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三日後, 魔城最繁盛熱鬧的街道。
沈寂之一身黑色勁裝,不急不緩地走在魔來魔往的魔群間。
少年清冷出挑的五官被掩蓋在濃妝豔抹之下, 黑色眼線高高挑起的雙目, 在魔群中四處輕掃。
不過片刻,沈寂之便找到了目標。
一名肥頭大耳的魔族男子,正挺著大酒肚, 打著哈欠混在魔群中。
他的腰間, 係著個沉甸甸的荷包,隨著他的步伐, 一蕩一蕩。
沈寂之垂眸,身形靈活地在魔群中穿巡, 人便來到了酒肚魔身後。
他長腿一邁, 人如輕風般飄過去, 經過酒肚魔時,骨節分明的手微動, 沉甸甸的荷包便像枝頭掉落的蘋果,精準地落在他的掌心。
沈寂之收手, 麵無表情地越過酒肚男,很快便消失在湧動的魔群中,朝一旁石階上百無聊賴等著的黑衣少女走去。
少女和他一般, 有著一頭髒辮,同款濃妝豔抹的臉,高高挑起幾乎要飛到天上的眼線。
覷見他,簡歡眼睛一亮,蹭地一下站起來, 朝他奔去:“如何, 搞到了嘛!”
她順著慣性往前, 也沒收勢,任由自己投進少年的懷裏。
沈寂之眉眼舒展開,伸手半攬住簡歡的腰,另外一隻手將荷包遞給她,眉輕輕一挑:“當然,偷個荷包而已。”
有什麽難的。
簡歡眼睛四下掃了掃,索性借著沈寂之的遮擋,扒開荷包,將裏頭的魔晶倒到自己的荷包裏,拉著沈寂之,朝不遠處排著長龍的隊伍跑去:“快,我們去找尹,就快排到他了!”
兩日後便是魔宴。
先前在暗淵大牢時,她和沈寂之尹遇聲,都聽到了魔使大人說的那番話。
魔宴上,魔族會當眾烹飪穀前輩和羽長老。
他們三人都心知肚明,這句話,是對他們說的。
這魔宴,也是專門為他們而設,引他們前去。
這是明晃晃的陽謀。
但沒有辦法,他們不得不去。
雖已經給穀山前輩服下了地果丹,但穀山前輩傷勢重,一時半會也很難恢複到最佳狀態。
單靠穀山自己,定然無法順利脫身。
暗淵都來了,魔殿自然也要闖上一闖。
反正三人都做了最壞的打算,最差的結果,不就一個死嗎。
但魔族是真的不是人啊。
話說的那麽好聽,說設魔宴,迎萬魔參宴。
簡歡當時聽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免費去的。
結果今日魔影衛在街上設攤賣出入令牌,才知道這參加魔宴,是要花錢的!
一千魔晶一個出入牌。
簡歡和沈寂之身上都有不少靈石,但魔晶是真沒有。
尹遇聲倒是有個幾百顆,但離三千魔晶還差得遠。
怎麽樣才能短短時間湊夠三千魔晶?
沈寂之第一時間給出了最佳方案,並付諸了實踐。
半炷香後。
三人順利買到魔宴令牌,一路避開眾魔,拐入一條遠離城中心的偏僻街巷。
===第174節===
任何空間陣法和空間靈器,都要依托原有地形搭建。
比如山洞的岩壁、牆角壁、房間等。
街巷之中,有一處廢棄的院落。
從暗淵大牢溜出來後,這幾日,他們便暫時將空間碗搭在這,住在空間碗裏。
尹遇聲離沈寂之三步遠,並排往院落的方向快步行進,言語中帶著幾分沉思:“近日魔城中,似乎多了好些魔。”
簡歡懶懶地趴在沈寂之背上,有些困倦地打著哈欠。
這幾日,她一直在畫符,幾乎沒怎麽閉過眼。
聽見尹遇聲的話,簡歡睜開雙眸,側過頭:“應該是魔宴的緣故?”
“也有可能。”尹遇聲溫聲道,“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方才我排隊買令牌時,聽見前後有魔在閑聊,說她家中多年未歸,為魔尊效力的弟弟昨夜回來了。”
沈寂之兩手搭著簡歡柔軟溫暖的腿彎,保證她不會滑落,安靜聽著。
聽到這,他開口分析:“為了魔宴,江巍調回了一批魔?”
“或者。”簡歡順著沈寂之的話往下猜,“九州有人察覺到了江巍的異常!”
