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忙好中飯,欒紅梅挑著擔子回來了。


    老母親一臉喜色,田宓探頭一看,果然,籮筐裏的蘿卜都賣了出去。


    “飯好了嗎?”費了一早的口水,欒紅梅這會兒又渴又餓,集市上倒是有人家賣餅子的,不過她沒舍得買,一直挨著。


    田宓已經從廚房裏端著溫水出來,聞言腳下更快了幾分:“您先喝兩口水,飯也好了。”


    等欒紅梅將水接過去後,她又探身接過扁擔跟籮筐,還不忘朝著跟母親一起回來的鄰居家嬸子熱情邀請:“四嬸兒也在家裏吃吧。”


    同一個村子,大多都是本家,雖是鄰居,算起來也能扯上丁點兒親戚關係。


    四嬸擺手:“不了,家裏大丫頭做飯了。”


    “這水咋還放糖了?”欒紅梅一口氣灌了半碗,砸吧了下嘴,把剩下的半碗遞給老姊妹喝。


    田宓人已經在廚房裏,聞言喊了一嗓子:“買了幾顆糖,給您泡了水甜甜嘴兒。”


    她沒說的是,之所以泡水,也是因為清楚母親的性格,給她糖也會省給便宜大哥,理由都是現成的,比如她不喜歡吃糖什麽的。


    事實上,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吃糖呢?尤其在這個大部分人口缺嘴的情況。


    果然,欒紅梅雖然心疼,麵上卻是得意,接過空碗時,還不忘顯擺:“個死丫頭,就知道浪費錢,這好東西給我吃不是浪費。”


    四嬸兒哪裏不知道老姐妹的性格,白了她一眼:“你就作吧,閨女孝順還不好。”


    說著,她彎腰挑起扁擔,她今天運氣不大好,籮筐裏還剩了一半菜沒賣出去:“我回去了,下午讓紅兵來給你挖小地窖。”


    “行,三點來吧,晚上順便在家裏吃飯。”欒紅梅也沒客氣。


    “挖什麽地窖?”田宓出來喊母親吃飯,聽了這話好奇問。


    欒紅梅壓了幾下井水,洗了手才回:“也不算地窖,就是挖個大坑,地裏蘿卜得收了。”


    田宓恍然,記憶中,每一年這個時候,吃不完的蘿卜還有大白菜這些,都會埋在地裏,等到過年的時候,再刨出來蒸包子。


    她一臉無語的扯了條抹布給母親擦手:“為什麽麻煩別人?叫大哥挖唄,請人家不得搭人情?”


    田紅星因為職業的原因,時常不在家裏,欒紅梅一個瘦削的女人,愣是把自己當男人使。


    “你大哥哪能幹這個?他可是讀書人。”欒紅梅端起碗扒了兩口,一臉理所當然。


    嗬嗬,有一萬句髒話不知當不當講。


    “對了,你買的紅布料呢?去拿給我看看。”


    田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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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一塊紅布料,田宓被念叨到腦袋瓜子疼,要不是她腿腳快,指不定還會被揍。


    下午挖小地窖的時候,兩個妹妹都去湊熱鬧,她沒出去瞧,就怕欒紅梅女士沒完沒了。


    當然,她心裏也惦記著事,這會兒難得一個人獨處,便找出以前的幾個本子,攏共攢出三張紙,開始給大姐寫信。


    大姐田雨今年32歲,隨軍已經有8年,當年離開的時候,原身才12歲。


    兩千多公裏的距離,光坐火車就要七八天,對於活動範圍僅僅是縣城內的大多人來說,簡直不敢想象。


    也因為距離實在太遠,自從隨軍後,大姐除了每年寄東西,人卻沒有回來過。


    記憶中,大姐田雨很愛笑,又因為是長姐的原因,是個喜歡操心的性子。


    越回想大姐的好,田宓就越覺得去投奔這事兒有門,就連落筆時,書信中的情感都更真摯了幾分,


    =

    晚上田父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見人回來,肚子餓的咕咕叫的田宓立馬領著妹妹們去廚房端飯菜。


    田紅星臉色不大好,在家裏轉悠一圈,皺眉問:“老大呢?還沒回來?”


    欒紅梅給他遞了飯碗,碗裏裝著滿滿的紅薯稀飯,聞言撇了撇嘴:“長卿那孩子是個孝順的,這幾天都陪著他爺奶呢,你這是咋啦?”


    這話田紅星顯然不信,他冷哼了聲,拿起筷子吃飯:“最近外頭亂,你讓老大少往外瘋跑。”


    “咱家長卿多乖啊?你這當爸的怎麽說話的?”大兒子就是她的命,欒紅梅也黑了臉。


    田紅星沒接妻子的話茬,自家大兒子被養廢了,小時候他不是沒想過好好管教,但父母老妻都護著,但凡他動手,家裏就又是哭又是鬧的。


    好在小兒子向陽乖巧懂事,腦子也好使,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父母不重視小兒子,也是小兒子的福氣。


    一家之主心情不好,除了田宓,其餘幾個孩子全部埋著頭扒飯,大氣都不敢喘。


    見丈夫隻黑著臉不說話,欒紅梅不滿的拍了他一記:“跟你說話呢,你這火氣怎麽回事?長卿惹你了?”


    田紅星無法,隻得開口:“今天勝利村出人命了。”


    “啥?怎麽出人命了?誰家的?”欒紅梅頓時顧不上生氣了,連忙好奇的追問。


    田宓幾人也抬頭看過來。


    想到今天打撈上來的年輕生命,田紅星歎了口氣:“過去姚地主你記得不?”


