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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143章 金陵金夢 58、不見圭角

  羅氏姐妹已在湯家住了半年多,春節前夕,羅阿敏順利地產下了一個女嬰,取名瑩兒,這段日子裡,在何氏夫人的精心照料下,平時也沒人打攪她們,過得倒也清閑自在。


  熬過了冬季,迎來了桃紅柳綠的季節,正值豆蔻年華的羅氏姐妹,也像那復甦的萬物一樣,內心充滿著美好的憧憬,可眼下,她們只能憋在這處角院里生活。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雨過天晴、陽光明媚,院里的花草吸允著春日的甘露,長得十分茂盛。


  一大早,羅阿萍懷抱著小侄女,在一叢叢虞美人前賞花,這時,清揚把門打開了,何氏夫人領著湯瓊、湯瑤和湯慶,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三個孩子圍著小瑩兒逗起了樂,何氏快步走進了羅阿敏的房間。


  可能被關的時間太久了,羅阿敏顯得蒼白而憔悴,見何氏來了,便微微點了點頭。


  何氏把手中的提籃放到了桌子上,微笑著講道:「做了幾隻麻油雞和醬鴨,你正處在哺乳期,一定要保養好身子。妹子,在這兒就像在家一樣,有事就讓清揚找我,千萬不要客氣。」


  「謝謝夫人!其實我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但不知許靈兒還要把我們囚禁多久?」羅阿敏問道。


  「許千戶臨走時說,這得聽成國公老王爺和海大人的安排,呵呵,也不是她想囚禁你們的。不過,她會安排你的小叔子,到南京來一趟。」何氏夫人答道。


  提起了文濤,羅阿敏的眼睛濕潤了起來,默默地低下了頭。


  何氏夫人安慰道:「現在外面風平浪靜,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去請示海大人,看看能不能得到允許,帶著你們到莫愁湖去玩耍一回。」


  這時,清揚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講道:「嬸嬸,叔叔和朱輝公子吵起來了,你快過去看看吧。」


  何氏聽了有些尷尬,臨出門時對羅阿敏擺了擺手,勸道:「阿敏,照顧好孩子,等到清明,咱們全家一起外出畔踏青。」


  此刻,湯景已經上了馬,朱輝把他攔在了車馬房前,二人發生了爭執。


  「快給我閃開,這是我的家,憑什麼我要去哪兒,你都得跟著?」湯景高聲喊道。


  「現在有人放出話來,把月兒姐姐的死歸罪於你,你獨自出門會有危險,保護你和湯府全家老小的安全,是我的職責,請叔叔莫怪。」朱輝答道。


  何氏夫人到了二人的近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家裡快把我給憋死了,我想到棲霞寺去住一宿,你們管得著嗎?」湯景氣憤地問道。


  「母親年歲大了,過完年就一直在鬧病,看來,今後沒人能管得了你。但你別忘了,月兒的哥哥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你若想早點解脫,那就隨你的便吧。」何氏夫人生氣地答道。


  「叔叔,不是我誠心與你為難,反正我今天也得去趟到棲霞寺,咱倆同行,又有何不可?」


  因朱輝在沈家壞了他的好事,湯景仍在耿耿於懷,突然顯得異常憤怒,高聲喊道:「都給我閃開,看你們誰能攔得住我?哼!」


  何氏夫人不想和他吵架,便勸止了朱輝,讓他一個人騎馬走了。


  回到家中,見婉兮和宋河在院子里正幹活,何氏便讓朱輝去給他們幫忙,悄悄派清揚追了出去,讓她在暗中保護湯景。


  湯景出了城,一路上快馬加鞭來到了棲霞寺,直接找到了後山的一處茅舍,剛下了馬,就被凈空、凈明給按倒在地。


  湯景趴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這時,暗中保護他的清揚立刻亮出了綉春刀,衝到了凈空、凈明的近前。