說到這,簡歡明顯有些小興奮,她抬高頭,親昵地摟著沈寂之的脖頸:“我們一直無法確認掌門的立場,但若他是好的,我們那一手說不定讓江巍露出了馬腳。掌門定然會有所行動,江巍這才會遣回一批魔!”
“還有慕兒。”提到妹妹,尹遇聲語氣難掩擔憂之色,“她若在江夫人的壽宴上逃離了,定然也會——”
轟隆隆——
轟隆隆——
忽而,有巨響從天邊傳來,震耳欲聾,直接壓過了尹遇聲的說話聲。
腳下地麵跟著震動不止,四處牆壁房屋顫動著,粉塵泥土撲簌簌往下掉落。
原本安靜的街巷裏,不住有魔從家中跑了出來。
一時之間,此處魔聲鼎沸。
有魔驚慌失措,幾近破音地道:“這是……雷聲?!”
“別亂說!”另外的魔大聲嗬斥,雷電對他們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存在。這也是為何,簡歡最近一直在畫雷電符,“天道寬待我魔族,暗淵從不打雷,哪裏的雷聲一說!”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方向——”有魔指著天,不確定地道,“前幾日有九州人闖進來,似乎就是那個方向。莫不是,又有人闖入?”
廢棄的院落之中,簡歡三人站在雜草叢生的庭院,仰頭往天邊看去,麵色皆不太好。
院外胡亂猜測的魔族人修為低,他們感受不到。
但簡歡三人可以。
特別是簡歡。
她本就是符師。
她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方才的動靜,是暗淵出入口的陣法被毀,發出的聲響和波動。
果不其然,像是印證她的猜測似的。
大批黑色魔影從城外朝城內飛湧過來,像是刮起了一陣黑色旋風。
風中傳來魔們幸災樂禍的桀桀笑聲。
“哈哈哈,終究是我們魔族快了半步!”
“多虧尊上早有準備,否則我等性命不保!”
“魔神千秋萬代,尊上聖明!”
“魔神千秋萬代,尊上聖明!”
“……”
擲地有聲的口號,從黑色旋風而起,刮向魔城中的每一條街巷。
不過片刻,這句口號就像是一簇簇火苗,點燃了整座城池,徹夜不熄!
猩紅色的月光落在簡歡的麵上,女孩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剛剛還有點期待,期待九州那些掌門能及時趕到,她和沈寂之,和尹遇聲,也許就不用獨自麵對兩日後的鴻門宴。
但冥冥之中,像是注定一般。
這一劫,終究要他們自己渡,他們,避無可避。
今夜九州,也是月光皎潔的夜晚。
江府後院,一大片白牆轟然倒地,露出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麵。
四周樹木悉數被攔腰砍斷,樹幹枝葉橫倒在四處,一片狼藉。
月光傾瀉而下,將站在倒塌白牆前的一眾人影拉得老長。
這群人中,當頭站著的三人是玉清派掌門道玄、合歡宗宗主、南塵仙島島主。
後頭的人,大多都是各派的峰主長老。
此刻,眾人望著麵前的場景,紛紛靜默不語。
道玄青衣隨風搖擺,目光落在碎瓦斷壁上,長歎一聲:“終究是晚了。”
合歡宗宗主蹙著眉,幾近咬碎一口白牙:“沒想到,江巍這個捉魔人,居然才是魔!我們這些年都被他騙了!豈有此理!”
她接到梅尼師妹和銀淵師弟的稟報後,看過冉慕兒的玄天鏡,便第一瞬間喊道玄他們來合歡宗商議。
對冉慕兒玄天鏡中展示的內容,他們也是半信半疑。
冉慕兒是穆家女,魔族之後。
他們自然不能輕易相信。
隻是菩提塔丟失一事至關重要,冉慕兒在江巍夫人的壽宴上,提起菩提塔之事,由不得他們不重視。
各門派掌門長老都意見不一,最終還是匆匆趕來的道玄開口,說想知是真是假,試試便知!
他們調派了人手,從各地鎮撫司提了些魔過來,人手一隻魔,想看看,江巍的後府,是不是真的有隻有魔能看見,能進去的魔林枯井。
結果才秘密潛入江家,就發現了不對!
