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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鴻運坊

  第97章鴻運坊

    這攏秀坊起初是韓禮的人買下來的,因為要在京中做些隱秘的勾當,所以一直拿的是沒有經過官府蓋印的草契。


    而自從韓禮之流在鳳凰閣事變離散之後,手拿草契的人便不知所蹤,如今的攏秀坊隻是一座連地契都沒有的紙老虎,倘若官府審查,壓根兒挨不過今夏。


    沈宓有意要攏秀坊聽他的命令行事,便要解決這草契的問題。


    尋常草契不曾加有官府所蓋的印章,丟了或者被人偷了隻能自個兒吃虧,隻要戶主提前向官府備案,蓋上官府入籍的公章,這土地就算是板上釘釘的跑不了。


    除開要交上每月流水的稅錢,其他一應都有個保障。


    而管轄戶籍土地的衙門是戶部,倘若找人幫忙,裏頭隻有個姚芳歸。


    聞濯無言可辯。


    兩人在攏秀坊用過午膳,便分道揚鑣。


    ***

    姚芳歸最近在戶部沒什麽差事,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太學,宛如個編外人員。


    方書遲卸下巡撫的職務回了都察院後,就更沒人找他的閑了,他樂的自在,在即墨堂講了不少學。


    戶部那邊一直沒什麽動靜,裏外不是一條心,顧楓眠自己都忙的眼不見人,更別說顧著他了。


    自上回向世家納稅的意見被采用,顧楓眠與他之間就生了些隔閡。


    雖說官場之中,辦好了差事最大,一部之下與有榮焉,可過了這茬,便要講究起他們平日裏的私交關係。


    哪怕那提議當時確實是解了戶部的燃眉之急,可他這樣一個身份,卻主張從剝削世家利益入手,到底是沒有把他背後世家形成的官僚體製當成一回事。


    當然了,他們姚家幾代清名,現如今他老子姚清渠又入了內閣,在天子左右,控舉朝視聽,得天子之心,他們自然有膽量和地氣迎合聖裁,不顧多年維係給世家施壓。


    他們是穩打穩地有自保的能力。


    而這剩下的幾家,多是在朝沒有實權,靠著功勳爵號還在權貴之中能挺直腰杆,說到底也還是靠著天子給的殊榮。


    倘若帝心一朝要變,他們也隻能巴巴送上去,給改製之舉當活靶子。


    雖說顧風眠自己在六科之中,為單科之首,尚且有些能使的權利,卻也提不上能夠獨善其身的標杆,還要被迫居安思危。


    他沒底氣不怨懟。


    能爭的時候不爭,時機過了,便沒得爭,他不願為聖恩裁奪下的魚肉,便隻能在這動蕩裏,給自己鋪一條路。


    世家的勠力同心早鋪在了青史之上,如今剩下的,隻有各自為營的狗苟官僚。


    他不在乎戶部被打散受創,甚至樂意之至將姚芳歸留在太學。


    但想要在他身上糾的錯無處可糾,上頭還有他老子姚清渠頂著,怎麽著也輪不到旁人動手腳了。


    無奈之下,他也隻能收權,任由姚如許在編外遊蕩。


    半月過去——


    他火燒了眉毛地在戶部忙碌,卻隻聽聞姚如許近日跟都察院僉都禦史方書遲走的很近,好像兩人關係還不錯,還莫名其妙地跟翰林院的修撰池霽搭上了線。


    這兩位新貴,近日可辦了不少差事叫貞景帝連番褒獎,美名光跡在前,升職加鍾那是遲早的事。


    他倘若再不拉著點,恐怕他這頂頭上司也要被頂下去。


    於是正好趁沈宓出門、去太學與姚如許會麵的這日,戶部臨時以有急事為由召回了姚如許,且派給了他一件,關於近日鬧的沸沸揚揚的滄瀾書院案的急差——


    攝政王協錦衣衛查封了京城的一間私營賭坊,指名要查土地地契歸屬流向,和曆年出入的流水賬目,要戶部的人前來對賬。


    前後湊了巧,沈宓便撲了個空。


    眼看今日肯定是見不成人了,便差人給聞濯去了消息。


    這頭的攝政王殿下,見到戶部遣來的人居然是姚如許時,暗自竊喜了一瞬,心裏頭放不下的安定了,辦差時緊擰的眉頭都鬆了不少。


    上前接過姚如許手裏的賬目,如數查翻半晌,後又眯起雙眸,思索道:“這賬瞧起來並沒有什麽問題。”


    此時的鴻運坊裏,四周都叫錦衣衛的人圍了起來,賭客都散了大半,隻有幾個坐莊的和管事的被製在一旁。


    半個時辰前,他們前後包抄進來,幾乎沒有任何漏洞地守住了這間賭坊,可清算過後,一直沒見主事的人。


    可見坊主早探到了風聲提前跑了。


    眼下就這麽一條線索,人就算跑了也不得不查。


    於是歸根結底,又到了地契和流水的牽扯上。


    “姚侍郎怎麽看?”他問。


    姚如許本來立在一旁,聽到他出聲便上前兩步,合手拜禮道:“短時間內,隻看一兩年的賬目出入,定然發現不了什麽,京都各大賭坊一般都備著兩本帳簿,這是他們為從官府眼皮子底下拿銀子,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招數,倘若真要追究,這賬目上的沒問題,才是真有問題。”


    “姚侍郎果真不愧是新晉郎才,”聞濯勾起唇角,笑意未達眼底,“還有呢,繼續說下去。”


    姚如許在坊裏掃視一周,啟聲道:“敢問殿下,可抓到了這間賭坊的坊主?”


