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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溫月琅

  第15章溫月琅

    茶酒各過三巡。


    沈宓趁著微醺,便放任地歇了一覺,醒時天色已暗,雨雪卻又造起了沒完沒了的聲勢,橫衝直撞地從天上砸下來,又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西邊的窗子敞著鼓鼓往裏頭送風,屋裏即使放了兩個火爐也寒氣逼人,他眼上一直覆著的紗帶蹭歪了,他便矢手扯了下來丟到一旁,望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款款起了身。


    隨意搭了件大氅挪到門前,本想出去看看,結果一推開門恰好就跟正要進屋的聞濯撞了個滿懷——


    “正打算叫你起來,”聞濯驚詫了一眼便反應過來,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推到小案前坐著,順帶放下了手中端著的碗,指著說:“蓮子桂花羹,解酒的。”


    沈宓不緊不慢地整理好大氅,又揶揄瞧了他一眼:“真是稀奇,想問問此刻我麵前的,還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攝政王殿下麽?”


    “如假包換。”聞濯邊說,邊起身挪到門口,關好了敞開的朱紅木門,轉過身盯了片刻沈宓眼上的疤:“你現如今也不打算再繼續瞞著我了?”


    沈宓伸手摸了下眼角,不緊不慢道:“所以才說殿下真是好手段,一座我府上的湖心亭,一壺我府上的花雕,一場天公作美的大雪,便將我剖析地半點不剩。”


    聞濯落座到他麵前笑了笑:“才這般便半點不剩了?”


    沈宓微抬下巴:“童叟無欺。”


    聞濯:“好一個童叟無欺,似乎,我並不在包涵的範圍之內。”


    沈宓高興地垂眸將目光移到了小案上的蓮子桂花羹上:“看來殿下真是有心了。”


    聞濯點了點案台:“那你便趕緊下肚,莫要浪費我花的這點心思。”


    沈宓沒動,抬起眼同他對上又說道:“恕序寧愚鈍,並不知殿下有何種必要須同我花這些心思的。”


    他一向喜歡對萬事推敲琢磨,聞濯倒也經常見識,便不同他計較:“我用你的酒在你的地方灌醉你,還精打細算挖掘了幾個旁人不知曉的秘密,這事我理虧,所以我事後獻殷勤伺候你,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沈宓教他的厚顏無恥氣的發笑:“端個醒酒羹便是伺候了?殿下未免也太不食人間煙火了些。”


    聞濯沒料到他今日竟然如此不依不饒,還大有一醉玩脫了的感覺,心下計較著不想之後鬧的過頭便有意收著了旁的心思,勸說道:“淨說些有的沒的,快些將這羹湯喝了。”


    沈宓看著他鐵麵無私的神情,當真是有七分沒作假,也懶得再同他廢話,順了他的心意便老實地拿起了碗。


    才要張嘴往下咽時,餘光又瞥見聞濯認真盯著他的眼神,挪開碗教唇齒得了些閑,便又開始討人嫌:“殿下盯得這般起勁,難不成是在裏頭下了斷腸毒藥?”


    此言一出,原本還風平浪靜的聞濯,臉上神色頓然便沉了,緊蹙著眉頭望著沈宓的模樣,真像是想要他的狗命。


    沈宓盡力參透著底下藏著的情緒,卻又隱約感覺一股朦朧的坦然,總之教他看的極為不真切。


    “下了又如何,你喝是不喝?”聞濯沉聲道。


    沈宓忽地笑了:“攝政王之命,序寧怎敢不從。”他話才落,便對著沿口將羹湯送進了喉嚨裏,一舉一動引得聞濯臉色愈發難看。


    便如同昏了頭一般,提些不該提的:“你還記不記得九年前,我在落玉樓的回廊前遞給過你一把鑰匙——”


    “沒印象了,”沈宓聞言輕輕顫了一下手指,及時打斷了他的話後便垂下眼眸,聲音都帶了些疲憊:“天色已晚,今日也有些乏了,殿下記得回去的時候拿把傘。”


    聞濯坐在仿佛未聽到他的話一般:“上一次提起此事,你是用你這雙眸子藏的,這回打算用什麽?還是這雙騙過人的眼睛麽?”