偌大的一個江府,空曠得宛若一座死城。
隻留下幾個一問三不知的老人家,江巍不在,江巍的家人下屬也都不在。
幾人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忙帶著魔直直闖到後院,留給他們的,隻有轟隆一聲巨響。
整片嫁接過來的魔林枯井盡數化為粉塵,消失在世間。
而匆匆趕來的九州眾人,甚至沒能踏進魔林中,沒能和魔族人交上手!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眼下該如何?”人群中有人問道。
道玄聞言,望著遠方被晚風吹得漣漪陣陣的湖麵,道:“魔族拿走菩提塔,定然有什麽大動作。但現下暗淵入口被毀,我們無從進入。眼下,我們隻能著手清繳江巍的殘餘勢力,並……做好正魔大戰的準備。”
道玄麵有憂色,越說越輕,落下最後幾個字後,當先轉身離去。
穀山師弟和羽青已經有一陣子聯係不上了。
看冉慕兒玄天鏡上和簡歡那弟子聊天的內容,他們估計都已混入了暗淵。
如今,連沈寂之和簡歡也進去了。
但願……他們能阻止魔族的行動,拿回菩提塔。
不然,九州即將迎來大劫。
話說回來,這兩個弟子,怕是當初就有懷疑。
那時沈寂之來找他問穀山的行蹤和菩提塔的事,大概就知道了這些事,來試探他的。
隻是當時,道玄沒將穀山和羽青的行蹤告訴他們,選擇了隱瞞。
簡歡和沈寂之,在他眼裏還隻是剛出茅廬的小孩子,這種大事,告訴他們反而可能會壞事。
身為掌門,道玄很難全然相信他人,說話向來說一句藏一句。
所以,他們也不信任他,怕他和江巍有牽扯,才獨自潛入江家,前往暗淵。
想到這。
道玄有些挫敗,離去的背影,落寞而蕭瑟。
空間碗裏,一條碎布簾子懸掛在中間,將碗裏分成左右兩邊。
左邊,尹遇聲將這些日子趕時間煉製的各種丹藥分成三份,拿了兩份起身,停在簾子後,問:“我能進來嗎?”
裏頭傳來簡歡的聲音:“進!”
尹遇聲掀開簾子走過去,將丹藥依次交給簡歡和沈寂之。
“正好。”簡歡停下畫符的手,在芥子囊裏掏了掏,拿了遝符紙出來,“尹師兄,給你的。明日魔宴也不知會發生什麽,大家到時見機行事,各自保重吧。”
沈寂之正坐在簡歡對麵擦劍,聞言抬眸,下巴對著尹遇聲朝桌底下努了努:“這些,你的。”
那裏,壘著一堆整整齊齊的法器。
有攻擊類的,防禦類的,逃跑類的,各種各樣。
尹遇聲心中微暖,作揖道:“多謝沈兄,多謝師妹。”
“客氣,大家各取所需罷了。”簡歡擺擺手,悶頭繼續畫符。
暗淵如今無法進出,他們隻能靠自己了。現下多畫張符,明日魔宴上的勝算就能多一分。
靈器給出去後,沈寂之也不再管尹遇聲,兀自低頭擦劍,並暗暗運轉劍訣心法。
一時之間,周遭靜得落針可聞。
尹遇聲站在桌前,沒人搭理,輕咳一聲,些許尷尬:“沈兄,簡師妹,我……”他張了張嘴,似有些難言,“我有話想對你們說。”
沈寂之:“說。”
尹遇聲:“……”
===第175節===
尹遇聲看看下筆如有神的簡歡,再看看一臉冷淡,恨不得讓他趕緊滾的沈寂之,長吐一口氣。
他怕明日之後,有些話就沒機會開口了。
總不能留下遺憾。
尹遇聲理了理玉清派的白色弟子袍,恭恭敬敬朝兩人作了揖,聲音含著歉意:“沈兄,簡師妹,我尹遇聲在這鄭重向你們道個歉,為兩件事。”
簡歡筆走遊龍地將最後一筆畫完,停筆抬頭,一臉孤疑:“兩件事?”
尹遇聲對不起他們的,不就一件嗎?
她瞥向對麵的沈寂之,想尋找認同。
結果對麵的人,卻低了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像是……心虛?
簡歡:“??”
