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很有才華的
不想輸……
田中緩緩瞪大眼睛。
好像真的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樣。
這份心情，就如對方所說的，其實很簡單。
我只是不想輸而已！
「你說得對，岸邊老師。」他展現出與剛才複雜意味不同的單純笑容。
「我就是不想輸……想要為自己喜歡的小說畫插畫，想要這份工作。」
「不想輸給其他人，即使是小說的作者——你！」
晴司也泛起微笑。
「我很高興，『兄物語』能得到你這樣的喜愛。」
「這部作品不是我一個人創作的，而那位搭檔希望我為這部小說畫插畫。」
「我答應了，這就變成我同樣想做的事了。」
「我也不想輸，即使我甚至還不能稱作是一個畫師，而對手是一流插畫師的鬼兵老師你。」
兩人對視，彼此的意志在目光中碰撞。
「開始吧。」
「嗯。」
田中和晴司分別拿出自己的畫作，放到桌上，移到對方面前。
晴司拿起鬼兵老師的畫，仔細看了起來。
厲害！
這是第一感想。
鬼兵老師畫的是男主角與反派以武器對拼的畫面，構圖做得很好，一眼看去感覺頗有氣勢。
畫面尤其突出反派露出真面目后的猙獰神情，一半臉是恐怖鬼怪的樣子，還有一半臉仍然是美少女的樣子，這種雙面人般的模樣以強烈反差形成了視覺衝擊，給人以深刻印象。
小說文章所描述的反派露出真面目后的模樣並不是這種樣子，但畫成這樣算是處在描述範圍之內，而且顯然效果很好。
晴司都生出了按照這幅畫，改變一下小說描述的念頭。
這就是一流插畫師的實力！
不僅畫出了符合小說描述的畫面，甚至超越了作者的想象，達到反過來影響作者的程度。
除了反派，男主角的神態刻畫也很出色，能夠感受到其眼神蘊含的強烈戰意，其臉上浮現的像是紋章般的條紋也顯得酷炫。
動作、服裝、武器、渲染……晴司細細查看下去。
另一邊，田中仔細看岸邊老師的畫。
好精細！
這是田中首先驚嘆的。
對方畫的是男主角與反派對峙，即將開戰的瞬間，整個畫面透出一股將要爆炸般的緊張感。
人物、服裝、武器、陰影、渲染……畫面精細程度明顯比他所畫的高出了一個層次！
精細度更高，一眼看去觀感就更好，也就是所謂的「質感」更高，或者「完成度」更高。
田中也可以把自己的畫畫到這種精細度，但是時間不夠。
也就是說，對方作畫的速度比他要快上許多！
輸在速度……精細度上，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打了一拳般，被硬實力壓制的感覺。
那畫面內容如何呢。
田中看到了三個人物。
抽出了武器的男主角，變化為妖魔的反派，以及在角落處旁觀的女主角。
竟然把作為旁觀者的女主角畫了出來！？
田中剛看到的時候覺得這是個扣分點，然而仔細看過後，就發覺並非如此。
女主角處在陰影之中，一眼看去不容易注意到。讀者首先關注到的肯定是男主角與反派，在仔細看的時候，才會發現陰影中的少女。
女主角是敘述者，同時也是這部小說最大的懸念。看到插畫上這名美少女的時候，還沒看完小說的讀者會認為她只是個旁觀者，一個人物背景。
然而要是仔細查看這個人物，或者看完小說后再看這幅插畫，就會覺得有些異樣了。
旁觀的她表情顯得古怪，像是在關心男主角，又像是戴著個面具，眼神幽深，似笑非笑，有詭異和神秘的感覺。
這種感覺與作品整體氛圍契合，使得整個畫面的觀感有所升華，並不單單隻是主角與反派對抗，而是還蘊含著其他什麼東西……貫穿整部作品，但始終說不清的某種「東西」。
田中對此唯有嘆服。
不愧是小說作者……這是只有小說作者才能畫出來的，極為優秀的插畫。
……
「是我輸了。」
將對方的畫作與自己的畫進行全方位對比后，田中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將畫放回桌面，移到對方面前。
「你贏了，岸邊老師……我將按照約定，放棄這份工作。」
「謝謝，鬼兵老師。」
晴司將自己手中的畫直接遞還給對方。
「別說『謝謝』……這次比試，我輸得心服口服。」
田中接回自己的畫，看了一眼，就要撕掉。
「等等！」晴司出言制止。
「這是一幅很好的畫，鬼兵老師你不想留著的話，可以送給我嗎？」
田中感到驚訝。
「你……為什麼要……」
「我說了，這是一幅很好的畫，我很喜歡。」晴司真誠道，「老師你畫的反派的樣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我都想以老師畫的形象改變一下小說描述了。」
田中眨了眨眼睛。
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樣啊……那我畫這張畫，也不算是白費了。」
他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畫，然後遞給對方。
「謝謝。」晴司禮貌收下。
田中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黑咖啡，體會了一下口中的苦味，再看向對面的少年。
「岸邊老師，我想請問一下，你現在多大年紀？」
「我十六歲。」晴司答道。
「十六歲……高一學生。」田中嘆道。
「真是厲害啊。才高一，就能寫出那麼好的小說，畫出這麼好的畫……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吧。」
「我二十二歲了，從初中開始認真畫畫，高中開始投漫畫稿，高三得了一次獎，之後一直都現在，都是原地踏步……甚至可以說是倒退。」
「我看到了自己能力的極限……雖然我很不想相信這就是自己的極限，但它是確實存在的，就像是一堵無可逾越的高牆。」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很有才華的。」
「但那只是錯覺，在我以為自己很有才華的那一刻，實際上恰恰就是我走到了盡頭的一刻。」
「我只是個庸才……真正的天才，是像你這樣的人，岸邊老師。」
「你能寫好故事，也能畫出好畫，要是以畫漫畫為目標的話，肯定不需要多久就能出道，乃至進行連載吧。」
「而我……還要掙扎多久呢？到底能不能成功呢？應不應該就此放棄……所謂的夢想呢？」
田中靠在了座位上，眼神有些渙散。
他其實不是對晴司說話，而是跟自己說話。
作為一個屢遭失敗的畫師，他在表達自己的迷茫，不管聽的人是誰。
「夢想，是一個美好又殘酷的詞。」
晴司看著對方，平靜說道。
「要是實在不想再痛苦的話，那就放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