    “咋不記得,他家不就剩下個小孫女,是她?”說到一半,欒紅梅陡然反應過來,不算大的眼睛瞪的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田紅星點了點頭:“是她,跳河自盡的。”


    “怎麽會?我記得那姑娘比咱們二丫頭還小兩歲吧?這,這是為啥啊?”


    “還能為啥,流言蜚語逼的,也不知道哪個缺大德的,非說那姑娘手裏留著黃金首飾,還藏了金條,”


    接下來的事,田紅星沒有具體講,但田宓她們已經能猜出了大概。


    “那,能判那些個說三道四的罪名不?”欒紅梅連連說了幾句可惜了是個好姑娘後,又希冀的看向丈夫。


    田宓抿了抿唇,覺得這事情懸。


    果然,田紅星搖了搖頭:“這事不好辦,法不責眾,一個村子就沒幾個幹淨的,關鍵那小姑娘是自殺,且留的信件上,也沒說具體被誰逼的,倒是承認家裏的確留了金子,但被她帶著一起下河了。”


    姚家那小姑娘,因為祖上是地主,被打成黑五類,這麽些年下來,就剩下一個小丫頭,生活本就艱難,誰都可以踩一腳,如今那些個莫須有的流言,算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種事情不是個例,是時代的悲劇,從前看曆史資料時,田宓還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切身處在當下,她隻覺得心裏堵的慌。


    “真有金子啊?”欒紅梅被黃金轉移了注意力。


    田紅星夾了塊蘿卜幹,又喝了口粥:“誰知道?反正誰也沒看見,不過最近肯定有人下河打撈,我怕會出事,你看著些老大。”


    當了幾十年的公安,田紅星工作能力還是有的,隻是為人太過正直刻板,一個雞蛋的禮都不收,也不會逢迎,導致幾十年下來,還是一個小公安。


    但這不影響他的判案能力,發現遺書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姚家姑娘做的局,不知有多少人被黃金迷了眼,下河去打撈,

    欒紅梅沒懂丈夫的意思,兀自盤算起來:“要不我回一趟娘家,我大哥打一輩子魚,水性好的很,”


    “打住,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不等老妻說完,田紅星就黑著臉打斷。


    見妻子完全沒理解自己的意思,還滿臉不愉,田紅星歎了口氣:“初冬了,你且看著吧,這次估計還會死人。”


    人的貪欲是可怕的,姚家姑娘留下那樣一封遺書,不知灼了多少人的心。


    朝陽河又寬又深,夏天都容易出事,更遑論是冬天。


    且,以他幾十年的經驗來看,黃金這事,多半是假的,


    =

    飯後。


    田宓在妹妹們同情的目光中,再次被父母喊過去談話,話題是熟悉的味道。


    “,爸媽也不是容不下你在家裏多待幾年,但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再大幾歲,好條件都被挑光了,村裏人也會說閑話,總之,這事你上上心。”半個小時後,大家長田紅星做了最後的總結。


    知道強嘴沒用,識時務者為俊傑,田宓自詡是俊傑,仰著漂亮的小臉,乖巧極了:“我會的。”


    “別光說不做,劉向東那小夥子多好啊,也不知道你這死丫頭怎麽想的,城裏人都看不上,還想嫁北京去不成?”欒紅梅是真不理解閨女怎麽想的,自家就是土裏刨食的,心氣再高,也得有那匹配的條件不是?

    這話沒法接,田宓很想跟老母親說,北京人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沒什麽特別。


    又怕繼續下去沒完沒了,真以為她想找北京的。


    所以她機智的轉移了話題,裝作不經意問出琢磨了一晚上的疑惑:“爸,河裏真的會有黃金嗎?”


    聞言,田紅星也沒多想,隻以為閨女好奇,他將泡的通紅的腳從泡腳木桶裏拿了出來,接過老妻遞過來的毛巾,胡亂擦了擦,盤腿上床才回:“朝陽河估計沒有,大船進不來,不過咱們縣城臨海,海底什麽都有,聽說解放前不少船被打沉了,好東西多著呢,不止黃金,還有古董咧,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好奇問問。”


    “,”


    =

    接下來的幾天,就如田紅星預料的那般,不少人下河撈黃金。


    直到連續淹死了兩個身強力壯的二流子,卻什麽也撈著,才澆滅了眾人的貪欲,還河流一個清靜。


    田宓沒去湊這個熱鬧,就算有黃金,那也是人姚家姑娘的。


    再說,她心裏惦記著別的事,一直在等去縣城的機會。


    因為上次在郵局遇到了劉向東,她難免多想,總覺得鎮上郵局不安全。


    這種猜測有些多疑,但她寧願以君子度小人之心,萬一那鱉孫真要使壞,她多虧?

    再加上想去海裏撈點東西,對於黃金或者古董,她有心動,卻也僅僅是心動,更多的還是想著撈些值錢的海貨。


    但去縣城的機會不好找,高中畢業兩年,她就再也沒去過縣城。


    這一等,又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各路菩薩察覺到了她的急切,就在田宓想著要不要編一個謊言騙家人時,高中最好的一個女學生讓人給她帶口信,讓去參加她的婚禮。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田宓簡直感動的想哭。


    不想讓父母知道她身上有錢,便厚顏在父親那裏要了1塊。


    然後稍作收拾,挎上包就跑。


    那急切的背影,不知道的還以為有惡犬在追。


    而同一時間,兩千多公裏外,看完老班長,又曆經了七八天顛簸的婁路回跟戰友兩人,總算回到了部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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