“嗯,兩件。”尹遇聲字字清晰,“第一件,當年在漁仙城,我隱在身後,趁你們破陣出來時,敲暈了你們,想搶走地果靈。”
簡歡將符筆放下,往椅後一靠,聽著尹遇聲的話,目光卻落在不曾抬頭的沈寂之身上。
他側臉精致清冷,看起來一派怡然自得。
但鴉羽似的睫一直在輕顫,劍鞘都擦了好幾遍了,還在擦。
不對勁啊不對勁。
“第二件,我和你們一起去蓮方秘境,是想趁機再次偷走地果靈。”尹遇聲苦笑,“我以為你們會把地果靈帶在身邊,便趁你們休息時,在附近放了迷魂香。待你們熟睡後,搜了你們的芥子囊,卻並未發現地果靈的蹤跡。”
簡歡和沈寂之齊齊抬頭,視線如刀地飄向尹遇聲。
簡歡:“你居然搜了我的芥子囊?!”
尹遇聲拱拱手:“抱歉,簡師妹。”
簡歡揉揉眉心,突然問:“迷魂香有何用?”
尹遇聲答道:“迷魂香能激出人內心深處真正所想之事,令人做美夢……”
沈寂之眼都不眨地打斷:“你既如此想要地果靈,之後為何不再出手?”
尹遇聲停頓片刻,道:“和你們相處一段時日後,我覺得,若我搶了你們的地果靈,我們之間恐怕要不死不休。這非我所願,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隻是報仇,而不是與人結怨。但若我需要時,再花靈石找你們買,你們定然也會給,所以……”
尹遇聲點到為止。
簡歡:“……”
沈寂之:“……”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此番話一出,我心下暢快許多。”因為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且接受了最壞的結果,尹遇聲的目光變得格外堅定,“沈兄,簡師妹。若明日,尹某不幸殞命,而兩位平安離開,還請兩位,替我稍稍看顧一下穆兒和藥婆婆。此恩,尹某來世再報!”
尹遇聲稍有哽咽,他再朝兩人作了作揖:“今晚你們定然也有許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留下這句話,尹遇聲匆匆離開。
……
碎花簾子被掀起,又被放下。
簾擺懸在空中,像晾在竹竿上的被單,在風中飄揚輕舞。
簡歡就盯著簾子上的藍色碎花,大半身子靠坐在椅子裏,安靜地半仰著頭。
沈寂之將劍擦好,輕輕置於桌麵,然後起身走過去,半蹲在她麵前,低聲問:“手酸嗎?”
不待她回答,他修長如竹的手已伸了過去,牽起簡歡畫符的右手,替她揉著手腕。
簡歡回過神,收起被尹遇聲帶起的不安,睫毛往下一掃,目光落在沈寂之臉上,就問:“哎,沈寂之,你的美夢是什麽?”
沈寂之遠山眉輕佻:“什麽?”
簡歡雙眼微眯,將腿放下,彎下腰,湊近沈寂之,目光炯炯有神:“尹遇聲說的迷魂香啊,我想起來了,那夜我夢見我成了九州富婆,躺在靈石堆睡覺。而你說,你夢見有人一直催你還債?”
“你內心深處所想之事,怎麽可能是一直被催債?”簡歡言之鑿鑿,“你肯定騙人!”
沈寂之回望著簡歡的視線,語氣平靜地承認:“是。”
簡歡好奇:“你夢見了什麽?”
他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她的手,拖長腔唔了聲:“你真想知道?”
“當然。”簡歡輕踢他一下,笑罵道,“快說!”
沈寂之拉了下簡歡,她人便往下更低了些。
他抬高頭,湊在她耳邊,好看的喉結,隨著他說話時輕輕顫動:“破廟殘牆,巫山雲雨,和、”他頓了下,清冷的音線低下來,“你。”
簡歡:“……”
簡歡立馬就推開了他。
沈寂之身形晃了晃,依舊蹲得挺拔,麵色鎮定,語氣平平:“你讓我說的。”
“沈寂之!”簡歡莫名紅了臉,指著他,手指顫啊顫,“你那時居然就……”
就對她有那種心思,她憋了憋,憋出兩個字,“禽獸!”
沈寂之:“。”
之後那些年,其實還有更離譜的夢。
不過沒必要再和她說就是了。
沈寂之索性承認,一臉淡定:“嗯,我是。”
劍修,敢作敢當。
簡歡:“……”
剛剛低落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簡歡瞪他一眼,拿了符筆,打算繼續畫符。
但她看了看手中沈寂之當年送的符筆,又想了想,沒忍住,嘀咕:“原來你對我是見色起意,嘖,男人啊。”
她還以為,是共同貧窮下的惺惺相惜呢。
聞言,剛想起身的沈寂之微微一怔。
桌邊燭光溫潤,籠在嘖嘖搖頭的少女臉上。
他靜靜地打量她片刻,突然間輕喚:“簡歡。”
簡歡:“嗯?”
