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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140章 金陵金夢 55、棄暗投明

  驚蟄已過,金陵城裡暖意融融、春意盎然……


  自隆慶朝開放海禁,准販東西二洋,僅過了半年多,整個東南沿海忽然之間,就富足了起來,南京儼然成了全國的商業中心。


  在棲霞寺怒斬監軍太監之後,海瑞給朝廷上了一道奏摺,內閣大學士高拱不願看到江南的大好局面,被黃炳文這等小人所踐踏,分別與大太監黃錦、成國公朱希忠等人商議,把他召回了京城。


  這時,成國公朱希忠給許靈兒下達密令,讓她立刻返回日本,協助郭國強辦差。


  在海瑞的幫助下,許靈兒安排好了接待島津家的事宜,臨走之前,在湯府和羅氏姐妹又見了一面,答應讓文濤到南京來一趟。


  安撫好了羅氏姐妹,在朱輝的陪同下,許靈兒來到了棲霞寺,一起拜見了月空長老。


  見禮已畢,月空長老問道:「許千戶,聽說你又要走了?」


  「是的,師父。這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臨走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做些安排。對於陳元化和張狗兒的真實身份,想必師父都已經知道,但不知能不能策反他們,今後讓他們替朝廷辦事,把林風在沿海布下的窩點交出來,與羅阿敏提供的那份名單做比對,將來收網時,以免傷及無辜。」


  「老衲當年參加過抗倭戰爭,深知倭寇狼子野心的本性。許千戶,你想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辦法?」


  「想請教師父,陳元化能否值得我們信任?」許靈兒問道。


  在陳元化住在棲霞寺的這段日子,月空長老沒少和他聊天,對他的心態已經十分清楚,便認真地答道:「陳掌柜是個頗有閱歷的生意人,只能說他尚知廉恥、心有善念、言而有信,但忠義二字還無從談起,現在巡撫衙門裡,有他三十萬兩銀子,老衲聽他的意思,他回寧波之後,把那裡的錢莊關掉,將龍門客棧交給張狗兒,他將來到南京和湯景一起做買賣。」


  這時,朱輝眼巴巴地看著師父,試探著問道:「請問師父對張狗兒如何評價?」


  月空長老呵呵一笑,答道:「張狗兒尚且年幼,只要不再與海盜為伍,倒是能成為一名忠孝俠義的君子。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作為他的大哥,要幫著師父把他帶好了。」


  有了月空長老的這番話,許靈兒放了心,朱輝也滿意地點了點頭。於是,派人把陳元化和張狗兒找來,要對他們曉以大義。


  張狗兒一進門就看見了許靈兒,頓時羞愧難當、變得滿臉通紅,給師父見過禮,怯生生地來到許靈兒的近前,講道:「秋目浦寇首張三官之子,拜見姐姐,回首往事,小弟十分慚愧,在此以我那亡父之名,給許家姐姐和許老伯請罪,請多多諒解!」說著,便跪在了地下。


  許靈兒微微一笑,把他攙扶了起來,答道:「真是滄海桑田!如果不是今日見到你,你在姐姐的心目中,還是個滿身泥巴、流著鼻涕的小孩兒。狗兒兄弟也不容易,如今,你也長大了,六官文濤就是你的榜樣!」


  「小弟絕不會辜負師父和姐姐的期望,只是、很久沒見到文濤哥哥了。」說著,張狗兒的眼眶濕潤了起來。


  在張狗兒等人的細心照料下,陳元化的身體已經漸漸康復,他準備等商團首領馬五到來時,把林風的生意交給張狗兒,自己徹底脫離海盜集團,這些事情,他和張狗兒、月空長老等人都已經談過。


  許靈兒瞥了一眼陳元化,發現他一直低頭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她大聲講道:「如今林風已死,羅氏姐妹被文濤救走了,薩摩和平戶兩地的海盜團伙,業已蕩平,當今朝廷開放了海關,准販東西二洋,更有西洋傳教士滿世界宣講『福音』,那麼,我們也得把數千年中華文明傳揚四海,狗兒兄弟,等咱們攢夠了川資路費,陪同兩位師父漂洋過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建不世之功業,你沒什麼問題吧?」


