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田宓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堅強的姑娘,就連父母在她初中的時候離婚,並且都不要她,隻讓保姆照顧她。


    她也隻是偷偷哭了幾場,便又繼續開開心心生活。


    但這會兒,她明白了,曾經她自以為的堅強,不過是金錢帶來的底氣。


    辛苦半天,卻被告知白忙活一場,田宓突然就有些繃不住了,想哭。


    這其中,或許還有來到這個世界後,生活條件上巨大差異的委屈,還或許有劉向東那個人渣帶來緊迫感的委屈,反正各種滋味在這一刻齊齊襲上心頭,叫她直接紅了眼眶。


    “,龍蝦沒人吃嗎?”田宓沉默了好一會兒,艱難的將委屈與淚意憋了回去,尤不死心的追問。


    王麗雖然同情小姑娘,但她也不是菩薩,不計成本做善事也是需要底氣的。


    她語帶憐憫道:“叔跟嬸沒騙你,真沒人吃這玩意兒,張牙舞爪的。再說了,這蝦子海裏多了去了,殼子還紮人,喂豬都嫌麻煩。不過你這姑娘瞧著柔柔弱弱,還挺厲害啊,這麽大的蝦子都能抓到,”


    接下來嬸子再說了什麽,田宓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打擊實在太大。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本來還想著,後世能賣很多W的錦繡龍蝦,在這個時代,50塊還是可以想想的。


    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年代的人不識貨啊!別說賣錢了,白送都遭嫌棄,上哪說理去?

    話說,小龍蝦到底是什麽時候才在國內普及開來的?


    怪不得,怪不得這麽大個龍蝦,那麽好運的就被她遇見,並且逮到了。


    合著不是她運氣好,而是龍蝦泛濫嗎,

    就在田宓被各種情緒衝擊,懊惱今天可能陪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一場時。


    耳中又聽到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喲!這麽些大黃魚?”


    田宓眨了眨眼,懵懵的看向黑臉大叔。


    隻見他正蹲在地上,將另一個麻袋中的黃魚一條條拿了出來。


    見狀,田宓也蹲下身,眼底又升起零星期盼:“今天運氣比較好,遇到了大黃魚群,同誌,請問這些黃魚能賣錢嗎?”


    “喊什麽同誌?還請問?怪斯文的,你們文化人真逗,你喊我麗嬸,喊他三根叔就成。”王麗很是愛笑,這會兒被小姑娘的稱呼逗得前俯後仰。


    田宓尷尬的抿了抿唇:“三根叔,麗嬸,您二位叫我甜丫頭就行,家裏長輩都這麽喊我。”


    “哎!這名字好,小姑娘瞧著就叫人心裏軟乎。”王麗這話誇得真心實意,這姑娘除了瘦了些,屁股不夠大,那臉長的是真俊,也不知道找對象了沒有,

    “大黃魚還是比較受歡迎的,沒什麽刺,肉感也好,國營飯店的大師傅最喜歡這個,就是不大好捕,有幾個月沒有捕到這麽大的黃魚了,你個小姑娘運氣是真好。”三根叔將最後一條魚從蛇皮袋裏拎了出來後,才回答田宓之前的問題。


    未了,還不忘再次發出一句感慨:“小姑娘是個有本事的。”這麽些品相好的大黃魚,不是光有運氣就能抓到的。


    得了這句話,田宓蕩到穀底的心情總算緩和了些,隻要不是白忙一場就好。


    她現在已經不再抱著一夜暴富的不切實際心態了,人果然還是一步一個腳印來的踏實。


    陳三根沒有急著談價錢,而是點了一根煙,吸了兩口才問:“你以後還會來捕魚嗎?”


