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第246章 海上絲路 12、機智脫險
劉謙已經中了玄德真人的暗器,坐在太師椅上不能動彈,凈明聽見了師父說話,誤以為救他來了,眼淚汪汪地趴在地上,似乎有著萬分的委屈。
玄德真人沒有理會弟子凈明,凝視著劉謙看了一會兒,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發現他這張老臉漲得通紅,閉著眼睛渾身直發抖。
等劉謙稍微安定了一些,玄德真人微笑著講道:「劉大官人,你現在發達了,呵呵……」
劉謙微微張了眼睛,使勁地咬著牙,心中恐懼到了極點。
於是,玄德真人托著著的下巴,講道:「你能說話,有什麼話只管道來。」
這時,劉謙也認為玄德真人是來救他的徒弟,低聲答道:「師父,我錯了,不該招惹凈明師弟。」
「呵呵,這件事你沒幹錯,得好好感謝你!」說著,玄德真人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認真地講道:「貧道自福州而來……」話到此處,再仔細觀察劉謙的表情,忽然發現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寫在了他的臉上,就趕緊住了口,憑著多年來的行走江湖經驗,以及對世間人情練達的洞悉,似乎有了答案……
於是,玄德真人捋著雪白的鬍鬚,發出輕蔑的一笑,接著講道:「貧道在巡撫官邸見過了令愛,她托我給你帶個好。」
劉謙聽罷羞愧難當,趕忙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
玄德真人判斷得果然不錯!
劉賬房在南京興記錢莊跟著龐尚鵬,勤勤懇懇幹了幾年,六年前的一天,削職為民的龐尚鵬突然官復原職,興記錢莊的生意不做了,賣給了湯景和陳元化,兩個新掌柜對錢莊大患血,他就這麼失了業。
金陵城的米價越來越貴,上有老、下有小的劉賬房,不甘心到新的錢莊當夥計,干生意又沒本錢,頭上也沒有朝廷的功名,就纏著龐尚鵬,想跟著進京當個文書,可人家老龐似乎不待見。
劉賬房頓時慌了腳,內心充滿了極度的恐慌,就在龐尚鵬進京的頭一天,他把自己的女兒送到了龐府,說是給老龐當個使喚丫頭……
年方二八、如花似玉劉家千金,就這麼跟著老龐進了京,劉賬房在南京打短工苦苦等待,期望有好運降臨在自己的頭上,這一等就是近兩年,一直等到萬曆皇帝登基,龐尚鵬才被外放當了福建巡撫,成了二品封疆大吏,此時,劉家千金也成了巡撫老爺身邊的紅人。
機會來了,劉賬房趕忙跑到福州,改名叫劉謙,想弄個一官半職,無奈老龐不給他面子,又萌生了經商的念頭。
隆慶朝放開海禁、准販東西二洋,福建沿海各個碼頭千帆林立,商人們個個腰纏萬貫,於是,劉謙提出繼續干錢莊生意,但龐尚鵬深知,福州比不了南京,當年的興記錢莊之所以能賺錢,是因為依靠江南織造局絲綢採辦來支撐,風險相對較小,而在福州吸儲和放款的對象,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出海的客商,加上到了萬曆朝以來,倭寇雖然少了,海盜依然猖獗,朝廷也收緊了海關,經營錢莊的風險極大,因此,任憑劉謙說得天花亂墜,龐尚鵬也沒答應他。
在泉州、漳州等地跑了一圈,劉謙最後看上了月港,先在這兒買下了座莊園,要在這看似窮鄉僻壤、卻又極度繁華之地當個富家翁。
有一次到福州去辦事,劉謙住在巡撫官邸,無意中遇到了福州市舶司的張提舉,市舶司提舉是正五品,他本來就有機會提升,起碼能在三司衙門中當個從四品,卻一直捨不得提舉市舶司的肥差,而遲遲未能升遷。
為了兼任市舶司提舉,他在龐尚鵬身上沒少下功夫,無奈老龐油鹽不進,直到他認識了劉謙,頓時喜出望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暗中找劉謙密謀了一番,就回家等著去了。
結果,沒費吹灰之力,就升任為福建海防衛所鎮撫使,繼續兼任福州市舶司提舉,可把他給高興壞了,履新的當日,便到月港感謝劉謙。
四品大員張鎮撫蒞臨月港,直接去了劉謙的莊園,將上自五品的漳州知府,下至月港沒品階的胥吏,黑白兩道、官商兩面有頭有臉的人,全都請來了,他當眾給大家宣布,將來在漳州地盤上,劉謙就能代表他張鎮撫。
於是,漳州府人人都知道了劉謙,儘管大都數人搞不清他的背景,但知道他的來頭不小,混在月港的商人,哪能離得開提舉市舶司的支持?同時,這位張大人還負責月港的駐軍,那些混碼頭的掮客、把頭們,全都把劉謙當成了月港的商界領袖。
就這樣,知府田有才幫他在城裡買了府邸,不用劉謙啃聲,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就抬進了他的家門,他再也不用在月港管理莊園了,這才醒悟,原來權力真他大爺的就是這麼好使!