    沈宓倏地笑出了聲音:“怎麽,殿下想親眼瞧瞧我敢不敢?”


    聞濯不懷疑他話裏的真假,也的確被他拿捏的分毫不能,隻好伸手掐著他的下顎,佯裝說幾句不討喜的話:


    “本殿並不介意你這張臉上再多幾道疤,隻是醜的令人惡心罷了,可毀不掉的東西,你愈要掙紮,到底都是作繭自縛……”


    西窗外的寒風吹進屋裏,冷的沈宓生生打了個冷顫,再抬眸,原本小案上放著的碗,也不知什麽時候碎的一地,眼前空空蕩蕩的顯得落寞,他起身挪到屋裏,無事發生地寬了衣。


    許是還未清醒想要再歇一覺。


    ……


    近來大理寺再無重大案子加持,清閑的都淡出鳥來了,府衙裏上上下下,都抱著年關將至放長假的念頭心不在焉。


    溫珩這個掌事的也不怎麽操心,眼不見心為淨地躲在案宗收納室裏,忙活了幾日,終於將近幾年需要整理的卷宗,給悉數歸納入了案。


    因由平日大理寺處理的刑罰案子並不多,近來說得上名頭的,也就丞相之子墜湖身亡一事——


    其實這樁案子說起來也不算大案,就是其中牽涉了幾位聲名遠揚的人物,攪得案件之中還有許多疑點不曾查明,所以一直沒有確切的下文。


    當日悅椿湖的情景到底如何,隻有幾個路過的行人知曉,至於丞相府的大公子是如何掉下去的,如何死的壓根兒沒人知曉。


    隻是聽得丞相大人一人之辭,便引得攝政王大動幹戈,似乎這一出,就是為了叫沈宓那個潑貨掉層油皮作的。


    越想越覺著牙疼的溫珩皺著眉,將有關悅椿湖的一案的卷宗重新拿了出來,挪去室內擺的書案前,又仔細翻看了幾遍,就在他瞧的正全神貫注時,忽然聽見藏卷室入口處傳來了陣敲門聲——


    “兄長。”來人是個身量八尺的俊俏郎君,一身青衣如煙、骨相清臒,眼角下有一顆淚痣,略去這點細微之處,他形貌與溫珩竟有八分相似。


    書案前的溫珩隻輕輕瞧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看手中的卷宗,神色不鹹不淡地問:“你怎麽來了?”


    溫玦也不在意他這拒人千裏的態度,翩翩挪步到他跟前、垂眸望了一眼他正在瞧的案卷,又隨著第一行所寫的內容念出聲道:“悅椿湖一案丞相之子——”


    “你有什麽事?”溫珩不耐煩地合上卷宗說。


    溫玦安撫地笑了笑:“我看兄長似乎是在發愁。”


    溫珩冷淡道:“與你無關。”


    溫玦不以為然:“兄長都未聽我仔細說過,怎麽就知曉與我無關。”


    溫珩聽見他這句話麵上終於現了絲惱怒:“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教你不要同朝廷的人扯上幹係?”


    溫玦跟看傻子一般瞥了他一眼:“兄長不也是為朝廷賣命的人,這般將自己幹幹淨淨地擇出去,怕是不好吧。”


    溫珩泄了氣一樣垂下雙眸:“溫家有我一個沾不清楚便夠了。”


    溫玦諷刺地笑道:“那哪能呢,再說了,我此來就是為了這悅椿湖一案,替兄長答疑解惑的。”


    溫珩皺眉看向他:“人是你殺的?”


    溫玦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兄長怎麽會這麽想,雖然我不見得個好人,卻也不是個惡徒,殺人見血的事情我還是怕的,再說有你這麽一個在大理寺當差的兄長,我怎麽還會知法犯法,又不是腦子教驢踢了。”


    溫珩怒目看向他:“少說些無聊的廢話!我且問你,悅椿湖一案你到底參與了多少?”


