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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秋點兵(四)

  第144章秋點兵(四)


    這日,貞景帝特召池霽到長樂殿,問近來內閣批擬奏折之事,蕭驚華在一旁侍奉著茶水,並沒有就此離去。


    “近來公務繁忙,池卿倒是辛苦了。”


    池霽伏首作謙辭,“朝中諸事,臣義不容辭。”


    貞景帝笑了笑,賜他一個座位,又招手讓人把茶水送了過去,“池卿不必如此拘束,今日權當是解乏,陪朕說說話。”


    池霽點了點頭,等著他開口。


    “今年科考製定與題目都是出自華邕閣大學士蘇大人之手,嚴格之至不用多說,朕也相信經得起甄選的良才,才是真正的良臣,所以朕對自貞你,一直都十分期待。”


    池霽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多謝陛下厚愛。”


    “厚愛倒是說不上,不過有一事,朕確實有些好奇,”貞景帝用打趣的眼神望著他,“自貞以為,如今的朝廷和民生,與當日殿試之上爾曾辯論的‘邪慝不興,正學日著’,可曾有些出入?”


    “這…”池霽愣了愣。


    “你不必費心說些哄朕開心的話,不如就直接談一談你步入官場的初衷。”


    池霽聞言連忙起身,俯首作禮道:“自貞惶恐——”


    “你惶恐什麽,來,坐下說。”


    池霽一動不動,繼續道:“請陛下恕罪,自貞不敢以自身狹隘的抱負,來設想政治與民生,這遼遼疆土之上,比自貞之功高才多的大有人在,想來自貞碌碌無為,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不過自貞總是相信,天高海闊,定然有一群人對這個天下抱著同樣的期待,自貞不求做其中的聞達之人,隻求能夠在理想和現實中間,與誌存道和的同僚砥礪共勉,趁早實現天下人都期望的‘四海之內,邪慝不興,正學日著’。”


    這一番慷慨激詞打發肚子裏有點墨水的還行,打發貞景就有些漏洞百出了。


    貞景聽完滿心隻有:真是好一嘴伶牙俐齒啊。


    問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倒是借此好表了一番忠心。


    “過來坐吧。”貞景掐了把眉心,“既然天高海闊,有才者比比皆是,那朕為何還兩眼摸瞎呢。”


    池霽挪回座位,“君子以玉蘊珠藏,或明珠蒙塵,或鳥盡弓藏,隻是未到那個時候,”


    “現如今科舉已經不再受限於身份家世,明年乃至於後年,後世的千秋萬代,都會有不少明珠洗塵,好弓出鞘,陛下之期願,有朝一日,一定會實現。”


    可貞景帝想聽的不是這個。


    “近來批紅奏章你多受勞累,”他說道:“愛卿本是心有溝壑之人,卻被朕按在這暗無天日的朝廷徒然消磨胸懷,朕細想,或許此事對你來說過於殘忍,文臣就該操文臣該操的心,幫朕偷什麽懶呢…”


    他長長歎了口氣,隨意歪倒在身後的軟榻之上,似是累了,“近來你手上的批紅之事就先停了吧,奏折以後還是送到長樂殿來。”


    不再代理批紅事宜,證明貞景帝已經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他。


    縱使他心裏知曉是因為近來各部登門巴結的官員鬧的動靜太大,皇帝對他生了幾分疑心,卻也沒辦法對症下藥。


    君臣隔閡,就是這麽容易產生。


    ——


    出長樂殿,天色陰沉。


    七月底悶熱的天氣反反複複,一悶兩三日,便要降一場瓢潑大雨。


    他看著低到眼前的灰暗天幕,淡淡地拒絕了宮人遞給他的一把油紙傘,轉身漫步京華長街去。


    行至街中,狂風驟卷,突如其來的雨點落下,眨眼間就濕透了地麵,街道兩旁的攤販紛紛收拾東西打著傘往家中跑,路過一處便踩起一地水華。


    屋簷底下叼著糖葫蘆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盯著地上蕩開漣漪的水灘,雨水連篇,匆忙的行人奔走也成了一道清奇的風景。


    不久,她聽見聲響抬起眼,望見邁上台階的人,下一刻立馬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時,堂裏的人正好出來——


    “英英,你怎麽…”怎麽站在屋簷下。


    距離上一次與池霽會麵,方書遲並沒有清晰地計算過差了多久,可此時撞見,他卻忽然覺得這些日子過去了太久。


    實際上相隔並不久,不過旬日而已。


    他話音截斷,對方的眼神也毫不避諱地看了過來,雖不隻一字,卻仿佛什麽都說了。


    “宿和哥哥,怎麽不說話了?”方英英問。


    方書遲拉住她的手,張了張唇,“沒,藥買好了,回去吧。”


    眼見他府上的仆從已經撐傘來接,池霽淡淡收回了目光,咽下想要問的話,從容讓開了階道。


    行至馬車前,方書遲將方英英先送上了車廂,隨即回頭朝藥堂的屋簷下看了一眼,吩咐仆從將手中的傘送了過去。


    這個時候,他本該鑽進馬車中默不作聲,權當此舉是每日善行。


    可心裏壓抑又混亂的情感隻死死地將他定在原地,讓他拖泥帶水地看著對麵的人拿到傘後的反應——


    對方隔著雨幕朝他望過來。


    方書遲好像頭一回真正看懂他眼底不帶任何修飾的神情,那裏頭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抱有期待,可對方已經撐著傘朝他走過來。


    那張第一眼就讓他動容的麵孔,無一不清晰刻骨,宛如鮮花又似毒蛇,讓他方寸大亂,倉皇失守。


    “方宿和,”他清晰的聲音從唇畔躍出,“我能不能再往前?”


