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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34(雪夜求婚)

  元宵節後, 又接連下了好幾日大雪。


  山坡上的宅院正在修建,沒法住人,簡歡和沈寂之這幾個月便搬到了長老院暫住。


  這日清晨, 簡歡睜開眼時,身邊沈寂之已經起了。


  昨晚亂丟滿地的衣衫, 已被人整整齊齊收到了床腳。


  簡歡隨便拿了件外杉披上, 赤著腳小跑過去開窗。


  蜿蜒起伏的山脈悉數被白雪覆蓋,相隔甚遠的各處長老宅邸矗立在其間,像一朵一朵白雲蘑菇。


  簡歡杵在窗前,看了片刻, 末了幽幽歎氣,很愁:“這雪什麽時候能停啊?”


  身後,內室門簾一晃,沈寂之端著杯剛泡好的茶,微微低頭,從外室邁步走了進來:“卦修那邊說是明早就會放晴,今天約莫是最後一場大雪了。”


  “真的嗎?”簡歡眼睛一亮,右手握拳往下一劃,噢耶了聲, “總算要晴了!”


  沈寂之瞧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歡下雪天?”


  “喜歡當然喜歡。”簡歡將窗給它重新關上,理所當然道,“但這並不代表我希望它一直下雪, 下個兩三天也就夠了。你看吧,這雪下的, 店裏要讓人掃雪, 又多了一筆費用。還有,我們的宅院也還沒建好, 多耽誤工期?”


  男子已穿戴整齊,行走間,白色弟子袍飄逸如絮。


  聽見簡歡所說,沈寂之腳步頓了下,很快又沒事人一樣地在椅上坐下。


  他將手中的白玉茶盞愛惜地放在桌麵,緩緩旋著杯身,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雖什麽都沒說,臉上神情也看著清清冷冷的,但那雙琉璃眸裏皆是欣賞之色。


  他這眼神吧,和當初兩人第一回雙修,他脫了她的衣裳時的眼神差不多。


  簡歡甩甩頭,把奇奇怪怪的念頭拋出腦海,走到他旁邊,手在桌麵一撐便坐到了桌上,將沒穿鞋也沒穿襪的腳塞他懷裏取暖:“對了,我們的院子還要多久才能建好?我好把長老院租出去,宮飛鴻家的小堂弟也要來玉清派,聽說在物色長老院了。”


  “哦?”沈寂之一手覆在簡歡微涼的腳背上,抬起頭,眸光閃了下,沉吟片刻,道,“五日內吧,五日內定能好了。”


  眼見簡歡還要說什麽,沈寂之輕輕拍了拍她的腳背,下巴朝白玉茶盞抬了抬:“你看看,這杯子如何?我昨日買了一個,發現各方麵都不錯,你若覺得可以,我就多買點,放新院子裏用。”


  簡歡拿起茶盞,仔仔細細看了看杯子,不得不說,沈寂之的眼光確實不賴。


  沈寂之雲淡風輕道:“十兩一個。”


  簡歡手一抖,差點把茶盞給摔了,不太確定地說:“這會不會有點太貴?”


  他們剛踏入富豪領域,消費觀正處於上下動蕩階段,時常在‘好貴啊’和‘好便宜啊’之間徘徊。


  沈寂之輕輕摩挲著她的腳腕,人往椅後一靠:“還好,畢竟新房,要買好點的。一個靈石一個,一千個也就一千靈石。”


  簡歡唔了聲,最近看錢多多寶閣的賬本,最少一天也能入賬大幾十萬,多的百萬以上。


  一千而已。


  “確實也還好。”她點頭,大手一揮,“買吧,多買些其他樣式的,就一種多單調。”


  沈寂之:“可。”


  夜幕降臨,山坡之上。


  嘴邊兩撮小胡子的老頭兒拎著個酒壺,滿臉怒氣地衝至後院。


  “孽徒啊孽徒!”穀山猛灌了口酒,“我掛個燈籠,不就兩個燈籠掛得近了點?真的隻是一點點,天王老子來了都看不出來,歡丫頭定然也不介意!結果就這個孽徒如此苛刻,罵我老眼昏花,連燈籠都不會掛?”


  “我,老眼昏花?”穀山指著自己的鼻子,擼起袖子,就往主院的方向罵,“老子可是化神期大能,若不是看在我徒媳兒的份上,我非得一劍劈死這個孽徒不可!”


  遙遠的主院回廊之上,白衣少年冷著張臉,正在一點點以靈力挪動兩邊的紅燈籠,確保距離一致,高度一致。


  過不了幾日就要開春,今夜估計是最後一場大雪。


  他忙的要死,穀山卻閑得發黴,晃悠過來聽說他的計劃後,非要幫他布置。


  結果燈籠掛得不行,說好兩個燈籠間要相隔六十尺。


  結果一會兒相隔六十三,一會兒相隔五十八?