“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難以接受。”因為在權衡詞句,沈寂之說得很慢,“直到方泉寶殿的那一個晚上,我整理了很久的書。”
簡歡下意識停了筆,低頭看他。
少年的眸中,帶著些許回憶之色,似乎能透過時光的迷霧,看向三年前,在一地淩亂的書堆間,將書一本本撿起撫平的那個自己:“然後我發現——”
他頓了頓,“簡歡,早就不對了。”
“若當年,拿著婚書來找我的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一個女子,出於報恩,我也會讓她們住我那。但我不會回去。”沈寂之半蹲在她麵前,仰頭定定地看著她,“我會住在煉器堂,甚至隨便找一處空地,也不會回。”
“但我那時,能回的每一天都回了。”沈寂之眼輕輕彎了下,那張麵無表情以至於看著格外冷漠的臉,一下子變得柔和,“在我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前,我的雙腳,似乎就已經背叛我,朝你走去了。”
抓著筆的五指莫名一鬆,砰地一聲輕響,符筆掉落,骨碌碌地朝桌沿滾落。
沈寂之的視線依舊在簡歡那,手卻精準地一伸,接住符筆,抬手遞給簡歡。
簡歡看看那支符筆,眨了眨眼睛,沒接。
她腳在椅子的木腿上一踢,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後踢開,在沈寂之麵前蹲了下來。
沈寂之的眼睫不經意顫了下,總覺得簡歡要吻他。
結果,簡歡看著他,再看著他,然後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沈寂之:“……?”
簡歡義正言辭道:“沈寂之,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說話了。”
哪怕被她捂著嘴,沈寂之依舊在努力發聲,隻是聲音聽著嗡嗡的:“為何?”
簡歡蓋住他嘴巴的手再用了點勁,湊過去,親了親他那雙很會說話的眼睛,聲音越說越小:“你現在,說話有點太好聽……”
好聽到,想到書中他的結局,簡歡的一顆心就像泡在黃連水裏,又苦又澀。
她鬆開捂著他嘴巴的手,張開雙臂,撲入沈寂之寬闊的胸懷,緊緊抱住他,喊他:“沈寂之。”
沈寂之收緊攬住簡歡的雙手,頭埋在她的頸窩:“嗯?”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簡歡甕聲甕氣,吸了吸鼻子,“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你一起做……”
沈寂之:“比如?”
“比如……”簡歡仔細想了想,想起現代刷到的什麽情侶必做一百件小事,改了改,說給他聽,“一起去看戲,一起穿最昂貴的同樣式衣裳去看元宵燈節……”
“你等一下。”沈寂之鬆開簡歡,讓她坐在他一隻腿上,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從芥子囊裏拿出一本賬本和一支筆。
簡歡定睛一看,那賬本赫然就是原先記著退婚那十萬靈石的賬本。
簡歡:“你這也要記啊?”
“嗯。”沈寂之單手翻開賬本,就著半蹲的姿勢,一筆筆寫上簡歡剛剛說的那些事。
“那也行吧。”簡歡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繞到腦後,不停地加,“……還有半夜起床爬山去看日出,不能禦劍的那種!”
沈寂之一邊刷刷寫著,一邊仔細詢問:“你自己走,還是我背?”
簡歡理所當然道:“當然你背。”
沈寂之頷首:“行。”
他再問:“還有嗎?”
“有……”簡歡盯著書頁上墨還沒幹的字跡,唇輕輕抿了下,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赧然地輕輕吐出兩個字,“成婚。”
沈寂之握著筆的手一頓,墨水堆積在筆頭。
啪嗒一聲,一滴墨像屋簷上掉落的雨滴般滑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個小圓圈。
他側過頭,看向簡歡。
===第176節===
簡歡也不避。
兩人靜靜對視著,都能在對方眸裏的那片鏡湖中,找到自己。
半晌,簡歡笑了,眉眼彎成月牙。
她推了他一下:“幹嘛,這兩個字,你不會寫呀?”
“會。”沈寂之心腔震動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
他低下頭,提筆,在微黃的紙張上,一筆一劃,像剛學會寫字的孩童,端端正正寫下‘成婚’兩個字。
魔宴的前一夜,簡歡和沈寂之沒做什麽。
他們隻是將早已結清的賬本,往下續寫了幾頁,讓它停留在[成婚]那,接了個繾綣的長吻,相擁片刻,然後各自忙碌準備。
在第二日血月升起時,從容且了無遺憾地,並肩朝魔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