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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131章 金陵金夢 46、道觀認親

  三清觀靠近鎮海,規模不大,過了一座小牌樓,進入山門,正中的三清大殿,供奉著三清道祖: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左側財神殿,供奉著武財神關羽、趙公明,文財神比乾和招財納寶天尊;右側藥王殿,供奉孫思邈、華佗及龍王爺;其左右兩側還建有娘娘廟,分別供奉送子娘娘,泰山娘娘和海神娘娘,像這樣的道觀,在明朝境內任何地方都有,顯得極為平常。


  把朱輝請進了財神殿,凈空陪著他在這兒歇息,凈明跑到了大殿後面,趴在地窖口,把吳襄給拽了出來。


  破衣爛衫、鬚髮蓬亂的吳襄躺在地上,用手遮擋著外面的陽光,眯縫著細眼,低聲問道:「張狗兒和宋河回來了?他們什麼時候帶我回南京?」


  「呵呵,那哥倆還沒回來,有位南京的朋友看你來了。」凈明答道。


  吳襄一聽,嚇得講脖子往衣領裡面一縮,就地打了個滾,準備再次鑽進地窖,卻被凈明一把抓了他的胳膊。


  「不識好歹的東西,看你還往哪逃?」凈明惡狠狠地問道。


  吳襄心想,南京的狐朋狗友是不少,如今自己落魄到這種地步,誰還會來看我?打著哆嗦嘆了口氣,無奈地答道:「這狗娘養的黃炳文,終究還是不會放過我,看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時,凈空也過來了,笑呵呵地講道:「吳公子,你不要害怕,這位朋友是張狗兒和宋俠士的哥哥,他救你來了。」


  吳襄昂起頭望著天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回憶起了這些天來的遭遇:

  陳元化從京城逃回寧波,這時,吳襄的病情已有所好轉,得知黃炳文在大年初一,帶領錦衣衛抄了蔡家,又追到了紫禁城去抓捕蔡德忠,說明他們之間已經鬧翻了臉,黃炳文因驚了聖駕而自身難保。如今,兩個靠山全都徹底完蛋,吳蓮落在了錦衣衛之手,對於大病初癒的吳襄來講,無異于晴天霹靂。


  正在吳襄惶惶不可終日之際,張狗兒和宋河回到了寧波,這才知道,黃炳文改任東廠掌刑官,大年初五就到了南京,把正在籌備錢莊開業的陳元化,給當作倭寇抓走了,吳襄立刻意識到,黃炳文決不會輕易放過他。


  對於陳元化和張狗兒之間的真實關係,吳襄並不知情,但他看得出來,陳元化非常尊重張狗兒,因此,對張狗兒之言深信不疑。


  按照朱輝的吩咐,張狗兒出面找李賬房要銀子,以免落入黃炳文之手,吳襄以東家的名義極力配合,最後他們拿走了十萬兩。


  吳襄本打算把這些銀子分了,但張狗兒和宋河堅決不同意,他們判斷,黃炳文很有可能馬上就來寧波,這哥倆還想暗中刺黃炳文,便帶著這些銀子,跟著吳襄跑去了舟山島。


  在舟山島住了一宿,聽說他們要刺殺黃炳文,吳襄當時嚇得就尿了褲子,可又不願裝慫蛋,更不敢守著這麼多銀子,一個人待在家裡,於是,他們仨一商量,決定把銀子藏在這兒,三人一起回寧波,來到鎮海附近,吳襄就感覺腿肚子發軟,借口舊病複發,要求到三清觀去養病。


  玄德真人和吳襄都是大病初癒,二人惺惺相惜,相互吹噓哪位郎中醫術高明,這時,興隆錢莊寧波分號有人來訪,請玄德真人前去驅邪作法。吳襄偷眼一看,來者正是黃炳文,頓時把他嚇了個半死,他也不敢言語,立刻跑到財神殿後面,找了個地窖藏了起來。


  儘管玄德真人並不認識黃炳文,但他聽吳襄說過,興隆錢莊寧波分號有三個掌柜,黃炳文是其中之一,開口就要一萬兩銀子。黃炳文連價都沒還,將一馬車現銀卸下來,直接抬進了財神殿。


  下如此大的本錢來請玄德真人,黃炳文的用意非常明確,就是為了收買人心,這時,吳襄一直趴在地窖口,聽著他們的談話,就知道玄德真人上了當,但他又沒勇氣出來阻攔,看在這些銀子的份上,玄德真人獨自跟著他走了。


  兩天過去了,玄德真人一去不回頭,張狗兒和宋河也再回來,凈空、凈明擔心他們師父的安全,前去找興隆錢莊發難,不但沒有找到玄德真人,那二位俠士也沒有任何消息,卻蹊蹺地等來了南京的朋友,讓吳襄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相信。


  發現吳襄在地上傻愣愣的發獃,半天也沒有言語,凈空還以為他又嚇傻了,便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凈明心想,你小子還端起架子來了,上前揪住了他的耳朵,大喊了一聲:「起來吧你!」


  吳襄就像一條癩皮狗,張嘴咬了凈明一口,凈明一鬆手,他就地打起了滾來,嚷道:「不告訴我來人是誰,我哪兒都不去。」


  這時,等得不耐煩的朱輝走了過來,看著滿臉污垢、披頭散髮、破衣爛衫的吳襄滿地打滾,心中暗自嘆息,曾經這麼講究的一位公子哥,如今落到了這個地步,本想對他嘲弄一番,又一想:這可是我的小舅子!