  「你是什麼人?快把刀放下,如若不然,貧道這就殺了他。」凈空問罷,對著湯景舉起了寶劍。


  這時,吳襄樂呵呵地拍著手,從茅舍里走了出來,蹲在湯景的跟前,笑著問道:「湯大官人,你這沒良心的,好好看看,你就讓俺住在這種地方,是人過的日子嗎?」


  「清揚,快把刀放下。」湯景制止了準備營救自己的清揚,抬頭問道:「這倆牛鼻子老道是誰?他們想幹什麼?」


  「幹什麼?」吳襄微微一樂,答道:「沒有這哥倆保護我,我早他娘的被人給弄死了。」


  發現清揚收起了綉春刀,凈空、凈明才放開了湯景。


  於是,湯景從地上爬起來,把吳襄拉到一旁,笑著問道:「老弟,你住在這兒還習慣吧?」


  「習慣個屁!鐵牛手下的那群潑皮無賴,已經找到這兒來了,你得讓那老和尚趕緊給我換個地兒,最好讓我跟鐵牛他老娘住在一塊。」吳襄答道。


  湯景知道,千佛庵里都有什麼人,月空長老肯定不會讓他到那兒去住,便低聲問道:「你找吳蓮問清楚了沒有?興記錢莊到底有多少銀子?等把這筆錢弄到手,你就住在我家吧,怎麼樣老弟?」


  吳襄朝四下里看了看,只凈空、凈明正在跟玄德真人練功,那個清秀俏麗的姑娘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這才趴在湯景的耳邊,輕聲答道:「那老和尚和這幾個牛鼻子對我看得很緊,從不讓我靠近尼姑庵。老哥哥,跟你來的這個小姑娘是誰?還真不錯!為何以前沒見過?」


  湯景甩手給了他一巴掌,笑道:「這是你妹夫的大老婆,敢打她的主意,你妹夫還不得剝你的皮?快說點正經的,你到底見沒見過吳蓮?」


  「她每天都去打掃舍利塔,見是見著了,我也逼問了好幾次,可她說,從不知道蔡德忠在興記錢莊給她存過銀子,你那消息準確嗎?」


  「你他娘的還想甩開我不成?我那世交老叔叔怎麼可能會騙我。」


  「也許蔡德忠猝死,還沒來得及給我妹妹交待,這樣吧,咱倆一塊到興記錢莊去一趟,憑著你的面子,好好問問龐尚鵬,先搞清楚有多少銀子,我再回來逼吳蓮,你覺得怎麼樣?」


  「呵呵,我倒無所謂,沒有那筆銀子,看你如何迎娶沈家小姐?」湯景指著那兩家茅草房,一臉的壞笑,繼續問道:「你不會把沈大小姐娶到這兒來吧?」


  吳襄長嘆了一聲,答道:「不管怎麼說,俺也當過興隆錢莊的大掌柜,如果說我妹妹真沒有那筆錢,俺就去給沈家當倒插門的女婿,拿沈家的銀子,一樣能再次興辦起一家錢莊。」


  湯景把大嘴一咧,拍著吳襄腦袋,笑道:「老哥哥看來,今後這生意你就再別幹了,老老實實寫你的書,將來鄉試中個秀才也不錯,給你提親的那天,我可是給人家沈老員外說過,你是個大才子,他們全家都等著欣賞你的那部大作。」


  這部大作指什麼,吳襄當然心知肚明,知道這是湯景在使壞,氣憤地罵道:「你這混蛋,難道你把那本書,講給了沈老員外?」


  「有你這麼一位才華橫溢的女婿,他沈家就燒高香吧。趕緊帶上你的那部大作跟我走,先去見見你的老丈人,咱再到興記錢莊去找龐尚鵬。」說罷,湯景拉著吳襄來進了茅草房。


  吳襄在門外定了定神,狠狠白了湯景一眼,便開始收拾自己行李和書稿。


  二人騎馬離開了棲霞寺,發現清揚依然跟在他們身後,湯景調轉馬頭,到了她的近前講道:「好侄女,不用再跟著我們了。」


  清揚鑒於職責所在,並沒有理會湯景。


  於是,湯景微微一樂,接著勸道:「侄女,你知道嗎?朱公子除了你,又有了好幾個女人,你還沒見過吧?說實話,叔叔我也沒見過她們,告訴你,她們全都住在棲霞寺東邊的千佛庵,平時你嬸嬸也不讓你出門,今兒逮著了機會,你趕快過去看看,這幾位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敢和我侄女爭風吃醋?」