    “讓他跑了。”一旁的宣周回答說。


    姚如許瞧了他一眼,又垂眸掂量起四周被製服在地的管事,瞄見了一個賬房先生打扮的,指了指他,“坊主十有八九是帶著帳簿跑的,沒有實打實的帳簿,那就隻能問人了。”


    聞濯隨即揮手讓錦衣衛將人帶了下去。


    “戶部並沒有鴻運坊的備案紅契,剩下的下官也愛莫能助。”


    聞濯抬了抬下巴,並未再作聲。


    擺明了,剩下的這些人,都要帶入錦衣衛審訊所裏審問,但問出來線索的可能性並不大。


    聞濯帶著眾人出了坊,見早早出來的姚如許還在前門候著,笑了笑道:“姚侍郎沒旁的事了?”


    姚如許捏著手裏的帳簿垂下了眸,美名其曰道:“有關於賬目之事,下官還有幾點想要詳說。”


    聞濯挑了挑眉。


    眼見這身後還跟了一群等著回衙門審問的犯人,火急火燎的正當眉睫,他這時候倒是想起要詳說了,怎麽想都像是心裏有鬼。


    “那便勞煩姚侍郎跟本王去王府走一趟了。”


    眾所周知,堂堂攝政王哪怕領著一群兢兢業業的錦衣衛,也極少提前翹職回家,但凡是重要的事,他必要親力親為。


    今日卻晴天下雨頭一回,時候還早,居然就不管審問,要打道回府了。


    宣周有些慌。


    連忙湊上前問:“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聞濯輕飄飄撇了他一眼,“急什麽,先回衙門。”


    宣周沒聽明白他的意思,見他朝著錦衣衛衛所衙門的方向挪步,才反應過來,“殿下是要親自審問?”


    聞濯點了點下巴,“正好,叫姚侍郎也聽聽。”


    姚如許不知所言地跟在了他後頭,一齊朝著錦衣衛耳朵衙門走。


    “聽聞姚侍郎近來都在太學?”


    “是。”姚如許回道。


    “戶部近來不是忙著補春闈算下來的漏洞麽,怎麽姚侍郎還有閑空?”


    他這無疑是揭人傷疤。


    在朝沒幾個瞧得出來姚如許在戶部的難處,都還以為他身在兩處,春風得意的不得了。


    這處境如今當麵叫人戳穿,姚如許敢怒不敢言,“各司其職罷了。”


    好一個各司其職。


    聞濯還以為他今日能與沈宓會麵,兩人得背著自己聊不少過往他沒能參與的密辛,結果兜兜轉轉,居然還是撞進了他手裏。


    簡直不知曉說什麽好。


    ***

    一行人一同到了錦衣衛的審訊所。


    上來就是上刑的場麵,看得姚如許眉頭緊皺不下,掛著倒鉤的鞭子抽出來的血腥都漫在嘴邊,他強忍著反胃的衝動,冷著臉聽完了宣周在旁總結的供詞。


    如原本料想的一樣,剩下這幾個管事兒的,都是沒什麽用的擋箭牌,平日裏壓根兒沒機會接觸到上頭的事情,估計這幾日連主子跑了都沒發覺。


    隔了這麽久,人早該出了城,再追查下去也翻不出來什麽浪花兒。


    聞濯揮了揮手,表示剩下的事情讓他們自己看著辦,自己則帶著一臉鐵青的姚如許,蹬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路上還專門惹他不痛快似的,圍繞著沈宓問了幾個戳他心窩子的問題。


    比如——


    “姚侍郎同寧安世子是如何認識的?”


    姚如許繃直了唇線,淡淡道:“自幼在宮中結識。”


    聞濯單手撐著腦袋,慢慢悠悠又問,“你們感情很深麽?”


    姚如許微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抵觸,卻還是老實答了,“竹馬之友,情深自知。”


    “哦…”聞濯拖了個長音,又漫不經心道:“那姚侍郎以為,在寧安世子心中,侍郎與北境統帥賀雲舟相比,他跟誰的情誼更深?”


    姚如許默住,半晌都未作答。


    他便又道:“怎麽,侍郎不敢比擬麽?”


    姚如許教他不依不饒的態度逼的無路可退,隻好冷著臉同他對上,“殿下問這些是何意?”


    “本王何意,姚侍郎不清楚麽?”他麵上沒了笑意,隻有掩在漠然下的鋒芒令人忌憚非常。


    姚如許與他對峙半晌,又惱而轉笑,“殿下大可放心,無論下官懷有何種心思,都始終駐足觀望,未曾越界半步,相比於世子對賀統領的懇切,他對下官之誼,並沒有什麽好多提的餘地。”


    聞濯麵上冷笑堪堪頓住。


    恰時,王府也到了。


    ——


    作者有話說:


    聞濯:沈序寧還真是魅力不淺,滿京城惦記他的人倒不少。


    沈宓:但凡聞旻去掉半個戀愛腦,本文就會是我追著他跑。


    注:草契是指舊時沒有經由官府蓋章備案的地契,也叫白契。


    與之相反,有官府蓋章備案的地契就叫做紅契,就相當於完善了個資料,在有關部門備了案,既正規又方便朝廷收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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