  於是,朱輝蹲在了地上,把手伸了出來,輕聲問候道:「吳公子別來無恙,吳公子、吳公子?」


  吳襄翻著白眼,仔細打量著朱輝,覺得眼前這名少年曾在哪兒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伸了下手,又縮了回去,問道:「你是誰?」


  朱輝把他輕輕攙扶了起來,講道:「請二位道長幫幫忙,燒一桶熱水來,給吳公子沐浴更衣。」


  凈空點頭答道:「請二位公子到客房說話,師弟,快去幫忙,再給吳公子做些可口的飯菜。」


  凈明還想爭辯,發現他師兄正在遞眼神,頓時恍然大悟,看在那個元寶的份上,便趕緊幹活去了。


  三人一起來到客房,朱輝幫著吳襄脫下了臟衣服,凈空抱來一床新被褥,吳襄急忙爬上床,鑽進了被窩,其實,他在湯家收銀子的時候,曾見過朱輝一面,但現在就是想不起來,躺在床上打量了半天,怯生生地問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姓朱名輝,與那張狗兒和宋河在白鷺洲東園義結金蘭,他們是我的賢弟,實不相瞞,本公子受人之託,專程到寧波救你來了。」


  吳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奇地問道:「這、這又是何故?」


  朱輝矜持的一笑,答道:「陳元化和那兩名RB客商,全被黃炳文以倭寇之名抓了起來,我想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和玄德真人,故此前來營救,至於原因么?呵呵,說來咱們多少還有些沾親帶故……」


  這時,吳襄終於可以放了心,他雖不知道這個少年是誰,卻知道白鷺洲腳下的東園,那可是開國元帥徐達的府邸,想必這位朱公子也是皇親國戚,但好像沒聽說蔡德忠有這麼個親戚,那麼,他為何會與自己沾親帶故?


  凈空似乎也聽明白了,問道:「朱公子相貌堂堂,一表的人才,該不會是哪位王爺之後吧?」


  發現朱輝笑而不語,於是,吳襄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半坐在床上,只盼著他能說出哪位朱姓王爺家的少主,就準備趴下來舔他的腳趾頭……


  就在這時,凈明進來了,將一大盆熱水放在了地上。


  朱輝看透了吳襄的心思,慢悠悠地講道:「在下確實有王命在身……」


  沒等這句話說完,吳襄從床上跳將起來,就要給朱輝鞠躬行禮,身子往前一探身,一頭扎進了滾燙的開水裡,疼得他哇呀呀痛哭……


  朱輝趕忙抱起了這位大舅哥,又把他給扶上床,這時,吳襄還在痛哭嚎啕,喊道:「王爺,草民冤枉,蔡德忠也冤枉……」


  過了一會兒,等吳襄不再大喊大叫,發現他依然十分激動,坐在床上給朱輝作了個揖,問道:「請問王爺下江南有何貴幹?」


  朱輝強忍著沒笑,給他亮出一塊錦衣衛的腰牌,矜持地答道:「我乃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總旗官,奉五軍都護府都督、錦衣衛都指揮使、成國公朱希忠老王爺之命,前來江南捉拿……」


  看著他這幅神氣的樣子,吳襄以為受到了蔡德忠的牽連,錦衣衛專程來將其緝拿歸案,大喊一聲:「冤枉!」便拉起被褥蒙住了腦袋。


  這時,一聽朱輝是錦衣衛,凈空和凈明頓時感覺不妙,二人急忙往外逃。


  看得出來,這兩個道士的輕功非常了得,朱輝笑著講道:「請諸位不要擔心、少要害怕,本旗是奉成國公老王爺之命,前來捉拿……」


  藏在被窩中的吳襄,帶著哭腔喊道:「我該死!是我害了我的妹妹!老天爺啊,收了我這沒用的人吧。」


  停頓了片刻,朱輝接著講道:「呵呵,是要捉拿那作惡多端的東廠鷹犬、錦衣衛的叛徒黃炳文!」


  這三位全都鬆了一口氣,吳襄露出半個腦袋,問道:「總旗爺,聽陳元化說,我妹妹落在了你們錦衣衛的手裡,她現在怎麼樣?」


  朱輝微笑著揭開了吳襄的被窩,喊道:「大舅哥別來無恙!」


  又把吳襄嚇得打了個寒顫,怔怔地望著朱輝,驚奇地問道:「這、這怎麼回事?」


  這會兒,朱輝覺得自己也有些難堪,眼瞅著這個混蛋大舅哥,沒好氣地答道:「真是沒有出息!給本旗和蓮兒丟人,等你再見到蓮兒的時候,她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不過,我現在先給你說個明白,蔡德忠那老東西是個廢物,他是把蓮兒當女兒看待的,蓮兒在跟我之前,一直是清白之身。」