  清揚聽罷,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把頭扭向了一旁。


  「好侄女,快去吧,好好替叔叔教訓她們一番,別讓她們將來沒大沒小。」湯景說著,催馬和吳襄一起就上了路。


  二人沿著舊皇城外的護城河一路走來,從西安門進了城,眼前就到了三條巷。


  這時,湯景勒馬放慢了腳步,打量著眼前的吳襄,身穿一身的破布爛衫,斜挎著一個包裹,髮髻沾滿了稻草,若是沒有胯下的這匹馬,簡直像叫花子無疑。


  「吳公子,我這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你的親事辦成了,既然路過你老丈人家的門前,何不去見見你的老泰山?」


  吳襄沒有理會,繼續催馬往前走,事有湊巧,迎面正好遇到了沈老員外的大轎,湯景想看他的笑話,趕忙撥馬躲進了一條小巷。


  這時,慌慌張張的吳襄也想躲避,忽聽老員外一聲高喊:「吳公子請留步。」他這才下了馬,躬身立在了轎前。


  沈老員外下了轎子,不僅沒有嫌棄這位叫花子打扮的愛胥,反而點頭贊道:「才高運蹇,君子固窮,仍不失讀書人的風範,將來必能成大器,令老朽十分欣慰。」


  吳襄硬著頭皮上前施禮,躬身講道:「孩兒拜見泰山大人。」


  「吳公子,你這是要去往何處?」


  「啟稟泰山大人,孩兒暫居棲霞寺茅舍之中,懸樑刺股,正要前往文廟和朝天宮焚香膜拜,期望今年秋闈,能博取個功名,為沈吳兩家光宗耀祖。」


  沈老員外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身邊的小廝喊道:「快取百兩紋銀,贈送吳公子。」


  吳襄急忙擺手答道:「感謝泰山大人的好意,晚生無論如何不敢接受,請泰山大人海涵。」說著,便推開了小廝送來的銀子。


  發現吳襄真心實意不肯接受,沈老員外認為,這孩子果真洗心革面,把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是喜愛,忍不住問道:「聽說賢胥正在撰寫一部大作,不知是否已經殺青?」


  因湯景給自己使壞,吳襄知道躲不過這一關,便微微一笑,從包裹中取出一卷抄本,恭恭敬敬地遞到了老員外的手中,講道:「晚輩學識淺薄、孤陋寡聞,還請泰山大人雅正。」說罷,便低著了頭。


  沈老員外接過了書本,輕聲念道:「吳承恩?」


  「啟稟泰山大人,晚輩感念泰山老大人不計前嫌,對俺恩重如山,故此,取『承恩』二字當筆名,以示紀念。此書乃讀聖賢之餘,閑來無事所作,多是一些志怪傳奇,卻也表達了孩兒我對佛祖的敬仰。」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接著,沈老員外又往後翻了翻,認真閱讀了兩頁,點頭贊道:「善哉、善哉!賢婿,棲霞寺清苦,等明兒你就搬到府里來住吧。」


  「感激泰山大人的好意,聖人云:發奮忘食,樂以忘優。對晚生來講,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嗯,諸葛先生曾言:志當存高遠。賢婿,那就趕快拜文廟去吧。」


  湯景一直瞪著眼睛,準備看笑話,卻發現沈老員外對那本書讚賞有加,忍不住嘆道:「這沈老頭真他娘的瘋了!」


  轎子起駕,沈老員外仍不忘掀開轎簾,朝吳襄多看了幾眼,只見他規規矩矩躬身拱手相送,不禁感慨道:「有朱公子這樣的妹夫,吳公子前途不可限量,這也算跟著啥人學啥人,跟著巫婆會下神……」


  湯景和吳襄來到了興記錢莊,正好遇見了龐尚鵬,老龐以為湯景是來辦理抵押借款的,便將二人請進了自己的書房。


  三人落座客套了一番,湯景開門見山地講道:「龐掌柜,既然吳公子不好意思說,那就由我來講吧,你知道,蔡德忠已經完蛋了,他給吳公子之妹吳蓮存在貴庄的銀子,吳蓮自己不便來取,特意託付我們二人,把那筆款項取走,請龐掌柜給個方便。」


  龐尚鵬一愣,問道:「湯大官人,你不會不懂規矩吧?」


  湯景手裡拿著徐鯤的好幾張庄票,錢莊沒給他兌現過一文錢,因此,他早對龐尚鵬恨得咬牙切齒,趁此機會,毫不客氣地答道:「龐掌柜,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把大名鼎鼎的吳公子當成什麼人?」


  龐尚鵬微微一樂,心中暗想,難道我還能不了解吳襄?