有了錢,他開始不停買房子置地,漳州黑白兩道勢力,全都投靠在劉大官人的門下,他想買哪塊地,只需給手下人打個招呼,等不了幾天,就能拿到地契;他看上誰家的姑娘,遞個眼神,就有人把姑娘送到他家的床上,平日里,碼頭上有了生意,都是先讓劉大官人去談,他扒完了一層皮,才能輪到海關徵稅,最後才是開埠貿易……
劉謙在漳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壞事做多了,難免被人指指點點,要是聽說誰敢背地裡罵他,他是眥睚必報,同時,他還很要面子,如果有南京的親朋好友來了,他連面都不見,心理扭曲到了極點……
有關他乾的這些壞事,有沒有傳到龐尚鵬的耳中,劉謙自己並不清楚,但他知道,田有才對他呵護有加,海澄知縣不接告他的狀子,龐尚鵬從來也沒派人找過他,因此,他更加有恃無恐。
直到前些日子,海澄來了位年輕的翟知縣,有些不識好歹,居然派人來傳訊,當然,劉大官人沒買他的賬,也就不了了之。
自翟寅執掌海澄以來,從未到劉府拜過碼頭,當然,劉謙也沒見過這位縣大老爺,似乎井水不犯河水,打心裡來說,也沒把這位縣大老爺放在眼裡,但是,他對上邊來的錦衣衛多有防備,怕自己乾的壞事,影響到龐尚鵬的仕途。
對朱輝突然到了月港,劉謙深有忌諱,聽說這小子曾經出過事,不知他現在還是不是錦衣衛總旗官?如果是,他到月港的使命是什麼?如果只為做生意賺錢,倒也好說、好商量,這世上的銀子永遠賺不完,如果他是來調查自己的,那就得慎之又慎,因此,今夜當務之急,便是搞清楚他的身份。
劉謙聽罷玄德真人的點撥,頓時羞愧難當,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玄德真人不禁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提到嗓子眼裡的那顆緊張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可算是蒙對了!看來,劉大官人還沒修鍊成精,只需隨便施展點法術,就能將他降服。
發現劉謙低頭不語,玄德真人站起來,給了他一記耳光,罵道:「畜生!真是白活了這麼大歲數,給令愛丟臉!」
劉謙趕忙捂住了臉,露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可憐巴巴地看著玄德真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錦衣衛已經暗中調查你的惡行,好在還沒有連累到龐大人,念在令愛的份上,龐大人讓貧道給你帶個話,望你好自為之,貧道還得回去給龐大人復命。」玄德真人說罷,起身便要往外走。
不明就裡的凈明抱住師父的腿,哀求道:「師父啊,救救我吧。」
「無量壽福天尊,孽障,你懺悔吧!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此乃天道,不要怪為師心狠,望你好自為之。」此刻,玄德真人也顧不上了自己的弟子,站在正堂的門口,停下了腳步。
門外有幾個護院家丁發現不對,明明送進了一個小道士,為何出來個鶴髮童顏的老神仙?
就在他們納悶之時,玄德真人高聲講道:「無量壽福天尊,各位,離地三尺有神靈,不管你們穿的是哪家的衣、吃的是那家飯,干任何事之前,先要摸摸良心還在不在?」
這伙爪牙們就知道不好,試圖找劉謙問清楚,便大聲喊道:「劉大老爺、劉大老爺,這、這、這怎麼回事?」
這時,凈明哀求道:「師父,等等我、我知錯了……」
劉謙哆哆嗦嗦的也爬了出來,顫微微的聲音喊道:「放他們走吧。」
於是,凈明拉住了師父的手,就想趕快從這兒離開。
玄德真人把眼一瞪,怒道:「你這個孽障,給為師丟人,還不快滾!」
凈明猜測師父有事還沒辦完,趕忙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就沒再多說什麼,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似的跑了。
玄德真人目送弟子出了劉府,聽聽外面沒有什麼動靜,這才轉過身去,問道:「劉施主,請朱公子出來說話。」
面對數十個舞刀弄棒的彪形大漢,發現玄德真人依然神態自若,劉謙連忙喊道:「快、快、快請朱公子……」
這伙爪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朱公子在什麼地方,於是,劉謙急忙招呼過來兩個丫鬟,講道:「快請朱公子。」
丫鬟知道朱輝中了蒙汗藥,這會兒肯定醒不了,嚇得嗚嗚直哭,答道:「朱公子、朱公子恐怕得明日午後、才、才能醒來……」
劉謙擔心丫鬟說漏了嘴,罵道:「不要臉的東西,早給你們說過,不能讓朱公子喝那麼多酒,還非得把他灌醉,真是該死!」
其實,玄德真人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從懷中掏出一包葯,講道:「不要緊,貧道這兒有解藥。」