    溫玦半倚半坐靠在了書案邊沿:“沒多少。”


    溫珩顯然不信:“溫月琅,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給我交代清楚。”


    溫玦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都說一母同胞血肉至親,怎麽你老是拿我這個親弟弟當外人看呢?”


    溫珩懶得同他多磨口舌:“你心知肚明。”


    “算了……”溫玦似是作罷:“兄長可知曉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


    溫珩:“你有話直說。”


    溫玦又衝他露出笑臉:“其實那位丞相府的大公子,壓根兒就不是墜湖死的,”


    他看了眼溫珩略微變化的神色又道:“他是在青樓妓館裏暴斃而亡的,那位兩袖清風的丞相大人怕家醜外揚,便自作主張將其沉湖,又在寧安世子沈宓出府之時,將眾人視線引到悅椿湖,再將那三人成虎的手段栽到沈宓身上,這樣一來,原本臭名昭著的寧安世子,自然而然地就成為了凶手。”


    溫珩冷笑:“你以為我信你的片麵之詞?”


    溫玦滿不在乎:“你可以不信,倘若你能夠說服你自己的心,你大可以認為我滿嘴沒有一句真話。”


    溫珩無動於衷地起身收起卷宗,挪步到室內的書架旁,將卷宗放進了悅椿湖一案有關的隔板上。


    溫玦見他半晌沒說話,離開書案跟在他身後問:“兄長此刻在想什麽?”


    溫珩神色淡然,一個眼神也未給他:“我在想,你到底是誰的人。”


    溫玦跟沒有骨頭似的,當著他的麵又倚在了書架上:“我自然是溫家的人,是兄長你的親弟弟。”


    溫珩眯了眯雙眸:“你大可不必同我這般拐彎抹角地說些有的沒的。”


    溫玦挑了挑眉頭:“兄長這話就不對了,我這怎麽就是有的沒的了?我隻是想提醒一下兄長,不要忘了我這個弟弟。”


    溫珩:“……”


    “兄長不必如此看我,我此來又不單單隻為了那麽一件事的。”溫玦衝他微抬了抬下巴:“況且你我同屬一家,我總不至於數典忘祖地給你使絆子。”


    溫珩:“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溫玦伸手指了指悅椿湖卷宗在書架擺放的位置:“悅椿湖一案,兄長倒也不必裝作是個事外之人的樣子,這一案其中學問大得很,隻瞞得了旁人罷了。”


    溫珩沒有搭理他,朝著出口走去伸手將門闔緊,才走近書案在靠裏側的匣子裏抽出來一封手信,拆開念道:“柳下閑聊香撲鼻。”他看了眼溫玦:“這飛白體你是何時練的?”


    溫玦頓然麵露嘚瑟,倘若他手中拿了把折扇,恐怕此刻已經搖起來了:“兄長入朝為官的那時起,便作此打算了。”


    溫珩沉吟片刻有些無奈道:“我早該知曉。”


    溫玦臉上的笑意散去:“不,就算回溯到那時,你依舊不會知曉。”


    溫珩微張了張嘴唇:“你又如何篤定?”


    溫玦:“倘若今日來的不是我,你便不會想到我頭上,不是嗎。”


    溫珩沒有直接回答,垂眸再次看向手中的書信說道:“這句話直指一個聞字,除去涉事的姚丞相和寧安世子,你的目的就是攝政王聞濯,所以,你也是那邊的人。”


    溫玦既沒否認也沒認同,反問他說:“兄長,原來也是嗎?”


    溫珩看著平日裏八分同自己相像的模樣,在這一刻忽然感覺有些陌生起來,有些惱火地問:“溫月琅,是誰教你的?”


    溫玦一點都不怕他生的這點小火:“是誰教的並不重要,我本意也不想早早讓你知曉,但是如今賀雲舟回朝,那邊的計劃被打亂,想必世子府裏也會生變。”


    溫珩實在想不透就沈宓那樣一個處境還能如何生變,便辯解道:“寧安世子並無異動。”


    “這不是你一人的片麵之詞就能決定的,”溫玦繼而盯著他冷冷說道:“聞濯一回朝他便瘋鬧了幾日,眼下是礙於姚芳歸暴露在大眾視野之下,他才有所顧忌,倘若賀懷汀——”


    “賀懷汀常年駐守北境,他二人能有什麽幹係!”溫珩有些激動地打斷了他的話。


    溫玦冷笑:“兄長不要告訴我說,你不清楚沈宓同賀襄的關係。”


    溫珩:“賀襄早死了!”