  這時,吳襄如謙謙君子一般,起身給龐尚鵬作揖,謙恭地講道:「請龐掌柜海涵,晚生閉門謝客、懸樑刺股、奮發圖強,只為了秋闈博個功名,本不願多事,因家妹自京城來信:言稱五軍都護府提督、錦衣衛指揮使、成國公老王爺對她網開一面,將她許配給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總旗官,最近,她信中提起了蔡德忠曾以她的名義,在貴庄存有一筆巨款。」


  「湯大官人,這是你從提學官吳大人那兒聽來的?」龐尚鵬問道。


  聞聽此言,吳襄一陣狂喜,雖說吳蓮死活不承認有這筆錢,聽這弦外之音,確實是有!


  「龐掌柜真會說笑,提學官吳大人乃是吳公子的親叔叔,若真有這事,何必由我來傳話。」湯景答道。


  「吳學政籍貫鳳陽鍾離,而吳公子的老家在徽州黃山,呵呵。」龐尚鵬笑道。


  其實對吳襄而言,只要確定有這筆錢就行,他趕忙講道:「龐掌柜,你也知道,蔡德忠被抄家之後,家妹手中的庄票丟了幾張,晚輩今日來訪,不是來提現的,只想核對一個金額,請龐大人行個方便。」


  「既然蔡家已經被抄,如此說來,這筆屬於蔡家的款項應當充公了?」龐尚鵬問道。


  「就晚輩所知,這筆錢是以家妹之名,保存在貴庄,如今朝廷已經赦免了家妹,當然不用充公,請龐掌柜明鑒。」吳襄反駁道。


  其實,龐尚鵬並不是想黑他們的銀子,但吳襄之妹改嫁給了錦衣衛,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湯景趁機問道:「龐掌柜,你看吳公子如今十分清苦,能不能先借給他一些?」


  龐尚鵬看著這位懸樑刺股、悔過自新的書生,心存憐憫,講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借給你五十兩銀子吧。」


  湯景不想白跑一趟,答道:「龐掌柜,吳公子好歹也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少年英武總旗爺的大舅子,你這是打發要飯的?我看,至少得一千兩銀子。」


  龐尚鵬微微一笑,講道:「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當然,吳公子要借也沒問題,得有人作保。」


  「吳蓮不是在你這兒存有巨款嗎,難道不能作保?」湯景問道。


  「呵呵,那得吳蓮前來簽字畫押,湯大官人,你……」


  沒等龐尚鵬把話說完,湯景可不想作保,趕緊把吳襄的包裹拿起來,取出了一大本書卷,講道:「這有吳公子撰寫的一部曠世奇書,留給你做抵押。」


  吳襄十分生氣,厲聲喝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寧可餓死,也用不著如此低三下四!」


  龐尚鵬聽罷,反而來了興緻,順手拿起了那本書稿,問道:「吳公子,能否賞臉借老夫一閱?」


  吳襄頓時慌了神,急忙把龐尚鵬手中的書卷奪過來,取出一本《西遊記》遞了過去。


  龐尚鵬連續看了幾頁,高聲贊道:「好書!」


  湯景很納悶,心中暗想:堂堂前正三品大理寺卿,如今身家千萬的錢莊大掌柜,就他娘的好這一口?便笑著問道:「龐掌柜,你自己說說,是不是與書中的西門大官人有一比?」


  「西門大官人?」龐尚鵬不解地問道:「哪有什麼西門大官人?」


  湯景很是納悶,急忙把包裹里的書全都倒在了桌子上,問道:「龐掌柜,這些書全都留給你做抵押,能借給吳公子多少銀兩?」


  「老夫絕沒想到,吳公子如此不見圭角,感念蒼天賜給他的大才,龐貴,快去取兩千兩紋銀來。」


  湯景聽罷放聲大笑,接過龐貴手中的銀子,拉起了呆若木雞的吳襄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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