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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滿庭芳

  第110章滿庭芳

    覺柳,原名柳覺之,祖上京都人士。


    嘉辰帝舊部之遺腹子,更迭改元後,全族男眷被當街處死,女眷則被發賣樂坊勾欄。


    她於青樓誕生,母早死,全由親眷豢養,後遇韓禮之流,才獲短暫的自由身。


    如今的攏秀坊中,她們親眷如數,都曾務於探聽京都密事。


    自嘉靖年間,前朝遺脈之流蠢蠢欲動時,她還不是攏秀坊裏真正能說的上話的人,後貞景元年,沈宓與她謀劃諸事,替她除掉舊日仇敵魏簾青,兩人才算真正站在了一致的陣營。


    本家忠於沈宓,隻因沈宓是前朝正統遺脈,有義不容辭的理由,替她們平定新仇舊恨。


    今時韓禮之流死無葬身之地,複辟前朝之構想也功虧一簣,她們理所當然地成了那段曆史裏的無名之人,也沒了這不屬於她們的天地裏的去處。


    雖此等禍難並非沈宓親手所致,卻與他的身世有脫不開的幹係。


    再度啟用攏秀坊,是為給她們去處,也為成全他自己,是一舉兩得的事——


    “可你給了她第二條路。”聞濯打斷道。


    沈宓搖頭,長歎一聲,“你以為我是個天大的好人嗎?”


    聞濯不置可否。


    在他心底,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得過他沈序寧慈悲為懷。


    他好妒呐。


    “你不是嗎?”他反問。


    沈宓輕笑一聲,“我知曉她的心思,就算攏秀坊紅契始終不到她的手,她也不會真正聽從於我。”


    他頓了頓,又冷冷接道:“你以為先前,她是因為前朝身份才與我同謀麽?她連自己的親爹親娘都不知曉是誰,又怎麽會單憑一支血脈就事事以我為尊。”


    聞濯抿唇,問他:“那魏簾青在其中又扮演了個什麽角色?”


    魏簾青原本是攏秀坊裏的一個常客。


    先前機緣巧合看上了裏頭的一個舞妓,腦子迷了一陣,又是送玉佩,又是送衣服的青睞了人家姑娘一些日子。


    用花言巧語哄的姑娘唯他是從,不僅推了平日裏常來的恩客,還茶飯不思地被他騙的懷了身孕。


    後來玩膩了,便將姑娘棄如敝履,還麵不改色地在一棟樓裏、當著姑娘的麵點別的女子作陪。


    姑娘不甘心地帶著身孕找上門,他卻說過往悉數全做露水情緣,坦言先前的真情都是假的,他家中也早有妻子,讓她斷了癡心妄想。


    本來事情到這裏,頂多是癡情妓子瞧清楚男人麵目,從此改嗔癡、且自新,休戀逝水,早悟可蘭因。


    畢竟她一介青樓出身,最壞的結果也不過重操舊業,洗淨鉛華還能再吃幾載青春飯——


    可沒曾想,那魏簾青的妻子不知道如何知曉了此事,不顧前因後果全把錯推到了這舞妓身上,認為是舞妓主動勾引的魏簾青,當即氣衝衝地攜著家奴找來攏秀坊,不問是非黑白,當眾打死了人。


    事後仗著自己是朝廷官員家眷身份,籠絡官府平息了案子,拍拍衣擺上的血痕走人,回到家中繼續若無其事地扮作夫妻伉儷情深。


    隻是不巧,打死的這舞妓恰好是覺柳沾親帶故的親族。


    身在京畿,她知曉索求官府平怨終會無果,便主動找上了沈宓,用韓禮他們當時在西南的草烏生意的消息,與他做了個交換。


    “於是你為了草烏的消息,順帶也算計了我。”聞濯接道。


    沈宓撇了撇嘴,“不是說好不算賬的?”


    “提起來我便好恨…”聞濯湊過去咬他。


    事情還沒說個明白,兩人便拱進了被褥裏胡鬧一陣。


    沈宓腰腿還疼著,沒精力與他再瘋癲一場,推開他肩膀,有所顧忌地落到一旁靠著,“接著方才。”


    聞濯不再捉他腰肢,挨上去貼著他身,問道:“你當真不怕她背信棄義,隻為日後安穩打算,遠走京都?”


    “她不會走。”沈宓定定道。


    聞濯挑起眉頭看他。


    又聽他道:“我給了她選擇,是因為她本身有的選擇,她選了嫁人,她要嫁鄭階綠,可鄭階綠早已經歸聽我的命令,我沒有理由放任一個部下敗法亂紀…”他目光黯然地轉向燭火,“聞旻,我不是什麽好人。”


    聞濯聽酸了心,伸手攬他入懷,滿麵不豫,“你將萬事分的那麽清,非要辨出來個對錯,可將我受過的委屈折算出來,可也曾要送我一場合歡喜宴?”


    “我……”沈宓啞口無言,他在親近的人身上總是有些粗心,或許因為沒有什麽更好的可以給,所以坦然地把眼前歡愉當作平生慶幸。


    他將對錯都想的再透不過,能有的鳳毛麟角他卻沒法兒給。


    “我隨口一說。”聞濯找補道。


    他神情明暗不定,映在忽明忽滅的燭火下,令沈宓捉摸不清。


    很久之前,他不是沒有提過喜宴這回事,可沈宓始終有所顧忌。


    他怕時局危,怕崩塌,怕應對不及。


    此時,更多是怕他不高興,一時口快直言,直截說出了心聲,“再等等…”


    聞濯本想招他上榻歇息,沒料想能等到這麽一句,頓時滿心詫異轉作喜上眉梢,手腳緊張地按著沈宓肩膀確認道:“你讓我等等,等什麽?”