    方書遲半晌沒有說話。


    遲疑的片刻間,對方已經把傘簷拉低,遮住了他二人的身形,與此同時,帶著熱氣的唇也嚴絲合縫地壓了下來——


    方書遲渾身僵硬難動,被一個絲毫沒有欲念的吻壓製的青筋暴起。


    他滿腦子隻在想:情感這種東西實在很難控製。


    不論理智上再怎麽保持距離,也改變不了肉體和靈魂已經被感性腐蝕的事實。


    他任由對方的呼吸敲打在自己唇畔,快要沉溺在這樣的溫情裏——


    “你放開他!”


    忽然從馬車裏鑽出來的一嗓子喊的方書遲三魂七魄回了體,抬眸朝聲源看去,方英英正探出腦袋,死死盯著池霽。


    他難辦地掐了把眉心,默默分開了和池霽之間的距離,扭頭衝方英英道:“我沒事,你進去坐好。”


    方英英倔的很,硬是扒在車前,瞪著池霽實話實說道:“我告訴你,你不要欺負方二,就算用嘴也不行!”


    方書遲掩麵無奈,“你胡說八道什麽啊?”


    “我沒胡說八道,我剛都看見了,”她十分怒其不爭,“方二,你不必藏著掖著,既然討厭他,一把推開就好了,怕他做什麽!”


    “英英啊,”方書遲有口難辯,“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你不是說過你討厭他嗎!方二,你個大騙子!”拚命勸他他卻領情,簡直氣死人了。


    方英英眉頭一皺,扭頭鑽進車廂裏,一聲不吭了。


    方書遲無奈地直掐眉頭,垂眸對著跟前的人說道:“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了,早點回去吧。”


    說罷轉身,卻被池霽一把拉住,猝不及防被滿滿按進懷裏。


    對方的手順著背後的肩胛骨摸到了那塊劍傷的位置,低聲道:“不是我。”


    方書遲伸手想推開他,拉扯間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又愣了愣,仔細看,他身上被雨淋濕了一大片,人也有些不清醒。


    仿佛喝了酒,喂了真心丹。


    “單憑你一句否認,我就要相信嗎?”


    “那你要我怎麽說,你才會相信。”池霽垂著眼眸看他,豔麗的麵容如將要凋零的花一樣,看的讓人惋惜。


    方書遲歎了口氣,轉身朝著車前的車夫吩咐了一句讓他們先走,自己則轉身拉著池霽又立在了藥堂的屋簷下躲雨。


    他鬆開手,對方立馬跟著纏藤一樣追了過來。


    他撤回手,狠狠退了一步,“池自貞,別再過來了!”


    池霽宛如遭了晴天霹靂一樣在原地愣了片刻,又緊緊盯著他,邁出了一大步,拉著他的手腕惡狠狠道:“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方書遲想抽回手腕,隻讓他攥的更緊,“你早該走的幹幹淨淨,為何又要回來送傘?”


    “我…”方書遲微頓,又斬釘截鐵,“今日無論是誰,傘我都是會送的,你放開!”


    “無論是誰?無論是誰都跟你滾過一張床嗎?”他是燒昏了頭了才會說出這樣刺人的話,等反應過來時,方書遲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他又急忙找補,“對不起!我…我隻是氣不過…”


    方書遲淡淡地望著他,“消了氣的話,就勞煩池修撰把手鬆開。”


    “我不想。”他可謂是頭一次這麽毫不掩蓋自己的訴求,得到的結果卻遠不如從前那樣遊刃有餘。


    方書遲有些累了,“你到底要怎麽樣?這樣的把戲到底還要跟我玩到什麽時候?”


    池霽抿住唇,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不玩了。”


    方書遲冷笑,抬了抬被他牢牢抓著的手腕,“好聚好——”


    “我們做真的。”


    方書遲一頓,眯了眯雙目,“什麽?”


    “我……”


    還沒從他嘴裏得到個確認的答案,方書遲就眼睜睜看著身前的人筆直地砸了下來,跟塊鐵一樣壓在他肩膀上,差點兒將他撲倒在地。


    “池自貞?池霽?”他堪堪站穩,將人扶住喊了兩聲,卻沒得到回應。


    伸手去摸,才發現這人都燙成了烙鐵。


    “……”


    作者有話說:


    方書遲:真是冤孽!


    結局敲定了!這個月內會完結!


    真的,求波星星!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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