  「請姐姐放心,小弟我明白自己的使命。」


  聽罷這番話,陳元化知道,大家都在等著自己表態,但他與張狗兒不同,而他的全家老小都還在平戶,現在最不放心的,是關押在巡撫衙門的兩位松浦先生,還有他募集來的三十兩銀子,如今都被扣押在巡撫衙門,若是把他逼急了,要麼鋌而走險繼續當海盜,要麼將來跟著黃炳文當鷹犬。


  這時,洞若觀火的月空長老問道:「海大人本來是想提審陳掌柜,但被老衲勸止了,請問許千戶,對於陳掌柜的情況,海大人持何態度?」


  「我來之前,專門去請示過海大人,海大人的態度非常明確,只要陳掌柜還是個正當經營的商人,官府就不會為難於他。至於那三十萬兩銀子,是興隆錢莊募集來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錢,自然會送回寧波,不會短他一分一毫;至於那二位松浦先生,我提審過他們,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商人身份。不過,還得等禮部主客司派官員來鑒定,請相信海大人絕不會冤枉好人。」許靈兒答道。


  這時,陳元化開口講道:「感我中華天威、皇恩浩蕩,有海大人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有許千戶和朱總旗這樣的忠勇將士,更有月空長老這樣活佛,草民陳元化對天起誓,死心塌地效忠我明朝,今後本分經商,決不再與奸佞、叛匪和倭寇往來,倘若鄙人再有任何不軌之處,願被千刀萬剮,來世生作豬狗。」說罷,跪在了月空長老的面前。


  月空長老把他攙扶起來,看著他露在胸前的十字架,講道:「陳掌柜,按照聖經的說法,信徒不可對天起誓,你作為耶穌的信徒,每日畫十字架祈禱時,只需摸摸良知是否還在,也就夠了,阿彌陀佛。」


  作為一名基督徒,聽說月空長老等人準備漂洋過海,與傳教士一比高低,陳元化雖然沒有冷嘲熱諷,但心中很不服氣,聽罷月空長老之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時,許靈兒講道:「陳掌柜,先回寧波去吧,海大人隨後便會派人,把銀子給你送回去,那些都是寧波百姓的血汗錢,如果你的錢莊不再辦了,就趕緊歸還給老百姓,你明白了吧?」


  「這麼說,是準備放我回去了?」陳元化有些不敢相信。


  許靈兒點頭答道:「不錯,還望你不要辜負了海大人……」


  陳元化激動得跪在了地上,高聲呼道:「青天大老爺」


  與此同時,遠在鷲峰寺居士林中的吳襄,身穿著青布直身的長衫,正在筆翰如流,抄錄到了第二十五回:吳月娘春晝鞦韆、來旺兒醉中謗仙。


  把玩著手中的毛筆,搖頭晃腦的吳襄慢悠悠站起身來,抑揚頓挫地吟道:

  蹴罷鞦韆,起來整頓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人來,襪划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些天,湯景一直在等著消息,不知吳蓮手中的那筆銀子,有沒有弄到手?他本想跟著朱輝到棲霞寺去一趟,忽然聽說這小子竟然還在白鷺洲,不由得大為光火,心急火燎地找吳襄算賬來了。


  推開了書房外門,湯景斜視著神神叨叨的吳襄,突然,他大喊一聲:「不知死的東西,你到棲霞寺找過吳蓮沒有?」


  吳襄抬起頭,發現湯景正笑呵呵地看著他,連忙講道:「果然是見客人來,襪划金釵溜,哈哈,來、來、來,湯大官人,與俺細細品味,看看西門大官人不在家時,他家中的娘們都幹些什麼?」


