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樹下
夏天的暴雨持續時間很短。
當鄭清離開自習室,來到屋外,天空已經放晴。橘黃色的太陽躲在薄薄的雲層后,像一顆熟透了的橙子。
四周瀰漫著一股雨後清新的氣息,混雜在漸漸蒸騰起來的空氣中,稍稍消減了他胸中的不安情緒。
「慢一點,」身後傳來女巫小聲的提醒:「雨後路滑。」
鄭清回過頭,眼中迷茫的神色消退了幾分。
直到這時,鄭清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抓著蔣玉的手腕。
「抱……抱歉!」男巫的手像被馬蜂蟄了一下,倏然鬆開,臉色速度漲紅,結結巴巴解釋道:「剛,剛才,剛才是一時心急……真的不是故意的。」
剛剛從睡夢中驚醒后,不知為何,他腦子一抽,從圈椅上跳起來后,拽著蔣玉就向自習室外跑去。其他人獃獃的坐在原位,似乎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正在聽蔣玉講題的李萌或許反應過來了,但她巴不得離自家表姐遠一點,自然不會出聲。
當時鄭清腦袋裡的想法很簡單,去貓果樹,抓住那個在黑貓王座上『亂寫亂畫』的巫師,如果有可能,最好把他扭送給穿灰袍的校工或者某位教授。
而拽著蔣玉,則是因為蔣玉也在那張『王座』上佔有一點『股份』,男巫覺得應該帶上她。
但出了自習室,雨後濕潤的軟風一吹,年輕公費生便立刻清醒過來了。
他在幹嘛?!
只不過一個夢!他的反應也太大了一點!
就算那個夢是真的,也不需要這麼著急,更不要提他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拽著蔣玉的手跑了出來——鄭清完全可以想象今天晚上回到宿舍后,寢室里那群損友會如何起鬨,假如運氣差一點,傍晚開班級例會的時候,他就會感受到疾風暴雨般的奚落。
年輕公費生皺著臉,彷彿剛剛生吃了一根苦瓜。
或許是跟著男巫跑的稍微有點急,蔣玉臉頰微紅,氣息也有些不勻。她定了定神,才揉著手腕輕鬆笑了笑:「沒關係……這麼著急出來,是有什麼事情嗎?跟科爾瑪學姐有關?」
因為曾經與鄭清一起在北區遭遇外神投影以及黑巫師,再加上最近報紙上沸沸揚揚討論著與外神有關的各種消息,所以看到鄭清著急忙慌的模樣,她第一反應便是北區出了什麼事。
「不,不是。」
鄭清連忙擺手,解釋道:「是貓果樹……」
話音未落,他就立刻後悔了。
雖然蔣玉知道他就是黑貓,而他也猜到了蔣玉就是那隻小白貓,但兩個人很有默契,從來沒有正面討論過這個話題——這會讓他們變成貓之後,相處起來更輕鬆。
果然,聽到男巫的解釋后,蔣玉臉頰已經消退的紅暈重新爬了起來。
「貓果樹?」女巫抿了抿嘴唇,努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貓果樹有什麼問題嗎?我早上跑步的時候還去那邊看了一眼……一切都很正常。」
「我也不是很確定……剛剛做題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然後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在貓果樹上做手腳……就是平常,嗯,咳咳,嗯,趴著的那個地方……誒呦!嚓!」
鄭清只顧著絞盡腦汁尋找合適的字眼給女巫解釋自己的舉動,一個不小心踩進了路上的一個水坑裡,濺了一腿泥水。
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卻不知是在罵那個水坑,還是在罵自己。
蔣玉抿著嘴笑了笑,掏出自己的法書,輕吟道:「杲杲日出,習習谷風!」
橘黃色的魔法光芒從女巫捧著的青色法書中湧出,彷彿一股肉眼可見的『太陽』風,卷過男巫被泥水沾濕的鞋子與袍角。
片刻之間,鄭清便感受到了令人舒適的乾爽。
他跺了跺腳,拍打掉袍子上乾結的泥巴。灰白色的塵土騰然而起,遇到濕潤的空氣,轉瞬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以,可以啦。」他制止了女巫試圖再放一道清潔咒的打算,笑道:「一點點髒東西,多走幾步路就會掉乾淨……我們還是快些去貓果樹吧……嗯,你去不去?」
蔣玉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收起法書,加快腳步,走在了鄭清的身前。
鄭清撓撓腦袋,又在心底罵了自己一通。都把人拽出來了,竟然還在問去不去?簡直蠢透了。
雨後的夏季,清爽又不失大氣。
令人壓抑的黑雲散去后,天空顯得遼遠而空曠,成群的鳥雀背負著橘黃色的陽光,劃過天際,留下一片清脆的鳴叫。青石板路的兩旁,雨打的草葉粘在泥土與樹枝上,草葉上的絨毛反射著陽光,閃爍出迷人的七彩毫光。
年輕的男女巫師們,受到美景的感召,紛紛從環境壓抑的自習室與圖書館走出,來的湖邊、來到草坪間,貪婪的享受著久違的短暫的自由。
一路上,鄭清看到不下十對男女巫師手挽手從身旁經過。
大部分時候,路過的女巫都會表現出一點羞澀,而男巫們則大大咧咧的沖路過者眨眨眼,示意鄭清勇敢一點。
窘境迫使兩位年輕巫師腳步愈發急促了許多。
這一下,不僅僅鄭清,就連蔣玉也不小心踩了好幾個小水坑。但兩人都來不及收拾,一路小跑到貓果樹下,才齊刷刷鬆了一口氣。
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貓果子們紛紛從樹枝間探出了腦袋。膽小的,沖鄭清抖抖鬍鬚與耳朵,膽大的,則大大咧咧沖他喵喵兩下。
鄭清仰著腦袋,看向自己的『王座』。
上面乾乾淨淨,並沒有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袍的巫師在作怪。
「或許是我太敏感了吧,」年輕公費生鬆了一口氣,笑著對蔣玉說道:「……現在細想起來,夢裡那個巫師爬到樹上的時候,天色比較暗,而且好像沒有下雨……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是今天發生的事情。」
蔣玉先用清潔咒與乾爽咒處理乾淨兩人的袍子。
然後才收起法書,看向貓果樹。
「那隻學貓叫的狗子呢?」她選擇了一個最簡單的突破口:「你不是夢見它被抓起來了嗎?找到它就知道事情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