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攝政,無活路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攝政,無活路
看了一眼房中的沙漏。
未時末。
這兩天北嶺似乎也不大太平。
“也不知道阿銀如今現狀如何了?”
阿銀的機靈,從那些刺客手中回去南楚報信應該問題不大。
父親隻怕是做夢都想不到,要對他動手的,是他一直以來的至交好友吧。
想起那些殺手,
皇甫蕭的薄唇慢慢抿緊了成了一條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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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金府迎來了幾位官家夫人。
分別是其餘四縣的縣令夫人以及州牧夫人跟刺史夫人——這是言君諾給那幾位官員遞信的時候順便提到的,說王妃在北嶺煩悶,讓幾位大人帶上夫人前來陪陪王妃。
作為一府主母,幾位夫人定是要打點好府上一切才能出門,一來二去,出門的時間就比當家老爺晚了些。
這不,車駕才剛到埗北嶺,她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匆忙前來拜見項知樂了。
萬萬沒想到,拜見王妃也能碰上喪事。
幾人頓時覺得晦氣,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安安分分的給金花上了香以後,項知樂總算肯見她們了。
甫自踏入側廳那一刻。
項知樂總算明白為什麽言君諾要讓她留意在場人看到她模樣時的神色了。
中州刺史夫人趙梁氏。
在看到她的模樣時,眼底飛快劃過了一抹驚詫,雙腳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外挪,被她敏感的捕捉到了。
“趙夫人這般盯著本王妃,可是本王妃臉上有什麽東西?”
趙梁氏連忙低下了頭,不敢看她,“是妾身僭越了。”
項知樂點了點頭,看起來沒有再追究。
她心下明白,自己長得跟母親年輕時候幾乎一模一樣,能露出那種驚詫的,肯定就是認識母親。
隻是,
她在驚訝什麽?
在詫異什麽?
與那幾位官家夫人寒暄了幾句後。
項知樂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無用的交流上。
隨意找了個理由把人打發了。
在所有人離開後,她對秋思輕聲吩咐了一句。
“找人,暗中盯緊中州刺史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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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嶺縣衙。
在那十幾個人擊鼓鳴冤要為推翻供詞後。
言君諾立刻讓秦不屈主審了金玉金花一案。
對應上一係列的證供證詞後。
言君諾幹脆利落的讓楚山把丁吉利當場正了法。
十幾個擊鼓推翻供詞的人因做假證被杖責了三十以後丟到了天牢關押一個月。
處理完了丁吉利的事情後。
言君諾再次把貪汙稅銀,結黨營私的問題拉回了幾個官員身上。
幾名官員還想據理力爭,言君諾看了一眼漸暗的天色,連打發他們的力氣都懶得浪費。
直接讓楚山把昨晚攔下的人全部押上來對質。
從不納稅貢的幾名富商在收到消息知道金花死了,攝政王要親自徹查此案的時候就連夜出逃了。
被楚山連夜帶人攔下時,他們正好出了北嶺的地界。
因為反抗,楚山還當場正法了幾個不安分的富商隨從。
這下對上幾個貪官,雙方的表情可謂是姹紫嫣紅。
又是一番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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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池塘邊時不時傳來魚兒遊動大幅度擺動尾巴的聲音。
言君諾回府後,就看到了項知樂半倚在寢室屋頂的垂脊旁,手上拿著一小壺酒,灑脫不羈的把酒往嘴裏倒。
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帶著體溫以及淡淡桂花甜膩香氣的外袍,項知樂抬頭看向站在她身側的人。
坐姿正了正,神色柔和了些。
“今日忙了一天,累不累?”
言君諾看了她一眼,長袍一掀坐在了她身邊,習慣性的將她連人帶衣裹在了懷裏。
“怎麽喝酒了?”
項知樂把小酒壺遞到他的唇邊,嘴角的笑意泛著淡淡的憂傷。
“金玉金花那會給我備的果酒,沒想到拿錯了,”
言君諾伸手覆上她的手,就著酒壺邊緣淺淺抿了一口。
馥鬱的果味摻雜著淡淡又清醇的酒香,入口綿軟回甘——果然是適合女子喝的酒,隻是對於他來說,過於寡淡了些。
“今日見到那人了?”
