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金陵金夢 11、家權旁落
湯景絕沒料到,她們不僅救回了自己的家人,還把盜頭子林風的老婆給抓了回來,直後悔把藍清揚許給了朱輝,正在暗自咬牙切齒,忽然聽說羅氏姐妹要住在他家,儘管心中非常不樂意,但也不敢反對。
這時,湯母質疑兒子為何賣掉祖傳的家業?弄得他十分尷尬,不知該如何給他母親解釋?
朱輝搶著答道:「奶奶,此事還是由我來說吧,我和叔叔剛剛回來,徐鯤就到家裡來找事,咱惹不起徐鯤,叔叔和嬸嬸沒有辦法,只好買了一處新宅。」
老太太接著問道:「官府又為何把你們抓去坐牢?」
「蒼天有眼,我們剛搬完家,就聽說徐鯤突然失蹤,這麼一來,徐家就把我們告到了應天府衙門。」朱輝答道。
湯母一陣唏噓,為徐鯤的命運嘆息,但許靈兒、郭奕和羅阿敏等人都知道,徐鯤已被林風綁架到了日本。
許靈兒把湯景和朱輝叫了出去,告訴他們,林風錯把徐鯤當成了湯景,把他綁架到了伊岐島,郭國強從島津家借兵平叛,剷除了鄧碧川的海盜據點,寇首鄧碧川被其屬下殺害,許儀后被權三郎等人綁架到了小谷城,而朱均旺和徐鯤二人,卻不知被逃亡的海盜們綁架到了何處。
湯景心中的那塊巨石瞬間落了地,完全印證了他的判斷,看來,徐鯤這輩子再也回不來了,頓時感覺神清氣爽,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朱輝非常牽挂他的父親,提出要回日本去幫忙。而郭奕要求他務必留在南京,協助湯景看護羅阿敏姐妹,讓他不用擔心,郭國強一定能把兩位老人安全送回家鄉。
儘管朱輝很無奈,還是答應了下來,因擔心「財大氣粗」的湯景再惹事端,便將徐鯤留在百萬兩銀子的事情,全都講了出來。
於是,郭奕趁機對湯景威脅了一番,讓他務必保守秘密,配合朱輝看護好羅氏姐妹,凡事多與海瑞商議,等著她們回京后,再決定羅氏姐妹的去留,如果湯景膽敢不合作,就把他那不為人知的秘密告知官府,唯唯諾諾的湯景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與此同時,海瑞帶著吳師爺等人來到了湯家,得知婆婆和劉氏母子都回來了,何氏夫人頓時緊張得手足無措,急忙在家中做好迎接的準備。
海瑞單獨召見了何氏,告知她徐鯤已經被海盜掠走了,這件事雖與湯景無關,但他畢竟還是當過海盜,因此,需要把這座新宅的房契、地契,拿來給巡撫衙門做抵押,並協助看管兩個「特殊人物」,才能釋放湯景和朱輝。
何氏夫人沒什麼好說的,答應得非常痛快,把房契、地契全都交給了海瑞。
送走海瑞等人之後,何氏夫人忙著給婆婆騰房,並安排羅氏姐妹及朱輝等人的住處,天近黃昏,僕人來報,湯景帶著母親快到了家門口。
何氏立刻帶著兩個女兒迎出了府門,跪在了她婆婆的近前,喊了聲「娘……」便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老太太受了這麼多年罪,雖說對何氏心生怨恨,但不管怎麼說,她還算守住了這個家,等了湯景六年,湯瓊、湯瑤拉著奶奶的手,撲進了她的懷中,哭喊著「奶奶、奶奶……」
發現何氏哭暈了過去,湯母攬著兩個孫女,俯身講道:「兒媳,起來吧,你也真不容易……」
何氏微微抬起頭,卻發現月兒支走了湯瓊、湯瑤,正在拿手帕給老太太擦淚,心中頓時猶如打碎了五味瓶,急忙起身推了月兒一把,攙扶著婆婆準備回家。
月兒趕忙追了上來,口中喊著老祖宗,跑到另一側攙扶著老太太,與何氏一起,幫老人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湯府的大門面南而開,左邊是車馬房,右面有一排倒座房,跨過一進院,婉兮和清揚迎上前給老太太見禮,少不了又是一番哭訴寒暄。
湯瓊和湯瑤姐妹拜見了劉氏,得知湯慶是她們的親弟弟,三個孩子手拉手一起回了家。
劉氏夫人不認識月兒,發現她時刻不離老太太左右,便悄聲問道:「瓊兒,那個姑娘是誰?」