    沈宓不信他不知曉。


    可還是紅了耳根,垂下眼眸沒直眼瞧他,靠進他懷中輕聲道:“一場喜宴。”


    聞濯大喜,神色間盡是按耐不住的浪潮洶湧,連著窗外電閃雷鳴,好似今夜共赴危船,他二人要在這浮沉風雨中,同舟共濟、攜手至終。


    他呼吸沉重,言語都有些磕絆,失魂落魄笑了又停,張了好幾下唇才問,“誰的喜宴。”


    沈宓覺得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渾然像火,燒的他麵目發燙,急不可耐地想要躲。


    可他微微一側身,對方便如流星趕月般壓了下來,將他八方去路都堵的水泄不通,紅的快要發瘋的眼眸,像是隨時都能咬下來將他拆吞入腹,滾熱的氣流襲在他脖頸間,將他夾在喉嚨中的措辭一字一句擠出來。


    “我與你的,沈序寧和聞旻的…喜宴。”


    聞濯活像發了瘋。


    沈宓久不見他瘋至雙眼通紅,神情龜裂,要笑不得笑的模樣,記得上一回他這般,還是去年春日,他答應予他的那次。


    “你教我好等。”他忽然笑道。


    沈宓情不自禁去瞧他麵容,卻見他是哭卻又在笑,通紅的雙眼教燭火淩虐的晦暗不清,鴉青的睫毛也沾了水痕。


    他恍然如心肝碎了一地,捧起聞濯的臉頰,聲音輕的都怕驚擾他眼底水華,“怎麽還…”掉金珠子了?


    聞濯覆住他的手,按著他的後背將他揉進胸膛,伏在他肩上,啞著聲,“我以為…我等不到你說這些,我以為…你不在乎。”


    沈宓鼻子一酸,咬上他鎖骨,“你真是會胡思亂想!”


    聞濯掰起他的臉,見他滿麵委屈,連忙去舔他眼睫,“別哭,都是我混賬。”


    “你確實最混賬!”


    ——


    待舔幹淨眸上水色,窗外雨聲漸囂,他二人也轉明驚為暗喜。


    聞濯已瞧不出方才那癡傻模樣,此刻端了副相貌堂堂,起身吹了燈,抱著沈宓穿過堂中臘梅屏風,挪到榻上。


    又把自個兒中衣掀開,將沈宓溫熱的腳揣到了腹上暖著,卷著沈宓單薄的腰身把人納入懷中。


    “夜裏骨頭若疼了,便喊我。”他叮囑道。


    沈宓這麽躺著不大舒坦,別扭地動了動,立馬教他拍了一巴掌臀尖,“安分點。”


    “我腿酸,這麽躺好累。”沈宓實屬委屈。


    聞濯無奈地歎口氣,妥協地將他腳踝往下拉,緩緩擦過一處滾熱山丘,又落到底下,接著雙腿壓住他不聽話的腳,“好了。”


    好了?


    可沈宓覺得不怎麽樣。


    他抽了抽腿,“再往下放點。”


    聞濯拒絕道,“就放這兒,這兒暖和。”


    有什麽不一樣。


    沈宓真想踹他。


    聞濯早閉上了眼,估計他還沒跟自己心底那點不快談攏,便伸出手覆上他眼睫,“你羞什麽,閉眼睡覺。”


    倒還真不是羞,是心猿意馬,不能安穩。


    哪怕腰上還痛著,骨縫裏還刺著,他對身側人的沉醉也隻多不減。


    尤其是想到先前他在燭火底下,那又哭又笑的瘋癲樣,既可憐,又撩人心弦。


    燒的他心好癢。


    這會兒還明目張膽地撩撥他。


    真是個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混賬!

    “我腰疼。”他不悅地出聲,在夜色中明朗。


    聞濯不計前嫌,笑著抬手去給他揉,揉著揉著,手便換了地方,“是不是還癢?”


    沈宓活想咬他一口,堵上他放浪的嘴,卻讓他箍的動彈不得。


    頓時惱怒地挪著身子,“不要你揉了!”


    聞濯聞言,頭一回這麽好說話鬆開他,伸手摸到他腳踝上,繾綣道:“那換你幫我揉。”


    沈宓臉紅成了燒熟的蝦子,腳下是起伏山丘,燙的他生怕行差踏錯,作亂的人捏著他不算熱的腳踝,盡情放著火。


    “燙…”他在夾縫中囁嚅一聲。


    “是你的腳太涼…”聞濯湊過去吮他的唇,“別躲…”


    好似這半載時光,沈宓光漲了撒歡、賣軟、掉金珠子的能耐,反觀他聞濯,耍臉皮貞操,哄人的技巧和磨人的手段,樣樣都精通了,甚至爐火純青,專能在榻上將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百轉千回。


    無論是事後,還是事前事中,什麽樣的話到他嘴裏,都能變得那麽合情合理、讓人無法自拔。


    沈宓恍然回身一看,自己已經陷進去大半截了。


    今夜迷離光轉,風雨淒淒。


    牆下開的嬌豔欲滴的芍藥,被破天的雨線打的花心爛透,杏色的蕊芯抖落如數,還在中間接起不少凝著白光的水珠,晃晃蕩蕩落下,密密連成線墜入青磚。


    屋裏曖昧,暖的與軒外隔絕。


    沈宓含著歡與淚沉沉睡去。


    全然不知今夜一場雨,打落庭中無數芳。


    ……


    作者有話說:


    沈宓:夜色撩人啊~

    注:標題取自詞牌名《滿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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