項知樂點了點頭,。
“我讓秋思找人暗中注意了。”
言君諾沒有再說話。
屋頂上,兩人之間繚繞著一股道不明的氣氛。
“君諾。”
“嗯,我在。”
她把臉埋在了他的懷裏,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悶聲道。
“往後我們心裏有什麽膈應,不要藏著掖著,都跟對方說明白,不要有誤會好不好?”
感覺到他的心跳慢慢加速,項知樂繼續輕聲道。
“以前總覺得,來日方長,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
“但是,這次北嶺的事情,讓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避免,就可以避免過去的。”
就好像金玉金花這件事,她明明看出了端倪,也跟她們分析了現狀,立刻著手去改變。
然而意外的到來卻讓所有事情都猝不及防的堆到了一起,那一種無法扭轉事態的無力感跟酸楚感,是讓人那麽的絕望。
一想到回去京都,,
“不管再怎麽算無遺策,人,終究隻是人啊。”
這麽想著,項知樂順口就把心中想法說出來了。
抬眼對上他剛好看向自己的鳳眸。
項知樂滿眼真誠。
“君諾,我不想把我們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所以,你答應我。”
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坐著,言君諾伸手輕輕覆上她微紅的眼角。
聲音帶著些許醉人的喑啞。
“什麽?”
項知樂抓住他的手,語氣略帶哀求。
“不管我們的意見分歧多大,我們都盡量不要有爭吵,好不好?”
“有什麽事情,如果在外麵談不攏,我們就回府,回房間,關上門,談明白,好不好?”
“哪怕你我往死裏打一場,分出勝負,也不要冷戰,好不好?”
將她的手拉到了薄唇位置貼了一下,言君諾臉上雖然表情變化不大,然而冷寂的鳳眸卻慢慢沁上了暖色。
“好,都好,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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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嶺奸商漏稅錯判一案,牽扯出了南方五城官員的巨大貪汙案。
金額之多,頂國庫的三年稅收。
五城官員,除了州牧秦不屈因禦下不力被杖責了三十大板以外。
其餘官員均被攝政王一怒之下一擼到底。
奏折傳回京都。
言北祁的眼神迅速陰冷了下來。
他在朝中培養的人,幾乎都填補了之前在朝堂上擼下來的官員空缺。
如今言君諾傳折回來要求皇上外遣官員到南方,列舉出來的那批人剛好就在他提拔上來的人之中。
才剛提拔上來就要外遣,這跟流放有什麽區別?
況且,這種朝令夕改的事情隻要做出一次,足以讓他堂堂一國之君,在朝中建立起來的威信盡數敗光,
努力壓抑著胸腔即將噴薄而出的怒意,言北祁緩緩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眼底盡是君王的氣度。
“來人,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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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將軍王府。
阿銀渾身是傷的倒在了將軍府後巷的角落。
直至天色微亮,才被府上的人發現。
好在阿銀身上的都是皮外傷,暈過去是因為體力透支所致,所以在大夫幫他做好了傷口處理後沒多久就醒來了。
一睜眼看到皇甫景那雙漂亮的眼睛殺氣騰騰。
他立刻忘記了自己是個傷患,連忙滾下了床雙膝跪地。
“將軍。”
匆忙從軍營趕回來的皇甫景怒喝一聲。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主子呢?”
他的兒子呢?
阿銀被這聲暴怒一喝。
完全忘了皇甫蕭的交代了。
瑟縮的說了一句。
“屬下跟小公爺一進入大凰的地界就被追殺,混亂中,小公爺????讓屬下回來找將軍去救他,,”
屋內氣溫陡然變低,皇甫景反手把阿銀往腋下一夾,往外怒喝一聲。
“黃鑫。”
“在。”
“點人,備馬。”
“是。”
皇甫景腋下嗆人的男人味差點把阿銀熏暈過去,但是隻要一想到主子如今生死不知,他就不敢閉上眼,生怕將軍削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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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貴如油。
初春過後,南方五城漸漸進入了雨季。
淅淅瀝瀝的小雨每天下個不停,空氣裏都是雨後的清新與濕潤。
不知不覺,貪汙案塵埃落定已過去了半個月。
金花的後事處理完以後,言君諾就帶著項知樂暫住到了浮定的州牧府。
言北祁從言君諾上奏名單裏的六個人中,隻挑出了兩人,其中一人接任中州刺史,另外一人接任北嶺縣令,其餘四人均是從其他地方派遣過來,至於那些官員原先接管的地方由京都另外派遣官員頂替,
一行安排下來,倒是跟言君諾的料想相差無幾。
“所以說,君諾,這次來南方,你到底是平亂的還是來滲透的?”
