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離奇事件
從史文正月出門到現在,不偏不倚整仨月,他離家日久,想著家中嬌妻美妾,便起了回鄉的心思。
不料剛收拾好行囊,便收到家中的兩封書信。
一封是妻子俞氏寫來的,俞家已知他春闈榜上無名,俞教授正在想辦法託人給他某個缺兒,叫他在京城候職。
史文看完信啐了一口,那賈圓回去准沒說自己好話,誰知道這缺兒的事兒靠不靠譜。
史文這次真是冤枉俞教授了,這缺兒的事兒八九不離十,當然,若俞家有出色的後生,這樣的好事兒也輪不著史文這個孫女婿。
另一封竟是老家的父母親托族長寫來的,信中寫道:「倘若聯捷,固為可喜;如其報罷,趕緊在京中捐一中書,在京供職。」信中還夾帶了三千兩銀票,「你若能在外做官,家裡族中也無人敢來欺負,銀子是眾人湊的,一定用在刀刃上,千萬不可荒唐」等語。
史文接了信,心中矛盾起來,便找隔壁的范典吏商量。
這范典吏前不久剛遇到一個相熟的書辦,替他想法子,將從前參案(彈劾的案子)的字眼兒改輕,然後拿銀子捐復原官,加了花樣(為了增加捐官銀子而設立的各種名目),仍在部里候選。
偏也巧,范典吏剛被選了「故地」(上次做官的地方),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說自己從前的「舊主」,被彈劾的那一位,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官復原職,那書辦就問范典吏還願不願再跟去江南。
自然是不願!
於是范典吏只好留在京中繼續等著選派,那缺兒便叫人替換掉了。當然,如此肥缺也叫那書辦賺了不少「勞務費」。
自打史文落榜,范典吏沒少陪他喝酒,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錢,不喝白不喝。
史文便把家裡頭來的兩封信同他說了。
范典吏原本已經是瞧不起史文,見他家中又使了門路,還有銀子捐官兒,便重新與他熱絡起來。
范典吏找了一個同鄉,一口的京片子,說認識部里的書辦,找他辦事絕對妥當。
史文信以為真,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兒,說現在身上只得一千兩,再多的還需等家中匯寄。
一千兩銀子哪夠,范典吏便代擔了一千兩,史文承諾說,等上了任就還他。
范典吏拿著二千兩,因史文這邊自己就有印結(擔保書),只花了五百兩便請的相熟的書辦替史文從孝廉改為中書,在京供職。
史文見范典吏每日進進出出,不是請這個就是約那個,還以為是給自己辦事不遺餘力,心中對范典吏更是高看一籌。
誰知俞家竟出人意料的靠譜兒,連史文都沒想到,不到一個月,官缺兒就出來了,不過不是啥富庶的地方,而是遼陽縣東邊兒的本溪縣。
史文嘴上不說,心裡卻是老大的不樂意。這地方他聽都沒聽說過,你看人家郭曉卿,被派到江西上饒去了,而自己卻要去東北那旮瘩吃冰風凍雪,關鍵是就這種缺兒,還得再捐一萬兩銀子!
范典吏也不滿意這放缺的地兒,但好歹是缺兒不是,本溪縣也是縣,是縣就有人,有人就有錢。大不了三年後多使點銀子換個好地方。
「我的爺,這樣的缺兒也不是滿大街都能找著的。」你就不要好高騖遠了!
史文搓著手,吞吞吐吐道:「我現下只拿得出三千兩…」的確是他全部家當了。
范典吏聽了這話,心道:這廝還欠我一千兩呢,若去不成本溪縣…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還是替他想想折吧。
范典吏又接連忙活了幾日,替史文弄了個帶肚子(官員上任時,借墊幕僚的錢)的師爺,一個帶肚子的二爺,每人三千兩,說好到任之後,一個管賬房,一個做稿案。自己又狠心拿出來一千兩,湊成一萬方將官缺兒定了下來。
等到部里的文書一下,史文一改當初嫌棄的嘴臉,先寫信給老家人報喜,又去信催吳氏擇日上京,陪他同去任上。
俞薇薇接到信心中暗恨,吳氏隨你去上任就去吧,正說也是應該。可自己呆在濟南府好好兒的,幹嘛叫她回老家伺候公婆!吳氏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俞薇薇就該給你們史家當牛做馬!?