  不知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湯景進了門,便坐在了他的對面,問道:「哪位西門大官人?你這個混蛋,難道你看上了西門家的娘們,那你還想不想娶沈家小姐?」


  「湯大官人,你這是從何問起?」吳襄放下手中的毛筆,打開了手中的摺扇,擺了個優雅姿勢,繼續搖頭晃腦地念道:「話說燈節已過,又早清明將至,西門慶有應伯爵早來邀請,說孫寡嘴作東,邀了郊外耍子去了……」


  「去了」二字,拉了個長音,彷彿青樓畫舫中說唱彈詞一般。


  「我看你他娘的這不操心的日子,真是過得太爽了!」湯景罵著吳襄,把那些稿紙拉到了近前,只見上面赫然寫道:

  紅粉面對紅粉面,玉酥肩並玉酥肩;兩雙玉腕挽復挽,四隻金蓮顛倒顛。


  看到此處,湯景面露喜悅之色,驚奇地問道:「咦……,這是什麼狗屁文章?」


  吳襄突然來了精神,從武松殺嫂為引子,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故事,西門大官人如何勾引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把湯景聽得直流口水……


  末了,學著說書先生的口吻,吳襄問道:「哥哥你看,這西門大官人,是不是與那徐鯤很像?」


  湯景的臉頓時變得紅一陣兒、白一陣兒,沉默了片刻,趁著吳襄不注意,一個大耳光扇了過去……


  吳襄的耳中一陣轟鳴,腦袋撞到了牆上,摺扇也掉在了地下……


  彷彿覺得那李瓶兒就是何氏夫人,羞得湯景咬牙切齒,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進去……


  這時,吳襄明白自己說錯了話,捂著腮幫子爬起來鞠躬道歉。


  湯景氣得喘了半天粗氣,問道:「你到底有沒有找過吳蓮?」


  「這些天你也不來,我全都陷到書本里去了,把正經事忘得乾乾淨淨。哎呀,我若想成為那西門大官人,光有個前程似錦的妹夫,還遠遠不夠,手裡還得有銀子才行。」


  聽他還在口口聲聲念叨著西門大官人,湯景的氣不打一處來,又掄起了拳頭,把他嚇得閃到了一旁。


  於是,湯景瞪著眼睛,大聲講道:「我先警告你,這些天我沒敢出門,黃炳文雖然走了,可鐵牛還在四處活動,他通過潑皮無賴傳出話來,把他妹妹的死,賴在了咱倆的頭上,現在,他可能還不知道你住在這兒,你給我小心點。」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看得出吳襄的確嚇得夠嗆,湯景答道:「不管你那妹夫讓不讓你住在棲霞寺,你最好還是搬到那裡住,這樣才會安全一些,千萬別忘了,一定要搞清楚,吳蓮在興記錢莊有多少銀子,趕緊想辦法兌現出來,別讓朱輝那小子搶了先手。」


  「事不遲疑,等我給明澈長老打聲招呼,今兒就走吧。」吳襄說著,便趕緊收拾桌子上的書稿。


  「你小子的蠅頭小楷寫得還不錯。」湯景說著,拿起桌上的書卷看了起來,接著講道:「今天朱輝去了棲霞寺,最好別讓他碰見你,你明天再去吧。」


  「他幹什麼去了?」


  「聽說陳元化和張狗兒要回寧波。」


  吳襄聽罷心頭一震,不管怎麼說,興隆錢莊寧波分號,有他的一份,舟山島的那十萬兩銀子被鐵牛弄走了,聽說還有三十萬兩銀子,暫存在應天巡撫衙門,他相信海瑞肯定會還給陳元化,那麼,自己無論如何也得要點回來。


  發現湯景埋頭看書入了迷,吳襄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問道:「你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轎來的?」