  這還有臉罵人?


  沈寂之冷笑兩聲:“嗬嗬。”


  後院山崖間立著一棵巍然挺立的靈樹。


  樹葉被雪覆蓋,隱隱約約在燭光下透著幾分綠。


  忽而,枝丫間,一個綠色小人彈了起來,撲簌簌幾聲,雪一塊接一塊往樹下砸。


  地果靈揮揮火柴小手,雌雄難辨的小孩聲線響起,非常有共鳴:“是吧!前幾日我看他一個人一直在忙,出於好心想幫他。結果他嫌棄我幹啥不行,說我幫倒忙!豈有此理!”


  穀山拍拍氣炸的心口,幹嚎:“老天爺,我穀山命苦呐,攤上這麽一個徒弟!”


  地果小人雙手叉腰:“老天爺,本果也命苦呐,攤上這麽一戶人家!”


  沈寂之輕嗤一聲,掛著他的燈籠,傳音過去:“既然命苦,還留在我這作甚?”


  小人在樹間一蕩,怒斥:“無恥人類,你們休想用完就丟!之前養著我,要我結果子,現在你們有錢了,用不著我結果子了,就不想要我了是吧?”


  小人拍拍它的一品靈樹,雙手叉腰,把綠腦袋衝著天,倨傲道:“不可能,我就長在這裏了,哪裏都不去!”


  “好樣的!”小老頭大讚一聲,晃了晃空的酒壺,他將酒壺放進懷裏,伸了個懶腰,醉醺醺地問地果靈,“……喝酒去不去?”


  啾的一下,靈樹枝葉一晃。


  地果靈跳到老頭兒亂糟糟的頭窩,兩手揪著老頭兒的頭發,綠眼發光:“去的去的,還是上回那家酒館?”


  穀山帶著地果靈遠遠離開,頗為猥瑣地說:“換一家,我聽說另外一家酒也不錯,小娘子長得也美……”


  “但我不喜歡小娘子,我喜歡樹。”地果靈,“上上家酒館外頭那棵樹就不行,都爛了,咦,好臭。上家還行。你說的這家,有樹嗎……”


  一人一果的聲音漸行漸遠,很快便消弭在群山之中。


  沈寂之冰冷的五官漸漸柔和了下來。


  終於滾了。


  吵得他耳朵疼。-

  夜色愈深,等沈寂之收拾妥當後,回到長老院時,已是下半夜。


  房門被無聲推開的那刻,昏暗的燭光瞬間漫了出來,將一身是雪的少年籠在光暈之中。


  臥房靜謐無聲,細聽能聽見女孩淺淺的呼吸音。


  沈寂之將門闔上,靈力一轉,驅退一身雪。


  他掀開門簾,朝床上打量。


  簡歡穿著寢衣,枕頭高高墊在腦後,臉上蓋著本講陣法的古書籍,歪著頭睡得正香。


  這定是看書看到直接睡了過去。


  不是都和她說過,讓她今夜不用等他,先睡麽?


  沈寂之輕手輕腳在床邊坐下,抬手,拿開古籍,順道帶著點小惡劣地用指尖碰了碰簡歡睡得紅撲撲的臉蛋。 突如其來的冷意冰得簡歡一顫。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是他,便又闔上雙眸,拉著被子滾到床裏頭,囈聲道:“你回來了……睡吧……”


  “簡歡。”沈寂之低低喚了聲,傾身過去,將滾到裏頭的人撈了回來,“簡歡,醒醒。”


  簡歡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天亮了麽?什麽時辰了?”


  沈寂之從一旁備好的衣裳裏拿出水紅色的肚兜,很自然地去解簡歡寢衣的扣子:“寅時。”


  “寅時?”簡歡被少年抱在懷中,人還沒清醒。他的指尖冰涼冰涼的,像是雪做成似的,給她穿肚兜時,冷冷麻麻,讓簡歡牙都哆嗦了下,靈台清明,聲音不由變尖了些,“寅時!天還沒亮呢,你叫我起床做什麽?!”


  沈寂之垂著眸,細致地替她一件件更衣:“爬山,看日出。”


  “……”簡歡抬眸,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末了雙手合十,討饒道,“不能等天氣暖一些再看麽,外麵在下雪,好冷好冷的。”


  兩人去暗殿之前,在賬本上寫了好多要做的事。


  然後這幾個月,沈寂之就像完成任務一樣,拉著簡歡打卡。


  沈寂之不為所動,一臉鐵麵無私:“你我都是元嬰期,不怕冷。”


  簡歡:“……”


  簡歡唔了聲:“但我好困……”


  說著,她頭一倒,又掙紮著撲向殘留著暖意的被窩。


  沈寂之將她拉回來,給她披上有著毛毛領的紅色氅衣,然後在床前蹲下,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不上?”