史文也知道俞薇薇看不上自己家,他修書一封給俞教授,言辭中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小舉子了。
俞教授將孫女兒叫到跟前兒就是一通訓斥,俞薇薇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往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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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萬壽節前夕,晴嵐也沒見到十三。
想叫林胤飛(他是皇子伴讀)打聽,卻一連十幾日沒有見到人。
而蘋果臉也在十天前被皇帝派到西山大營,美其名曰:指導和學習。
晴嵐嗅到京中瀰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說給三姥爺聽,老將軍勸她:「少打聽,少說話,關上門兒好好念你的書。」
不想說完這話的第二天,街上的兵差就增加了五倍不止,晴嵐的馬車被檢查了好幾道,才順利是駛到了國子監。
「師父,」晴嵐瞻前顧後,發現周圍連個貓影都沒有,這才緊閉了房門,低聲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季先生不理她,手裡擦著一把銹跡斑駁的「寶劍」(晴嵐一直以為那就是個裝飾品),半響才悶出一句:「五皇子的嫡長子夭了。」
啊?!!
那十三還不得心疼死,畢竟這是他頭一個侄子,而且對那孩子很是喜愛。
晴嵐想起街上的兵差,小聲道:「抓到人沒有?」
季先生斜愣了一眼徒弟,「你怎麼知道不是皇長孫本就體弱的原因?」
晴嵐想到十三那日買煙花的興奮勁兒,若孩子體弱根本不可能…
「滿大街都是兵…」晴嵐(自己覺的)一針見血。
「說不定是為了萬壽節呢。」季先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萬壽節?」師父你哄誰呢!只是,晴嵐小聲嘀咕:「皇上還有心思過節么?」
季先生瞪了徒弟一眼,繼續跟自己的「寶劍」較勁。
「師父,您覺得是何人所為?」晴嵐直覺皇長孫是被人害死的。
「有利之人。」
這幾個字說的太輕,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晴嵐都懷疑這話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有利之人可就太多了,光成年的皇子就有好幾個。十三還有兩位親皇叔呢。
一時間,晴嵐陰謀論滿滿。
嗯…跟五皇子爭儲的有誰?——呃,除了十三,貌似其他皇子都可以計算在內呃。
那跟十三不對付的有誰?……好像都不怎麼對付,除了五皇子。
「不是皇子。」季先生看似無意的提醒一句。
不是皇子,那是誰?難不成是前朝餘孽?
晴嵐表情誇張的指著門。
季先生白了她一眼,真是想象力豐富。
萬壽節當天,義老將軍的車馬還沒挨到宮門口,就被通知宮宴取消了。
(光身上的行頭就穿了近半個時辰)
一時間京城人人自危,家家閉門鎖戶,街道上的小商小販全不見了,大部分的店鋪都下了檔。
萬壽節的第二天,街上空蕩的可怕,兵差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晴嵐抱著潘二娘準備的食盒,登上了去往國子監的馬車。
這幾天,學里的學子明顯減少,許多人都請假回家了。
季先生的院門從裡面上著栓,這說明,他房間里有重要的客人,亦或者——他還沒起床。
季先生親自出來開門,見是晴嵐,便朝徒弟使了個眼色,他自己則出了院門兒,從外頭上了鎖。
誰啊?
晴嵐躡手躡腳的推開房門。
一個熟悉的身影,腦袋垂在抱起的胳膊上。
「十三?」
晴嵐吃驚的咬住下唇,輕輕地坐到十三身邊,這孩子…心裡很難過吧。
十三沒有抬頭。
「那個…你大嫂還好吧?」孩子沒了,最傷心的是母親。
十三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晴嵐暗惱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索性閉了口,靜靜的陪十三呆著。
「什麼味道?」沉默了一會兒,十三抬起頭,發出一句沙啞的聲音。
晴嵐這才發現,他雙眼通紅,嘴唇上曝皮皸裂,一張臉黑乎乎的。
十三扭過頭,不讓晴嵐瞅他。
「那個…你餓不?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十三不滿的瞟了她一眼,這還用問!
