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占卜課
「占,佔據你所能得到。」
「卜,預測你想知道的。」
「占卜,占卜。通過佔據,從而預測。這是你們必須記住的,一切一切的基礎!」
易甲子教授眯著的小眼睛倏然睜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因為興奮而擴大,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眼珠。右手中的竹杖重重的揮了揮,空中發出一串的氣爆聲,為他正在進行的這段演講添加了一個粗暴的背景音。
「占卜,就是在獲得一定資源的基礎上,截取那些雜亂、混沌的片段,再憑藉高超的魔法技藝將有用的信息提取出來,從而窺探隱藏在虛幻背後的真實。」
「在占卜過程中,你們要丟掉自己的偏好、丟掉自己的立場、丟掉自己的邏輯、甚至丟掉你們『自己』。」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在面對他人的思想與情感時做到真正的客觀與冷靜。」
說到這裡,易教授停頓了片刻,目光有些出神,似乎回憶到什麼。
教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人一個人出聲,所有人都抓著筆,埋頭飛快的做著記錄。
易教授對占卜簡明扼要的描述,讓所有人都目眩神搖,不能自已。
就連最開始滿臉不忿的吉普賽女巫,也蹙起那雙好看的眉毛,把很少離手的塔羅牌放在桌角,埋頭做著筆記。
那個時候,雖然兩人之間還沒有醞釀出曖昧的氣氛,但每次鄭清看她的時候,總能收穫一個明媚的笑容。
想到這裡,鄭清忍不住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他又一次忍不住轉頭看向教室後排。
伊蓮娜的座位上依舊空空蕩蕩。
從昨天,準確說,從周六開始,鄭清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幾十隻紙鶴從宿舍的陽台上來了又去,有的被露水打濕、有的被鳥糞砸中、還有的被飛蟲啃掉小片翅膀,但是沒有一隻有被打開的痕迹。
彷彿一滴水落進了大海,一粒沙飄進荒漠。
偌大的學府、被陣法守護的大學,一名學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也許因為時間較短,許多學生雖然注意到那位漂亮女巫連續兩天沒有出現在教室里,卻並沒有太過擔心。
大家猜測伊蓮娜大約生病了,或者正在做什麼實驗——對於一名巫師來說,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幾天完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甚至有一些大巫師數十年、上百年都沒有參加過巫師聯盟的大巫師會議,然而在得到他們確切隕落的消息之前,巫盟始終會為他們保留那些高貴的椅子。
再加上插班生們有自己活動的小圈子,所以,並沒有人像鄭清一樣特意打探吉普賽女巫的下落。
巫師們又是一類非常注重個人隱私的群體。
學會保持一個健康的距離是每個巫師必須熟稔的社交技巧。
就連迪倫也拍著鄭清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緊,也許吉普賽女巫團正在做某些祈禱儀式呢……就像月下貴族們,每年要把一半的時間用在各種毫無意義的儀式與祝福上。你應該趁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練習一下交誼舞,在獵月開始之後不至於手忙腳亂。」
與伊蓮娜跳舞。
鄭清似乎一瞬間嗅到了她身上芬芳的氣息,令人窒息。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努力收束著思緒,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
晌午的陽光非常充裕。
淡黃的色彩爭先恐後的擠過那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地板上、課桌間,落在學生們簇新的袍子上,落在易教授寬大的額頭上。
教授的額頭在陽光中有些發亮,稀疏的頭髮下隱約可以看見點點汗珠,像水晶一樣,閃爍著五色毫光。
那根枯黃的竹鞭已經被他丟在了講桌上,與厚厚的講義堆在一起。
佔據了一面牆的高大黑板上密密麻麻布滿複雜的咒式與推理過程,大大小小的符號彷彿組成了一道眩暈符,令鄭清頭腦一片空白。
穿著灰色制服的小精靈們靈活的在黑板間飛來飛去,將那些已經廢棄不用的推導公式擦的乾乾淨淨。
年輕的公費生羨慕的看著這些煉金生命,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連小精靈都知道哪些片段是毫無用處的、哪些推理可以從黑板上擦去。
讓人情何以堪。
他心底的哀嘆並沒有持續很久,教授的一句話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靜。
「我發覺你們在之前的理論知識學習中表現的並不認真。」
教授昂著腦袋,自上而下俯視著整個教室,漆黑的小眼睛里閃爍著睿智的光彩。
許多人露出贊同的表情,但是礙於易教授『殘暴』的形象,沒有人傻乎乎的出聲應是。
「我知道,你們都想立刻著手學習那些高超的占卜技巧。」
「想要學會聽龜甲在烈火灼燒下嗶嗶啵啵的爆裂,想要看清旋轉的水晶球里五顏六色的影像,想要摸索出七十八張塔羅牌不同組合間的微妙含義。」
「所以你們會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
「這是非常錯誤的想法。」
易教授偏著頭,犀利的目光掃過每個學生的面孔,許多人都心虛的低下腦袋。
「理論學習是占卜非常重要的基礎。」
「我的占卜課上很少教你們如何進行真正的占卜——只要小腦發育良好的成年人,很容易完成那些並不複雜的技巧——我要教給你們的是如何獲取資源,獲取一個人最隱秘的人生。憑藉這些資源構建的軌跡,你不需要過人的天賦,就能得到你所想要的未來。」
「基礎,就是一系列的咒式與數理方程……」
教授轉身,用力敲了敲黑板。
一連串的框架圖與一系列的標註在墨綠色的板面緩緩展開。
「你們需要學會基礎的演繹邏輯、掌握常用模型與證明方式。然後在此基礎上學習如何解析占卜得到的數據、在不同概率之間尋找最大可能性、為特殊情況特殊編碼、熟練的在『環』『模』『域』『群』『代』這些不同範疇之間切換。」
「因為占卜必然會涉及時空,所以你們還要了解空間的張量與矢量,了解能量在空間投射時的陰影因素、在計算時不會因為缺少『生命加速度』的常量而導致結論出現謬誤。」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巨大的計算量上——當然,有些特殊天賦能夠通過直覺得到準確結論,但大多數人,我是指你們在坐的各位,並不具備這種天賦——所以,你們必須掌握各種函數、包括單復變、多復變、調和分析等等,包括並不限於常微分方程、偏微分理論、泛函分析、拓撲應用等等。」
「大量的計算,能夠將概率收束、將各種可能性收斂,得到一個近乎『預言』的結論。」
「而在收束的過程中,你必須懂得相關回歸分析、進行多元分析、參考時間序列分析、借鑒統計判決理論,這還不包括收斂過程中可能會應用到的統籌、博弈、動態規劃、極限模擬、非參統計等等。」
黑板上那張巨大的框架圖已經擠到了邊緣,但各種複雜的術語仍舊源源不絕的出現在線條的間隙與空白中。
鄭清深深吸了一口,第N次有了放棄這門課的打算。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
張季信已經徹底放棄了治療,他鼓動著健碩的肱二頭肌,用力勒緊自己的腦袋,把那張原本就通紅的面孔憋的發紫,試圖通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式激活更多腦細胞工作。
鄭清不知道這種方式有沒有效果。
他只知道自己期末又有一門功課的成績可以基本確定。
與符籙課的滿分預期不同,他對占卜課再也不報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