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德晟不自然的裂開嘴角,隨後鬆了一口氣,無力的向後仰去。


  「大哥!」


  「皇上!」
……

  當屋裡只剩下秦三和昏迷不醒的李德晟的時候,十三再忍不住,低聲問道:

  「皇上他……還能支撐多久?」


  秦三捏著銀針的手登時一哆嗦,「多則半年,少則……少則……」


  很有可能連今天也熬不過去。


  ******

  如果這個時候有八卦雜誌或報紙,那最近新聞的頭條一定會是:端王夫婦強勢回歸,肅王李德旻分庭抗禮。


  ——這也是朝堂上最新的局勢,晴嵐平調為工部侍郎,年後上任;十三則是兵部行走,代管大順水軍總都督一職,即刻上任。


  至於一個過時的沐恩候被端王夫婦斃掉的事兒,目擊者們三緘其口,好像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


  朝堂內外詭異的平靜著,深海下的洶湧,無人敢測。


  朱元堇沒想到有人來的比自己還早,她剛一跨進心鄉居,就看見曲婉盈正撲在晴嵐懷裡哭。


  「這是咋地了?」


  曲婉盈見來人是她,也不理人,繼續抽抽搭搭的抹淚。


  「想我了唄~!」晴嵐一臉欠抽的洋洋得意。「欸,你閨女呢?」


  朱元堇一屁股陷進沙發里,「擱家裡唄~」


  「嘖嘖嘖嘖,沒想到你這麼重女輕男,兒子剛滿月就抱出來溜達,女兒嘛……」


  「噗嗤~」婉盈轉涕為笑,「重女輕男?虧你也想得出!」


  朱元堇抓起一把松子,邊嗑邊抱怨,「我們家那姑娘.……待遇比我都高,這一天天的.……反正咋都輪不上我!」


  晴嵐深以為然,「那是,誰讓你輩分最小。」你說你是能爭過你婆婆還是太婆婆,更別提大長公主了。


  朱元堇提起一口氣,忽的又塌了回去。


  「咋啦?有話直說。」晴嵐和元堇都一齊瞄著她。


  朱元堇掃描了一圈周圍,捂著嘴悄聲對二人道:「聽說.……皇上身染惡疾?」


  晴嵐一頓,「什麼意思?」


  元堇身形保持不動,「.……有人說皇上在外頭……尋花問柳,沾了.……那病。」說完瞪著一雙大眼巴巴兒的瞅著晴嵐等答案。


  「扯淡。」晴嵐矢口否認,「皇上不是那種人,他要真想,什麼樣的姑娘不扒光洗凈嘍送到龍床上去?」


  婉盈點點頭,證明晴嵐所言非虛。元堇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舒了口氣,「我就說么~」


  「這話你聽誰說的?」晴嵐垂下眼帘,是後宮女人的試探,還是前朝.……

  「我大嫂。」元堇繼續磕松子,「她爹前幾日做壽,這話是從那幫女眷里傳出來的。」


  女人啊.……

  「對了,」元堇打斷了晴嵐的思索,「我哥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談,他那兒出了賊!」


  婉盈嚇得指尖一頓,心道大姐你別嚇唬人啊,你哥那兒研製的可都是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誰知晴嵐聽了這話並無反應,「我知道。」


  「啊?!你知道?」連慎齋都沒查出來,你怎麼會知道!?


  「你跟我來。」晴嵐說完就起身走了出去。元堇和婉盈對視一眼,立刻扔下手中的松子跟上。


  十月的北風在院子里打著捲兒,晴嵐將二人帶到一處庫房。


  將覆蓋在上面的油布一一掀開,「吶,你看是不是這些?」


  (⊙ o ⊙)……

  「你派人偷的?」元堇百思不得其解,你要東西還用偷嗎?


  晴嵐陰測測的磨牙掐腰,「我們回來之前就擺在這兒了。除了這些,還有整套的龍袍鳳冠……」甚至還有跟勤政殿龍案上擺著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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