打開食盒,飯菜都還是熱的。
十三開始還漫不經心的吃,眨眼就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晴嵐找了一圈,發現水壺裡是空的,這傢伙幾點來的呀,先生還沒燒水呢。
「還有沒有?」其實自己已經吃飽了,就是想看晴嵐那個內心複雜的小眼神。
……那是我和小寶兩個人的午飯。
「宮裡不管你飯啊?」晴嵐開始思考午飯去哪裡解決。
十三再度沉默下來。
「……」叫你丫多嘴,叫你丫多嘴!
也許是吃飽了心情好,十三緩了緩,對晴嵐抱怨道:「現在宮裡哪還顧得上我。」
「咋啦?」
問完又想抽自己了,舒晴嵐你是不是早起智商低?
「炤兒,」十三想到那個軟乎乎的肉糰子,頓時眼中一熱,「父皇給他取的大名,當時我就在邊上,那字兒還是我給他選的呢,叫李繁炤。」
李繁炤,晴嵐心裡默念了幾遍,皇上真是用心良苦。
晴嵐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聽十三說。
「呵,挺找人稀罕的,見了我就笑。」十三快速擦掉鼻翼上滑落的水漬。
「我去看過他三回,挺好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就是哭起來可大聲了。」十三忽的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什麼體弱,那麼好的孩子,怎麼可能體弱!」
晴嵐拍拍十三的胳膊,「太醫們怎麼說?」
十三面露譏諷:「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不是乳母出了問題?」晴嵐想起那些宮斗劇中的經典橋段。
十三搖頭,「一直是大嫂自己在喂。」根本沒有假以他人之手。
「你大哥還有其他女人吧?」晴嵐的眼睛里燃燒著八卦的熾熱火焰。
「她們進不去。」開什麼玩笑,選進大哥府上的女子,都是出自名門世族、高官大戶,他們有幾個腦袋,這可是抄家滅九族的大罪!
「那…是不是毒蟲之類的?」晴嵐繼續往不正常的思路猜測。
「別說毒蟲,多口氣兒都鑽不進去。」
「悶…」死的?後頭那兩個字晴嵐不敢發音。
十三無語的瞥了她一眼。
「總不能無緣無故吧!」晴嵐瞪眼。
十三嘆了口氣,「連父皇也查不出來。」
連皇上都查不出來,那就是真棘手了。不過…
「你確定你父皇是真查不出來?」不怪晴嵐抱有懷疑態度,皇帝欸,居然還有皇帝查不出來的事兒?
「什麼意思?」
「也許……他查出來了但是不想讓你們知道。」自古難測帝王心嘛。
「那是他親孫子!」十三變臉。
晴嵐趕緊轉移話題,「那會不會是你們身上被人灑了什麼香,你們自己卻不知道,但混到一起就危害巨大?小孩子畢竟抵抗力差嘛…」
十三白了她一眼,「你話本子看多了。」你怎麼不跟曲婉盈寫本子去呢。
「難不成是……」晴嵐試探的發出一個音節「蠱?」
十三臉色大變,顯然,這是皇家十分忌諱的字眼兒,「你活膩歪了?」
這幾個字完全是咬著牙根子磨出來的。
晴嵐癟嘴,這也太離奇了吧,忽的,她又想到一個人。
「你侄女,」晴嵐絲毫不敢小覷孩子的破壞力,尤其是皇家的孩子「你侄女你看見了么?」
「她一個小孩兒能幹什麼?」十三終於被晴嵐不靠譜的猜測惹急眼了。
「那可多了!」晴嵐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你嫂子懷孕以後,是不是陪她的時間就少了?平時是誰在帶她?」
十三答不上來。
「你侄子,那啥的時候,她是怎麼樣一種狀態?」晴嵐乘勝追擊。
十三想不起來。
「去查,尤其是她身邊的那些人。」晴嵐堅信,做過的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她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了。」十三不知想起了什麼。
「你大哥還會有其他孩子的。」晴嵐中肯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