    “所以呢?”溫玦質問道:“兄長以為沈宓真能老實做個冷血無情的提線木偶麽!”


    溫珩教他吼的半晌沒出聲,就在溫玦還以為他妥協的時候,又聽見他的聲音帶了些哽咽緩緩說:“提線木偶?你們當真都是這般對待他的,難道他就不算個活生生的人了?”


    溫玦不以為意道:“可憐他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能任由他承著那樣可利用的價值無所事事吧。”


    溫珩譏諷地笑了幾聲,將手裏的信撕得粉碎:“所以呢,今日你特意趕來相認,是為了什麽?”


    溫玦道:“我要兄長記著前些日子替沈宓申冤的恩,將我順理成章地塞到寧安世子府上讀書享福。”


    溫珩側目看著他沒吭聲。


    “好吧,”溫玦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說:“世子府的李管事年事已高,不方便再傳遞些消息,便由我去替一替……當然,世子府管家的差事依舊還是歸他的。”


    溫珩冷笑一聲,心想世子府裏的李管事就算年事已高,卻又不是不中用了,如何就再傳不了消息,怕是他們的疑心的毛病又犯了,怕夜長夢多罷。


    “可我平白無故又用什麽理由將你留在世子府呢,難道攝政王就不會起疑心麽?”


    溫玦胸有成竹地擺了擺首:“不會。”


    溫珩依舊不信:“憑什麽不會?”


    溫玦挑眉指了指藏卷室門口:“兄長稍等片刻、寧安世子便會登門大理寺,屆時兄長再由分說也不遲。”


    溫珩眼皮一跳,心下不由得又替沈宓覺得有些悲哀——人前風光又命大的寧安世子,實則表麵的風光是別人精心算計的,就連命也教別人抓在手裏,當成物件來利用的分毫不差……


    “兄長不必這副惋惜可憐的樣子,”溫玦笑了笑撫慰他說:“等日後沈氏稱了帝,今日所受一切的不痛快,不都成了苦盡甘來有所值麽。”


    溫珩默下聲,盯了他半晌才輕飄飄地問了一句:“倘若日後沈氏稱不了帝呢?”


    溫玦麵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果然皸裂了一瞬,隨即又迅速地密密麻麻組合好,重新作起人模人樣出來,說道:“那我們不都成了笑話麽,兄長,你願意耗盡大半輩子作一個笑話留在青史上嗎?”


    溫珩沒有回答,默然片刻扯開了話題問:“你們既然懷疑寧安世子有異,難道就不怕此舉會教他變本加厲地反抗?”


    溫玦點了點頭:“怕,怎麽會不怕,但是抓在手裏看著,總比破罐子破摔好,沈氏就他一個,倘若眼下能夠憑空再冒一個名副其實的出來,你我也不必如此針尖對麥芒了。”


    “你放屁!”溫珩憋了半天終於開口罵道:“有沒有沈氏你都本性難移!”


    溫玦抿下嘴角不開心了那麽短短一瞬:“兄長難道對於幼時我打碎娘親手鐲,卻栽贓給你之事,依舊耿耿於懷?”


    溫珩冷哼一聲:“你不必單拎一件顯我心胸窄小,以往你做過什麽你心知肚明。”


    溫玦佯裝一副回憶不清的模樣撇了撇嘴:“既然兄長記恨我,那我自然是有錯的。”


    溫珩早知曉他是這般嘴臉,倒也懶得同他爭辯,閉了嘴打算出藏卷室,適時門口正好來了個人稟報,說是寧安世子來了。


    溫珩回頭望了溫玦一眼,見他果然得逞似的在笑,心下怒火中燒,寬袖一甩,便眼不見心為淨地匆忙出了藏卷室。


    作者有話說:


    溫珩:想打弟弟怎麽辦?

    其實也有輕微追妻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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