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僕人與報道

  鄭清聽過一句話。


  一個人的時候要學會善待自己，兩個人的時候要學會善待對方，三個人或者更多人的時候，要學會善待道理。


  以前鄭清不太確定這個『道理』的具體含義，現在想來，無非是指規矩或者秩序。很多人在一起的時候，規矩就成了維持關係的必要條件了。


  「你有五分鐘的時間吃早餐。」


  鄭清板著臉，模彷蘇施君說話的氣勢，想要努力表現出身為家長的威嚴：「吃完早餐后先做築基練習，等家庭老師來了再按照課表上課……嗯，每三十分鐘可以休息十分鐘……啊西…離我遠一點兒！先把臉洗乾淨！別舔！你嘴上全是油！

  ！」


  只可惜，他這番話像是在對空氣說。


  蘇施君一走，波塞冬就像一隻脫了韁的野狗，把頸子上系的餐巾一扯，雙爪並用，不到十秒鐘就清空了面前的餐盤，然後砰的一下彈進鄭清懷裡，小腦袋四處亂拱，小嘴四處亂抹，把鄭清新換的乾淨袍子拱的皺皺巴巴，沾了一堆油漬。


  她還不過癮，伸出舌頭彷彿小狗似的，啪嘰啪嘰在鄭清臉頰亂舔，鄭清努力想把她推遠一點兒，卻又不敢太用力，只能被這塊香噴噴的狗皮膏藥胡亂在身上貼。


  在鄭清懷裡『洗完臉』后，小狐狸尾巴一甩，撒腿就跑，一熘煙消失在餐廳拐角。


  鄭清拿著餐巾擦了擦臉上的口水，也顧不得老父親的威嚴，扯著嗓子在她後面嚷嚷道：「不許去花園裡招惹那些花精子！還有，家庭老師再過半小時就到了！」


  也不知道那小東西聽沒聽到。


  男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卻不由浮現姨母笑，笑了幾秒，他眨眨眼，突然想到一個合適的『貼身僕人』。


  「毛豆！」


  噗，灰撲撲的狗子搖著尾巴出現在餐廳角落，眼巴巴的瞅向男巫。


  「認識冬冬吧。」


  狗子乖巧的點頭，喵的叫了一聲。


  鄭清直到現在還不太適應它的叫聲，乾咳了一下，然後吩咐道：「去跟著她，萬一她熘出公館，別讓她被貓頭鷹或其他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抓走……嗯，悄悄的，別讓她發現……」


  說到這裡，鄭清下意識的掃了一眼毛豆垂落的尾巴，猶豫幾秒，最終沒有再啰嗦，只是心煩意亂的揮了揮手。


  毛豆噗的一下消失在角落裡。


  旁邊，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女僕長蘇蔓目光從那隻灰狗子消失的角落收了回來，抬手招來另一位女僕，小聲吩咐了兩句，那位女僕便悄然離去。


  然後餐廳便再次陷入安靜之中。


  鄭清沒有注意到女僕們的小動作，在波塞冬離開后，他一邊細嚼慢咽著青丘公館里精緻的早餐，一邊飛快瀏覽《貝塔鎮郵報》上其他版面的內容。


  郵報上大部分版面都在詳細解析昨天第一大學與三叉劍聯合剿滅黑巫師非法實驗室的事件，有文章專門分析黑巫師沃特雷，從他的生平、到他的惡行、再到他為何隱匿大巫師修為，等等，通過詳實而又邏輯的內容，不知不覺引導讀者的認知；也有文章在討論參加圍獵的十支獵隊，以及每支獵隊的優勢、弱點、獵手特質，等等；還有文章在大肆吹捧第一大學守護法陣優秀而靈敏的反應機制。


  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鄭清努力遏制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倘若昨天他沒有經歷那場宛如暴雨般的雷霆洗禮，或者宥罪獵隊的博父氏巨人沒有被那些雷電重創，他或許還能贊同這篇文章里的某些字眼兒。


  但現在，他只想在學校圍牆上塗鴉刻字。


  當然，這種事情也只能私下想一想，畢竟第一大學整個校園都是活的，倘若不小心惹惱它，恐怕接下來一個學期鄭清都沒辦法準時上課或者找到圖書館的位置了。


  嘩啦。


  報紙翻到最後一頁。


  最上方是一篇看上去很枯燥的評論員文章，沒有配圖，作者是那位普利策女士，鄭清原本打算一掠而過，但非常意外的，他眼角餘光掃見了幾個熟悉的字眼——宥罪、符籙、姚小米院長——於是，他耐著性子讀了起來，並不出意外很快皺起了眉。


  「……據可靠消息，在此次與黑巫師沃特雷作戰中做出重大貢獻的宥罪獵隊，之所以能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捆稻草，得益於九有學院姚小米教授的私人獎勵……僅僅因為一次普普通通的校獵賽，九有學院的姚小米院長就向自己的學生——宥罪獵隊就讀於天文08-1班的五位獵手（五位第一大學在讀二年級生）——獎勵了五張帶傳奇氣息的符籙……這比第一大學過去一整年獎勵給全校學生的超階符籙還要多……」


  超階符籙就是超出聯盟規定階位的符籙，一般只有傳奇及以上級別巫師繪製的才會被計算在內。但如果沒有記錯，當時除了宥罪外，邊緣獵隊的尼古拉斯、劉菲菲以及卡門也獲得了相應的符籙，卻不知為何沒有在報道中體現。


  讓鄭清皺眉的原因不僅於此。


  「……誠然，傳奇巫師做出這種帶有一定傳奇色彩的『鼓勵』行為，或許有某些不為人知的深意，滿足了很多巫師對於『奇遇』或者『暴富』等概念的幻想……但這並不能掩蓋這種私人獎勵對整個聯盟獵賽環境帶來的制度性破壞與隱秘的負面影響……


  ……且不論這種明顯區別對待的獎勵是否帶有歧視性色彩，單單超階符籙不受控制的流入未畢業學生手中，就已經造成了巨大的校園安全隱患……


  ……我們很難相信，獲得超階符籙獎勵的學生中，有一位曾因夜間襲擊其他學院的學生而受到第一大學留校察看處分……或許九有學院在做出相關獎勵計劃的時候，並沒有違反任何聯盟或學校的規定，但我們還是要問，如此肆無忌憚擴散具有高危險性的超階符籙，是否符合第一大學一貫的教育理念？是否會影響學生對於霸凌與競爭的認識？是否是對下一代年輕巫師負責任的做法？……」


  怎麼就歧視了呢？

  還霸凌？

  還跟巫師世界未來掛上鉤了？


  鄭清眉頭擰成一團，有些牙疼的看完這篇充滿偏見與謬誤的報道，很想找辛胖子來寫一篇詳實有理的反駁文章。


  但立刻，他想到了胖巫師經常在宿舍里說的那句話——媒體通常只會製造聳人聽聞的話題，而不想挖掘事實的真相；即使有時媒體真的挖掘了真相，那也只不過是搭了炒作話題的順風車罷了。


  想到這裡，鄭清微微嘆了一口氣，放棄了給那位記者小姐繼續炒作這個話題的機會，抬頭看向窗外。


  這個時間段，太陽剛剛升起來。


  陽光很好，很亮。


  但這個季節的陽光又缺乏溫度，帶了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