    田宓自然想,但來縣城還得找理由,她緊了緊有些鬆垮的三角巾,忍住越來越昏沉的腦袋,老實回:“會再過來的,就是不確定哪一天。”


    “哪天都行,隻要不是風雨天,我們漁船都會在,你要是想賣魚,就下午過來,早上漁船得出海撈魚,岸邊沒人。”說到這裏,陳三根想起小姑娘把蝦當好東西的行為,心知她對海貨不了解,就又多說了幾句。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了指身旁的漁船:“你去認認,這裏頭的幾種魚咱們都收,不過這些魚裏麵,就大黃魚的價格比較高,小黃魚我們收2毛錢一斤,帶魚1毛8分,哦,大黃魚價格最好,6毛。”


    田宓探頭一看,船艙裏,已經用幾個竹筐分好了魚的品種。


    汗顏的是,她隻認得幾個巴掌長一點的小黃魚,還有最多的是帶魚,其餘的幾種就麻爪了。


    “,蝦子咱們不收,螃蟹倒是要的,價錢也不錯,大小都收,三兩以上的,能賣7毛一斤,再大些價格另談,今天這個大黃魚的價格,你要是覺得可以,我就上稱給你算價錢。”陳三根雖然看中這些黃魚,也壓了點價,但不算喪良心。


    “可以,就按6毛算。”田宓一口應了下來。


    大約是龍蝦給她的打擊太大,對於後世動則幾千或者上萬一斤的野生大黃魚,如今隻有6毛一斤的身價,田宓居然還挺感動,

    “那行,我給稱了!”小姑娘爽快,沒墨跡價錢,陳三根難得露出一個憨厚的笑,起身翻出網兜,又將魚全給拾了進去,拿出勾稱稱重:“43斤6兩,算你44斤!”


    26,4元!

    三根叔話音落下的同時,田宓已經得出來總價。


    還不錯,雖然比預計的要少很多,但很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就這麽多,還得是正式工。


    換一個美好的角度來看,她幾個小時就賺了人家一個月的工資,絕對超值了。


    其實,如果不是為自己準備退路,她不會這麽緊迫賺錢。


    =

    田宓將麗嬸遞過來的錢當麵點了,確定沒問題才揣進口袋。


    加上原先剩下的三塊錢,她差不多有了三十塊存款,雖然依舊少的可憐,卻還是給田宓帶來了幾分安全感。


    隻要辦法可持續,能賺到錢就好。


    她想,再尋機會多來幾次,總能積少成多,


    第一次合作,兩方都比較滿意,對於王麗夫妻來說,大黃魚不好抓,今天收到的,轉手就能賺十幾塊,哪怕交一半給公家,也算是不小的意外之財。


    再加上漁民普遍迷信,饒是如今到處宣揚破四舊,依然不影響他們在心裏暗戳戳的信仰。


    在兩夫妻看來,眼前的小姑娘運氣絕佳,說不定下一次還能抓到更多的大黃魚呢。


    所以,分別時,王麗還熱情道:“後麵幾天天氣好,我跟我家老頭子每天下午都在。”


    田宓最終留下保證,保證明天如果過來,定然還會將魚賣給他們夫妻,才拎著洗幹淨的蛇皮袋離開。


    =

    回到顧燕家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夕陽落下的時候,顧燕就等在了路口,這會兒看到人,她立馬小跑迎了上去:“怎麽這麽晚?沒出什麽事吧?”


    田宓很累,今天光是走路,就走了兩個多小時。


    這會兒真的是又累又餓,頭還疼。


    這種時候,她也顧不上客氣,有氣無力道:“沒出事,就是有事耽擱了,燕子,有吃的嗎?我好餓!”


    “有有有,給你留著呢。”知道好友還餓著肚子,顧燕也顧不上問旁的,拉上她的手,就將人往家領。


    不想,卻被入手的冰涼感給驚住了:“你手怎麽這麽冰?”


    田宓帶著不怎麽明顯的鼻音:“好像有點感冒了。”


    “你說說你,這麽大個人了,冷暖都不知道嗎?行了,你先進被窩裏暖暖,我給你端飯,再給你找感冒藥。”


    “家裏有藥?”


    “應該有,前幾天我小弟生病,我記得還剩了兩顆,你少說話,趕緊進被窩裏暖暖,我再給你灌兩個熱水瓶,”見好友磨磨唧唧,顧燕是個急性子,直接上手將人按進了被窩。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田宓今天鼻酸委屈了好幾回,這會兒又被人當小寶寶照顧著,頓時感動的淚眼汪汪:“燕子,你真像媽媽,”


    顧燕爽朗應了聲:“哎!大閨女!”