  倒在床上裝死的簡歡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試探:“不上會怎麽樣?”


  少年回頭,露出森然的牙:“你試試?”


  簡歡嘟囔著從床上爬起來。


  被穿得鼓鼓囊囊的她,直接就往少年背上一撲騰,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假意勒了下:“你知道我是元嬰期不怕冷,還給我塞那麽多?”


  “新衣裳,不多穿幾次多浪費?”沈寂之輕鬆起身,背著簡歡,朝漆黑的雪夜一步步走去。


  靴子在綿軟的雪地裏,一踩一個坑,一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寒風呼嘯,雪花漫天飄落。


  下雪的黑夜讓人看不清四周,眼前,耳邊,都隻剩下對方。


  簡歡靠在沈寂之的背上,想起什麽,拍拍沈寂之,說話時,在空中化成一團團白霧:“對了,你師父回來了,今天上午他來錢多多寶閣找我,還給我帶酒了呢!”


  “他也來找我了。”沈寂之,“和地果靈煩了我一下午,我現在腦子還嗡嗡的。”


  簡歡覷了眼沈寂之。


  她沒說,晚上穀山又帶著地果靈來找她,和她罵了大半時辰的沈寂之,說沈寂之為人太苛刻,等夏天,新弟子入門,落在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劍修一定很可憐之類的。


  簡歡當時深表讚同。


  現在麽。


  簡歡親親他的耳朵,哄他:“他們兩個歲數大了,人老了話就多,你當聽不見好了……”


  沈寂之耳朵輕顫,很受用:“也隻能這樣了。”


  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的功夫,兩人遠遠離了長老院,朝夜色深處一直往前。


  突然間,簡歡一頓,發現了不對。


  她抬高身子,貼著沈寂之的臉,朝前打量。


  這條路太熟悉了,從三年多前,踏入玉清派開始,簡歡就走過無數遍。


  在下雨的清晨,日頭毒辣的正午,秋風和煦的午後,星光璀璨的夜間。還有現下,風大雪大的黎明前夕。


  越走越近,矗立在風雪中的一大片亭台樓閣、軒榭廊坊現出了身影。


  一盞盞燈錯落有致地點綴在其中,破開周遭一切黑暗。


  沈寂之一步步走得極穩,他背著簡歡,拾級而上,推開正紅朱漆大門,路過影壁,左拐屏門到種滿靈竹的前院,前院過垂花門和遊廊,進到內院。


  內院再往裏,是後院。後院有一汪湖,隻是此刻,湖麵結冰,在燈籠的光線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眼前所見,簡歡熟悉而陌生。


  熟悉是因為,宅院的圖紙,每一道門,每一處院落,皆是她所畫。


  陌生是因為,簡歡是第一回看見,她所畫的圖紙,在大地上拔地而起的模樣。


  湖上有一湖心亭。


  湖心亭外,沈寂之將簡歡放下,一手牽著她,一手抬指,示意她看。


  簡歡仰頭,一字一字輕輕念出了聲:“知、歡、亭。”


  “嗯。”沈寂之輕輕揚唇,“我親筆寫的。”


  簡歡緊緊握著沈寂之的手,聲線微顫,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麽的:“我知道,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你寫的。”


  “是麽?”他不置可否,忽而伸手,一把摘下簡歡頭上的紅兜帽。


  “當然啊,我怎麽可能不認識你的字跡……”正感動驚喜到不知說什麽,隻能胡亂說一通的簡歡話音一頓,不解地道,“幹嘛摘我帽子?”


  像是知道今晚是冬季最後一場雪,雪鉚足了勁下著。


  一團團雪花落在兩人身上,一不小心,就白了他和她的頭。


  “今朝同沐雪,此生共白頭。”沈寂之低下頭,琉璃眸映著麵前簡歡的模樣,她火紅色的大氅在他眼裏盛開。少年輕輕歪頭,彎唇淺笑,“簡歡,房子蓋好了。接下來,我鋪十裏紅妝娶你,好不好?”


  簡歡仰著頭看他。


  天寒地凍,風雪肆虐。


  哪怕修士不懼嚴寒,但沈寂之的鼻尖和眼角還是被凍得發紅,如傲雪紅梅,是隱於冰雪之下的炙熱。


  簡歡吸吸通紅的鼻子,在這雪夜裏,重重地點了頭,又點了下頭。


  她一步步往後退,張開雙臂,置於唇邊,朝著他,朝著夜空大喊:“好——!”


  沈寂之立在原地,眸隨著她動,控製不住地一直在笑。


  然後,在簡歡衝他跑過來時,接住她,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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