「老神仙,這都快到了三更天,請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說吧。」劉謙勸道。
玄德真人擔心萬一天亮時,福州有人來揭穿了自己,可就跑不掉了,便矜持地看著劉謙,低聲問道:「給錦衣衛特使暗中下藥,該當何罪?」
「老神仙、老神仙,朱公子真是喝多了。」劉謙有氣無力地答道。
「就你這點伎倆,能瞞得過貧道嗎?」玄德真人十分生氣。
「打死我也沒這個膽子……」
聽他還在申辯,玄德真人把解藥遞到了他的手中,頗為誠懇地講道:「若非看在令愛的份上,貧道不會救你!你想想,如果朱公子明日醒過來,發現自己中了蒙汗藥,不管你如何解釋,怕是也逃不脫牢獄之災。」
劉謙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急忙把解藥交給丫鬟,命令道:「趕緊想辦法給朱公子灌下去。」
「老神仙,這得用多大的劑量?」
「走,帶我去。」
於是,玄德真人跟著丫鬟去走了,劉謙遣散了護院的家丁,也跟了過來。
有個丫鬟準備好了開水,玄德真人開始調劑解藥,另一個丫鬟抱著昏迷中的朱輝,一連給他灌了三杯,發現他還是昏昏欲睡,劉謙也十分著急,讓丫鬟加大劑量,又給他灌下兩杯,這時,外面已經雞鳴聲一片。
玄德真人知道,解藥喝下去之後,至少還得等上一個多時辰,便將他們打發走了,獨自在這兒守著朱輝,對他又掐又揉,盼著他早點醒,以便趕緊脫離虎口。
直到天色發白,朱輝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玄德真人的懷中,似乎是在做夢,剛想說話,卻被玄德真人捂住了嘴。
玄德真人知道有人偷聽,朝他眨了眨眼睛,輕輕的搖了搖頭,趴在他的耳邊,低聲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能跟我一起趕緊逃走嗎?」
朱輝還有些昏昏沉沉、頭重腳輕,試著活動了一下身子骨,感覺問題不大,便點了點頭,滿懷感激之情,對玄德真人微微一笑。
客房外果然有人在監視,發現他們倆走了出來,就有人跑去通知劉謙。
劉謙也一宿沒合眼,慌慌張張跑來深施一禮,客氣地講道:「給老神仙和朱公子問安,請隨我到客廳用早點吧。」
「請劉大官人不必客氣,你應該明白,朱公子現在吃不得東西。」玄德真人知道,劉謙在等福州的消息,再決定如何處置,於是,趕緊拉著朱輝就往外走。
劉謙也不敢阻攔,慌慌張張地跟了上來,問道:「請問你們去哪裡?」
「貧道和朱公子都是自福州而來,你說我們去哪裡?」
「請等一等,我這就給你們備馬。」
這時,有十來個家丁包抄過來,玄德真人一把將劉謙抓住,笑著問道:「貧道還用得著騎馬?」
「那你們如何回福州?」
「送我們出去,你看貧道如何騰雲駕霧。」
就這樣,劉謙被挾持到了府門,門外護院的保鏢把他們給攔了下來。
「全都閃開,貧道可是會法術的。」
這聲吆喝,惹得兩個保鏢放聲大笑,有人問道:「難道還會騰雲駕霧不成?」
這時,玄德真人發現朱輝試圖反抗,急忙將其緊緊拉住,仰起頭來,大聲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話音未落,兩塊大石頭突然從天而降,砸在了兩個保鏢的腦袋上,他們頓時眼冒金星,瞬間倒在地,把劉謙等人全給嚇傻了,眼睜睜看著玄德真人帶著朱輝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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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海澄縣的歷史,在此給大家一個交待:
明朝時期,南京不僅是陪都,而且是金融中心,類似今天的上海,月港則是對外的橋頭堡,具有今天深圳的地位,晏海樓作為月港標誌性建築,見證了當年海上貿易的興衰,一直以來,月港吸引了文人墨客懷古,現存乾隆版本《海澄縣誌》記載,多有名人登晏海樓賦詩酬唱,較為著名的有,張燮的《晏海樓》七律詩、詹明章《晏海樓賦》等。
那時,因月港的繁華,導致海盜和倭寇前來侵擾,東南海疆長期不安寧,民族英雄戚繼光肅清倭寇之後,於隆慶元年(1567年)在月港設海澄縣,寓意「海疆澄清」,在原有古堡基礎上建築海澄石城,駐兵防守。
晏海樓又名八卦樓,初建於明萬曆年間,距今已有400餘年。當時,為加強對海盜的監視,知縣翟寅在縣城東北角,興建一座兩層的瞭望台,與周圍九都堡、溪尾銃城、大泥銃城、鎮遠樓等互為犄角,遙相呼應,形成一個較完整的防禦系統,「以障海口東北之虛」,樓的底層設有槍眼多處,並辟一條暗道直通縣衙(今黨校食堂),寄寓「波平海晏」的願望。
現存晏海樓象座寶塔一樣,矗立在今天的龍海市海澄鎮,高約30米,對角寬約8米,站在高處憑欄遠眺,壯麗山河盡收眼底。是龍海市名勝古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