    田宓,


    =

    不知道是年輕,還是吃了感冒藥發了汗,一覺醒來時,田宓又生龍活虎起來。


    今天是顧燕的大喜日子,天還沒亮,整個顧家就忙碌了起來。


    這時候的婚宴都在自己家裏辦,桌子擺不下就擺在院子或者鄰居家裏,借碗、借桌子、借板凳,總能湊出好幾桌。


    做為新娘的好朋友,田宓哪裏也沒去,一直在房間裏陪著顧燕。


    親戚、鄰居進屋看新娘時,順便也將田宓從頭到腳瞧了個遍。


    有些自來熟的嬸子大娘們,還會拉著田宓各種誇讚,然後不見外的問東問西,堪比調查戶口。


    當然,大多人在得知她是農村戶口,還沒有工作後,便沒了下文。


    田宓也不在意,她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婚宴上。


    第一次親曆七十年代初的結婚典禮,婚禮遠比她以為的還要簡單樸素。


    顧燕身上的綠軍裝,甚至腳下穿的黑皮鞋,全是從親戚那邊借的。


    渾身上下唯一屬於她自己的新娘裝扮,大約就是辮子上那一對細細的紅頭繩。


    不僅沒有體麵的結婚禮服,就連妝都沒上。


    不過人逢喜事,顧燕整個人神采奕奕的,眉宇間全是喜悅。


    田宓想,哪怕物資再是匱乏,隻要好友夫妻倆心有期待,日子總能越過越好。


    九點零九分,新郎姚春俊來了。


    姚春俊不算好看,個子也不高,與顧燕差不多,隻有一米六幾,瞧著靦腆,從進屋開始,臉就一直爆紅著,但看著新娘的眼神卻是熱烈又歡喜的。


    這場簡單至極的婚姻,作為旁觀者,田宓為好朋友高興的同時,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將來婚姻的縮影。


    在這樣一個保守的時代,對婚姻從來不期待的她,不知能不能幸運的尋到一個相互尊重的革命伴侶。


    =

    本地風俗,新娘要在12點之前到男方家,所以女方這邊的宴席開的很早。


    作為女方的親朋,田宓在女方家吃了一頓全素的宴席,自然不好再跟去男方吃一頓,這年頭誰家糧食都精貴。


    等目送顧燕坐著新郎借來的自行車,奔赴美好的新生活後,她又去了一次海邊。


    這一次,田宓做了更充分的準備。


    雖然上岸時,依舊凍成了狗,但換了衣服,她將頭發擦到大半幹後,才去換了錢。


    第二次賣魚,賺了32,3元。


    來了一趟縣城,沒撈到古董與黃金,卻擁有了六十多塊‘巨款’,在回去的大巴上,因為口袋裏的錢,田宓覺得暈車似乎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嘔,

    =

    金烏西墜,又是一天將過。


    田宓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朝陽村。


    隻是甫一進村,她就發現了不對勁,遇到的幾個村民,看到她時,不是欲言又止,就是眼露同情。


    田宓本來心情還算飛揚,這會兒立馬蒙上了陰影。


    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她也沒了悠閑的姿態,抬腳朝著田家的方向飛奔,

    遠遠的,她就看到家門口圍了一群人,


    再靠近一些,就有尖銳的哭鬧聲傳到了田宓的耳中。


    就在她琢磨這刺耳卻有些熟悉的聲音是誰時,緊接著就聽到了一段淒厲的哭嚎:


    “,不行!長卿怎麽能去勞改?他那麽乖的孩子怎麽可能耍流氓?這擺明是被人算計了,老大,人家不是要二丫頭嗎?你叫田宓那死丫頭去,叫她去把我乖孫換回來,長卿啊,你可真要了奶的命啊,嗚嗚,我的長卿,奶的乖孫喲,”


    這一刻,田宓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背在身後,想要與家人分享的大龍蝦,好像,也成了笑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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