  吳襄覺得這一切太不可思議,馬上拿手掐了掐自己的臉,覺得很疼,不是在做夢,也不像嚇傻的那些日子,渾身沒有知覺,心中暗想,既然這位王爺是自己的妹夫,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在嘴裡咂了咂滋味,便不客氣地講道:「妹夫,快給哥哥拿衣衫來!」


  凈空和凈明也都傻了眼,沒搞明白他倆演的哪齣戲?看著吳襄的臉上紅一塊、紫一塊,剛才還不認識朱公子,嚇得要死,忽然成了他的妹夫,轉臉就這副德性,曾經見過不要臉的,但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東西!


  這時,朱輝講道:「凈空道長,請幫忙找件俗家的衣衫,暖和就行,千萬別再凍病了我的大舅哥。」


  其實,凈空、凈明知道,吳襄的身份是興隆錢莊的東家,準備把他當做人質,用他來換回他們的師父玄德真人,轉眼之間,這名錦衣衛總旗官成了吳襄的妹夫,雖說他是來捉拿黃炳文的,可玄德真人到底被黃炳文弄去何處?

  吳襄也十分機警,他看出了兩名道士的心思,幫腔講道:「妹夫,趕緊想辦法,一定要把玄德真人師父救出來,你可能不知道,真人的本事可大了去啦!他老人家可不能出事,將來,咱們發家致富,還得指望他老人家幫忙。」


  「如今玄德真人凶多吉少,他肯定是被黃炳文抓走了。」朱輝答道。


  不明白黃炳文為什麼要抓玄德真人,凈空問道:「雖說我師父是從宮裡逃出來的,但他也不是朝廷的欽犯,宮裡的不少公公,還得過我師父不少的好處,就算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這幾年來,也沒幹過什麼出格的壞事,那黃炳文抓我師父幹什麼?」


  看來,玄德真人到底什麼心思,這倆小徒弟未必知曉內幕,於是,朱輝決定給他們交個底,以便他們配合自己的行動。


  「各位,你們有所不知,實話告訴你們,黃炳文打算把你們的師父,還有興隆錢莊的掌柜陳元化、吳公子,那兩個屈打成招的RB客商,自海外逃回來的湯景,全部抓起來,構造一個完整的證據鏈,誣告應天巡撫海大人姑息養奸,縱容叛匪、海盜和倭寇,在江南一帶圖謀不軌,藉機把海大人趕出應天府,聽明白了吧?」


  「海青天大老爺還會勾結海盜和倭寇?這話別說是皇上,說給哪個老百姓,也不會有人相信吧?」凈空驚奇地問道。


  吳襄早已對海瑞恨之入骨,他當然明白黃炳文的心思,此刻,竟然滿臉笑容地答道:「這招天殺的海瑞無事生非,終於遭了報應……」


  沒等他把話說完,朱輝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罵道:「真是賴狗推不上牆頭去!」


  這記耳光徹底打醒了吳襄,他馬上醒過了味來,捂著臉望著朱輝嘿嘿直樂,心想暗想,看來還是蓮兒有能耐,蔡德忠倒台了,立刻又找了個更靠譜的靠山!

  但凈空猶如霧裡看花,不解地問道:「黃炳文和海大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為什麼把我師父也卷了進去?」


  朱輝答道:「這都是因金陵城裡的兩家錢莊而起,興記錢莊掌柜的龐尚鵬,朝廷三品大員出身,他聯合應天巡撫海大人,準備在今年生絲收購時,一改往年先收后支的慣例,由錢莊先期墊付給巡撫衙門,以質論價,與桑農、織戶做現貨交易,等秋後再由應天巡撫衙門籌資歸還錢莊,如此操作,桑農、織戶肯定獲利在先,卻斷了官吏**商的財路,因此,以黃炳文為首的奸黨,必須得設法趕走海大人,由興隆錢莊來操盤,才能獨霸江南生絲和絲綢的買賣,他甚至還夢想奪取應天巡撫一職。」


  看來這位妹夫掌握的內情真不少,不愧小小年紀就當上了錦衣衛的總旗官,吳襄忍不住試探道:「妹夫,請問成國公老王爺、是令尊、還是令祖?」


  「大舅哥,你想多了,我是湯大官人湯景的侄兒。」


  「什麼?你是湯景的侄兒?」


  吳襄大喊了一聲,彷彿從雲端栽落下來,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低頭念道:怪不得如此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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