  湯景連頭也沒抬,應聲答道:「騎馬來的。」


  「把你的馬給我,你自己雇頂轎子回家吧,我這前往棲霞寺。」吳襄說著,伸手奪過湯景手中的書稿,拎起包裹轉身就往外跑。


  「這麼多天過去了,你都不急,就急這一會兒嗎?」湯景喊叫著追了出來。


  吳襄斜跨著包裹,跑到了居士林外大樹旁,解開了馬的韁繩,翻身上了馬,笑著答道:「湯大官人,去幫我給明澈長老打聲招呼,你回家等我的好消息。還有,別忘了到沈家給我提親。」


  眼看著吳襄催馬而去,湯景罵道:「你這個混蛋,好好勸勸你妹妹,朱輝那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早就有了好幾個女人,況且你妹妹和他還沒拜過天地,讓吳蓮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吳襄連頭也沒回,快馬加鞭出了城,來到棲霞寺山門外,正好遇見了徘徊在明鏡湖畔的陳元化,趕忙甩鐙離鞍下了馬,牽馬到了他的近前。


  「呵呵,陳掌柜別來無恙!」


  陳元化轉過身來,發現吳襄站在他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吳公子,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聽說你要走了,便趕緊跑來找你算算賬。」


  「算什麼賬?」


  「那還用說么?暫存在巡撫衙門的那筆銀子,你準備分給我多少?」


  「不瞞吳公子,今兒晌午,我和許千戶、朱總旗、月空長老等人已經商量好了,按照海大人的意思,回寧波之後,我就關掉錢莊,徹底了斷和黃炳文的關係,至於那筆銀子,老弟也知道,全是募集老百姓的血汗錢,我算了算,還清本錢應該沒問題,至於利息錢,從龍門客棧暫時挪用一些,勉強夠用……」


  還沒等陳元化把話說完,吳襄顯得怒不可恕,對他破口大罵……


  「老弟,你用不著這麼激動,有什麼話,請找你的妹夫去說。」


  這時,吳襄就像瘋了一樣,鬆開了手中的馬韁,拉著陳元化廝打了起來……


  陳元化也不還手,被他追著到處亂跑,猛一抬頭,發現月空長老、朱輝和張狗兒站在了近前。


  「住手!」朱輝大喝一聲,攔住了吳襄,這時,張狗兒趁機把那匹馬牽在手中。


  「妹夫,你不別攔著我,這個可惡的臭海盜,看我不打死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朱輝問道。


  「當初,寧波分號開張之前,這狗娘養的黃炳文,讓他拿走了我十萬兩銀子當本錢,聽說他回寧波就不幹了,他得把本錢還給我不是?」吳襄理直氣壯地問道。


  陳元化躲在月空長老的身後,答道:「吳公子,咱得講點理。且不說衙門裡的那筆錢得還賬,就說黃炳文讓我帶走的十萬兩銀子,你在寧波花掉了多少?」


  「花了多少?」吳襄氣憤不平地問道。


  「你在煙花柳巷中花掉的,在舟山島幫你買房子,這些小錢就不算了。餘姚縣張家給你提親,就花掉了五萬兩;後來,你又悄悄進京了一趟,借口幫著蔡德忠打點,強行拿走了五萬兩,那你說說,剩下的銀子當中,還有你的份嗎?」


  發現吳襄重新擺開架勢,要和陳元化理論一番,月空長老勸道:「阿彌陀佛,吳公子,不要再說了,那筆銀子不是直接給陳掌柜的,海大人將派衙門的官差送回寧波,並監督陳掌柜,連本帶利把銀子歸還給老百姓。若是你覺得應該有你一份,狗兒,把馬還給他,請他到巡撫衙門找海大人要去吧。」


  於是,張狗兒把韁繩遞到了他的手中,這時,吳襄發現沒人幫自己說話,頓時傻了眼。


  看來,只能惦記吳蓮的那筆銀子了,想到這兒,撲通一聲跪在了長老的近前,吳襄哭著講道:「大慈大悲的佛祖,快救救我吧,鐵牛非說是我害死了月兒,對我下了追殺令,南京城的潑皮無賴們四處找我,鷲峰寺我是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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