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乾杯

  世間需要善意。


  因為有著善意，人類才能延續至今……不，應該說，人類能夠誕生，乃至遠古生命的起源，就是自然的善意，宇宙的奇迹。


  但也有這麼一句話：通往地獄的路，往往是由善意所鋪就。


  這其實是一句警告。


  並非所有善意都是可取的，有時候善未必導致好的結果，惡也未必帶來壞的下場，對給予者和承受者都是如此。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人們的希望，而非真實。


  善意不等於正義。


  善意並非絕對正確。


  犧牲自己拯救他人尤其如此。


  即使只是放棄自己的利益去拯救他人的性命也一樣，這是高尚之舉，是人類應稱頌之義，但……不等於「正確」。


  那麼怎樣才是「正確」？

  貫徹自私，放棄善意，視其他人的生命為草芥，不正確。


  貫徹善意，放棄自私，將自己的利益奉獻出去，也不正確。


  歸根究底，哪邊才是「正確」呢？


  晴司質問自己，拷問自己的本心，深深地思索。


  他想要重視自身的利益。


  他也想要給予他人善意。


  最終，得出的是最俗套的結論——


  只有兩全其美，才是「正確」！

  「我想問一下。」沉默過後，晴司開口道，「如果我選第二項，有沒有可能在自己變強的同時，發揮力量拯救那些死者？」


  唯夢微微瞪大了眼睛。


  「……有可能，但極為困難和危險。」她沉聲道。


  「喝下融合能量的靈酒，光是保持清醒就很不容易，更何況施術讓人復活。」


  「就算你能按照我的指示施術，動用尚不穩定的力量會讓風險變得極大，出了差錯必定遭到重創，甚至死亡。」


  「而即使你施術完全不出差錯，成功拯救死者的可能性也比直接以靈酒施術要低得多。」


  我不覺得你能做到。


  雖然沒有聽到對方說出這話，但晴司能感受到這種意思。


  能讓這位女麒麟說出「極為困難和危險」的事情，實現的難度肯定等同於創造奇迹吧。


  按理來說不該做這種蠢事，但是……


  「我選擇第二項。」晴司堅定地道。


  只要有可能，他就能夠嘗試！


  至於困難？危險？

  有系統老弟的讀檔偉力在，怕個毛！！

  這一刻，晴司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氣勢。


  唯夢都被這股氣勢震到了，心中泛起波瀾。


  但她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確認道：「你確定嗎？」


  「我很確定。」


  「要是出了差錯，我不一定能救你，你真的會死。」


  「我不會的。」晴司篤定地道，顯得無所畏懼。


  唯夢深深地看了他一會。


  然後她讓他走開一些距離，接著舉起長槍，凝聚力量。


  槍身泛起白蒙蒙的光芒，槍頭燃起熾烈的光焰。一槍刺下，筆直扎進地面當中。


  唯夢放開長槍，雙手迅速結印，念誦咒文。


  槍身綻放更加明亮的光輝，白金色流光沿著地面向外擴展，漸漸形成一個龐大複雜的陣圖。


  陣圖泛起深紅的光芒，地面響起隆隆的聲音，血色的流光沿著陣圖匯聚到槍身上，再傳遞到懸浮在槍尾上方的靈酒，使得靈酒越發增多，並且漸漸變黑。


  隨後晴司等人看到森林的樹木接連隱沒，彼岸花一叢叢地消逝，環境氛圍逐漸變化，正在慢慢變回正常空間的樣子。


  之後又看到天上紅月燃燒起白色火焰，很快變成了一個火球，猛烈燃燒並開始緩緩收縮。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陣，最終森林、彼岸花、紅月，都從眾人視野中消失了。


  而懸浮在半空的靈酒此時變成了三倍多，顏色幾乎成了純黑，並且顯得有點黏糊，隱隱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看起來喝下去會黑化……晴司看著那變了畫風的神秘液體，心裡吐槽。


  施術結束，唯夢控制靈酒漂浮到晴司面前。


  「就這麼喝嗎？有沒有注意事項？」


  「儘快喝完。」


  好吧，乾杯。


  晴司湊近黑漆漆的液體。


  「哥哥！」喊叫聲響起。


  小詩看不下去，跑了過來。


  「這東西是什麼？」她問道。


  「是斗血之酒……加了些料的版本。」晴司答道，「抱歉，小詩，把你那份也用掉了。」


  「哥哥要喝下它？」神樂詩不在意自己那份靈酒怎樣，在意的是義兄的行動。


  「嗯。」晴司點頭。


  「有危險嗎？」


  「有……一點。」


  「請說實話，晴司哥哥！」


  神樂詩難以相信只是「一點」的程度，因為這東西看上去就很糟糕！


  「我不會有事的，有她在旁邊照看著。」晴司指了指唯夢，拿大佬作為盾牌。


  神樂詩看了一眼那個身影，目光閃爍。


  「這加料靈酒是不太好看，但別擔心，真的沒事。」晴司再安慰道。


  然而神樂詩還是有不好的預感。


  這黑漆漆的液體實在讓人感覺不對勁，喝下去的話……


  「我也要喝。」她說道，「這裡有我的一份……我要跟哥哥一起喝。」


  「這……不行。」


  「為什麼？」


  「因為……分開喝的話，效果就不夠好了。」晴司說道，「之後我會以別的東西補償你，就先把這份靈酒讓給我吧，小詩。」


  神樂詩不好的預感變得更強烈了。


  她正想再說什麼，旁邊聲音響起——


  「別再拖了，時間越長，靈酒越不穩定。」


  聽到唯夢這麼說，晴司轉向靈酒。


  「哥哥……」神樂詩想要阻止，但唯夢瞬間逼近，右手搭在她肩膀上，就把她定住了！


  接著唯夢舉起左手，對準跟著跑過來的伊澤等人，把他們也全部定住！


  晴司喝了一口靈酒。


  入口感覺滑滑的，有些冰涼，味道像是苦澀的紅酒。


  一口下肚，頓時有微妙的寒意湧起，很快蔓延全身。


  一口口喝下，感覺身體越發冰寒的同時，也感受到有細微的灼熱漸漸流動起來，整體感覺有著說不出的奇妙。


  直至超過某個臨界點，晴司彷彿聽見轟然一聲響，陷入了未知的境界……


  ……


  痛。


  很痛。


  非常痛。


  龐大的，無數的，無盡的，存在於這裡，碰撞、交錯、重疊、融合……


  他身處其中，被撞擊，被碾壓，被攪拌，被撕裂，被融化……


  極端地痛，是人類無法忍受的痛，一次次，無數次，無盡地重複。


  他抵抗、掙扎、憤怒、崩潰、瘋狂、詛咒、憎恨……終歸於寂滅。


  這是活著的人類無法想象的凄慘狀態，世間所有語言都難以形容。


  一切都毫無意義，整個世界都是虛無，所謂美好不過是細微的雜質，唯有死寂永恆。


  ………………


  …………


  ……不。


  即使痛苦至極，凄慘至極，對於否定一切的否定，也仍然存留著。


  雖然極為細微渺小，但一直存在。


  就像是深沉漫長的黑夜裡，唯一的一點星光。


  他終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