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撥開的迷霧
他為何稱我為陛下，難道僅僅是因為蒼白君王嗎？這世界上能讓這傳奇等級的黯鋒騎士都為止屈膝臣服，獻上忠誠的，大概只有那個進入了至聖領域的巫妖大帝克爾蘇加德了吧？
我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
蘇倫看著眼前長跪不起的黯鋒騎士，前些日子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怖又重新縈繞在心頭。
我到底是誰？
蘇倫心亂如麻，不過好在艾米莉亞看出了不對，用肩膀碰了碰他，蘇倫一驚，看見閉目少女努努嘴向他示意，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起來吧。」
「臣下不敢。」老亡靈誠惶誠恐地說。
「那你是打算違命不尊了？」小蘇倫挑挑眉頭，模仿著在冥界看過的大帝虛像說話的語氣，冷酷開口道。
這樣效果果然好了很多，黯鋒騎士驀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仍是低垂著頭，根本不敢抬頭看蘇倫，足可以見著巫妖大帝積威之深。
倒是艾米莉亞彷彿第一次認識蘇倫似的，偏著自己的腦袋端詳了蘇倫良久。
「你可還記得你為何鎮守此處。」蘇倫學著大帝的樣子，冷笑了一聲，負手於後。
「臣下永不敢忘陛下重託…」
「前頭引路。」蘇倫假裝不耐煩地打斷道。
老骷髏左手撫胸，深深鞠躬，似乎有些激動地開口道：「臣下埃爾維斯，原黯鋒騎士團三中隊隊長，願為陛下獻犬馬之勞。」
老骷髏右手食指上，一個深黑色，形如扭曲刀鋒的戒指微微散發幽光。
那是黯鋒騎士的標誌，黑暗刀鋒指環，也是蘇倫為什麼能認出他來的原因。
漫天黑暗氣息頓時鋪天蓋地地爆涌過來，在老骷髏身上，化成一套極其繁複精緻，帶著濃重古代諸星王朝風格的騎士重鎧。
老骷髏轉身向前一步，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握，黑暗中頓時傳來一陣長嘶，陰冷的磷光再現，赫然是一匹足踏地獄烈焰的夢魘戰馬正破風而來。
黯鋒騎士翻身上馬，一股強大的氣勢一放即收。
夢魘戰馬抬起前蹄，放聲長嘶，那恐怖的墨綠色的地獄烈焰甚至在馬鬃上燃燒著。
蘇倫與艾米莉亞對視一眼，皆是苦笑，別說是那至少傳奇的黯鋒騎士長埃爾維斯，就連這頭渾身燃燒著地獄火焰的夢魘之王他們都完全不是對手。
「老夥計，陛下讓咱們引路。」估計老騎士要是有肉身的話，估計此刻早已是老淚縱橫了，自從鎮守此處以來，已經是有多少年沒有跨上過自己的戰馬了。
夢魘戰馬也是興奮地打著響鼻，只不過噴濺出來的，也是那濃稠如岩漿的地獄烈焰。
老騎士一人一馬在前引路，而蘇倫與艾米莉亞在後不緊不慢的跟著。
老騎士當然不會說讓大帝上馬，全世界有誰不知道，大帝一生，只乘過那頭近乎神明的巨龍。
……
「怎麼可能！」
蘇倫看著眼前的宏偉法師塔，心亂如麻。他怎麼也猜不到，在黯鋒騎士埃爾維斯所守護的龍權秘藏的盡頭，居然是這麼一副光景。
那座法師塔不知道有多高，在黑暗中一眼看不清頂頭，但蘇倫太清楚了，塔高二百三十四米，塔寬三十四米，共三十三層，採用新式的混合動力反應爐供給能量，在主位面空域最高時速為二百公里。
這座法師塔，是他長大的地方啊。
蘇倫死死攥緊雙拳，讓自己不顯得過分激動，可指甲很快嵌入肉里，鮮紅的鮮血順著手臂滴落下來。
那邊的埃爾維斯下馬，躬身道：「陛下，臣埃爾維斯，於銘誓歷二一三五年到達青銅世界，奉命守護龍權巫妖塔，等待大帝回歸。」
大帝回歸？
蘇倫根本沒心情聽這個詭異的說法，他顫抖著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艾米莉亞和埃爾維斯都只是靜靜看著，並沒有阻止少年。
終於，他走到了埃爾維斯口中的龍權巫妖塔前，伸出滿是鮮血的右手，輕輕地覆蓋在法師塔外部堆砌的青鋼石板上。
蘇倫眼前的景象迅速轉換。
死寂的世界，黑壓壓的鉛雲，無限的荒涼和寂靜，沒有一點聲音。
這裡是冥界。
蘇倫並不像前兩次來到這裡，擁有著自己的實體，現在的他更像是一隻沒有形體的孤魂，只能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片天地的主角只是一個人，那個渾身是血，懷中還抱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孩子的少年，少年的樣子和蘇倫之前在太學廣場上看到的那個並無兩樣，同樣是如畫的俊美眉眼，同樣是璀璨如黃金一般的瞳子。
只是少年的眉目間都沉積著濃重的死氣，破破爛爛的袍子遮不全肌膚，許多裸露的肌膚上，貫穿著一條條細長猙獰的鎖鏈。
鎖鏈的鏈節是用生著猙獰倒刺的魔鐵鍛造，彷彿還是活著一般，在少年的體內不斷遊走。
可以想象少年此時經歷的可怕痛苦。
然而少年卻對身體上的疼痛毫無感覺，只是抱緊了懷中那個血肉模糊的孩子，輕聲喃喃道：「不要死，不要死，迪克，就快要到了。」
不知道歷經了多久，難以想象背負著這樣的刻骨痛苦的少年是怎樣爬上那座萬仞的冥界最高峰，傳說中可以直達生者世界的遺忘山山巔的。
少年疼痛和疲倦交加，幾乎在登頂的那一刻，腳下一軟，就要跌坐在地上，但他仍是不屈不撓地站立著。
「我來兌現我的諾言」
冥界陰沉的天空上風雲突變，沉沉鉛雲化成眸子，蒼白的冥界太陽化成瞳仁，一個無悲無喜的中性聲音沉沉開口。
「傾聽亡者的聲音，了解亡者的悲喜，踐行亡者未盡的願望，從此背負著這樣沉重的宿命，直至生命的終結，再在永恆的虛假生命中不斷為此耕耘，輪迴，再次輪迴，永世如此，神靈的血裔啊，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我曾以為自己能保護所有人，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憑藉我的力量，只能夠保護很少的幾個人，但即使是這麼幾個人，我也沒能保護好他們。」
少年深深地看著自己懷中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十幾年的孩子。
「我承諾，將永遠傾聽他們的聲音，了解他們的悲喜，踐行他們的願望，也終將成為他們的一員。」
「我承諾，放棄愛與仇恨，換取力量與權柄。」
「我承諾，拋下自我，孤身登臨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