州牧府內一處獨立院子的周圍,是重重士兵的把守。
燈亮如白晝的房裏。
項知樂在一旁給他研墨,順便看他給林不凡去信,還要問他問題,簡直就是忙得不可開交。
言君諾嘲諷的笑了笑。
“我本隻想自保,奈何偏偏有人不願意讓我閑下來。”
自保?
想起楚山之前說過的事情,項知樂糾結再三,還是問出口了。
“之前你的手受傷中毒,是因為什麽原因?”
“不小,”
“你別跟我說什麽不小心,”項知樂毫不猶豫的打斷道,“當年我跟你相遇的時候,你應該也是在被追殺吧。”
說到這裏,她放下了墨硯,習慣性的擠進了他的懷裏抬頭與他對視,狐眼裏寫滿了嚴肅。
“君諾,我是你的妻子。”
沉默了半晌。
言君諾把手中的狼毫筆往筆架上輕輕一擱。
輕描淡寫的開口道。
“當年,我兵諫攝政的遺詔,是假的。”
!!!
嘶——
兵諫,假遺詔?
這麽刺激!!!
猛然想起她九歲那一年聽到後廚的嬤嬤閑聊說城門一大早是被一個少年將軍領兵撞開的,
項知樂的狐眼立刻瞪圓了。
“怎,怎麽會?”
她一直以為,他的攝政王之位,是先皇遺詔親封的,
這人,膽子也太大了一點。
但凡走錯一步,他就走不到今天了呀,
言君諾點頭,輕輕說了一句“就是這麽回事”。
“真的遺詔,在我被追殺的那一年,丟失了;直到不久前,我才在甘景山一頭狼王的腹中把它取回來。”
輕輕在她因驚訝而微張小嘴上偷了個香。
項知樂訥訥道,“你為何膽子這麽大?”
他自嘲的笑了笑。
“被逼出來的,你信麽?”
極少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笑,項知樂顫聲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
言君諾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狀似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其他人。
最終,他隻能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啊。”
“父皇從一開始就沒有讓我繼位的打算。”
“世人皆知攝政王言君諾是先帝最鍾愛的嫡子,卻不知,這個受寵的嫡子隻是用來掣肘皇上監督皇上的工具。”
“平心而論,父皇勤政愛民,滿心滿眼都是大凰,是一個好國君;但是,對我們兄弟而言,他並不是一個好父親。”
“孩子,在他眼裏,不過就是繼續替他守護大凰的武器,,”
話還沒說完,言君諾就感覺到了臉上傳來了一陣溫軟。
某個蠢女人偷親了他以後,正滿眼心疼的看著他。
一時之間,他倒是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然後呢?”
蠢女人,把他當成說書的了,還“然後呢”。
言君諾嘴角勾了勾,順手將她發間的簪子取下,修長的手指緩緩穿過她的發。
“然後,當年我被追殺,就是因為皇兄也發現了遺詔裏麵的暗層,所以他要斬草除根。”
“暗層?”
“嗯,暗層,當年的遺詔,兩麵布帛之間,還有一個暗層,暗層裏麵是遺詔的附加條件。”
項知樂倒抽了一口涼氣,仰首看著他。
“這麽複雜,還有附加條件?”
言君諾扶正了她的腦袋。
“別動,等一下扯到頭皮了。”
等到項知樂乖乖的窩在他懷裏,他繼續說道。
“不複雜,遺詔上的附加條件,隻有六個字:無建功,不攝政。可是對於我來講,不攝政,無活路。”
當年遺詔表麵寫著國君不可誅攝政,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
上麵寫的是不可誅攝政,可沒說不可誅賢王,不能誅君諾啊。
說到這裏,他上揚的眼角微微泛紅。
“一切皆為自保而已,有些東西,我不搶,別人便會來搶;我不爭,別人便會來爭;我無權無勢,必定會成為他人魚肉。”
“天家,向來沒有親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