「姨娘,那是我父親請來的管家。」
這些年來,劉氏在海島上風吹日晒,未老先衰,回來之後,發現何氏依然對自己不理不睬,而這個少女管家也對自己視而不見,頓時妒火中燒,趴在湯瓊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湯瓊點了點頭,拉著弟弟、妹妹一起跑過來,把月兒從老太太身邊推開,三個孩子又撲進了奶奶的懷中,這時,婉兮和清揚辭別湯母,走過來給劉氏問安。
湯母見兩個孫女和湯慶非常親密,對著何氏感慨地講道:「瓊兒、瑤兒真懂事,兒媳,這些年難為你了,你是湯家的功臣……」
「母親過獎了,兒媳有罪!」何氏說著,朝劉氏看了一眼,便抱起了湯慶,主動給她打了個招呼。
劉氏急忙往前一步,道了個萬福,講道:「奴婢見過姐姐,今後再也不敢對姐姐……」
未等她把話講完,何氏緊忙拉住了她的手,動情地講道:「妹妹,咱家終於團聚了,今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罷,狠狠地瞪了一眼月兒。
湯景跟在最後,他早就暗下決心,要休掉何氏,把月兒納為正房,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中洞若觀火,當尷尬的月兒從他身邊走過時,便將她一把抓住,領著她大步流星進了內院。
繞過一道畫有迎客松的影壁牆,內院有條十字路,五間正房原來是湯景夫婦居住,正房兩側各有一道抄手游廊,作為連接正房和廂房的通道,左右兩側各有十間廂房,廂房前的迴廊全是雕樑畫棟。
正房的西側是西耳房,東側是三間大書房,門前左右各有一處大花園,兩旁各植一株蒼翠的老檜柏,花園裡鮮花怒放;對面的影壁下,鬱鬱蔥蔥的樹上掛滿了碩大的石榴,茂密的枝葉間,點綴著鮮紅的花朵,恰似紅色寶石鑲滿了綠色的屏,四周還有幾顆遮天蔽日的核桃樹。
原來住在西廂房的婉兮和清揚,搬到一進院的西南角,書房和正房之間,有道寬敞的穿堂門,過了這道門,後面是一處寬闊的花園,普通丫鬟、僕人全都住在後花園的罩房。
湯景剛從牢中放出來,對家中發生的一切還不曾知曉,但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他準備搬進東廂房,讓劉氏母子住在西廂房,把正房讓給母親居住;月兒作為管家,讓她住在正房東側的三間大書房,把這些安排悄悄地告訴月兒,讓她來給大家宣布。
垂頭喪氣的月兒告訴湯景,應天巡撫海瑞剛才來過了,因此,何氏早已就做好了安排,唯一不同的是,月兒被趕進了東南角院,那兒才是管家的住處。
把湯母請進了正房,丫鬟、僕人輪著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接著,何氏安排全家一起吃飯,湯景讓月兒也坐了上來。
「兒呀,還沒人給老身介紹,這個姑娘是誰?」湯母問道。
「娘,我已安排老湯誠去了太倉黃渡港,把咱家的生意重新做起來,現在府里的管家,便是這位月兒小姐。」
月兒起身給老太太道了個萬福,講道:「老祖宗,奴家今後給你當牛做馬,孝敬老人家……」
這時,劉氏看了一眼何氏,何氏朝她遞了個眼神,被海盜掠走的這些年來,無論有多麼艱難,都是劉氏在精心伺候著婆婆,當然,她在婆婆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很高。
發現沒大沒小的月兒,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劉氏非常氣憤,把飯碗一撂,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噘著嘴講道:「娘,奴婢記得,就算是老管家湯誠在的時候,也從沒坐在主家的飯桌前,今後,這府中還有規矩嗎?」
月兒也很識趣,趕忙端起杯子,敬了老太太一杯酒,幫老太太盛好了飯菜,就趕忙退了下去。
吃完飯之後,湯景回到了東廂房,責備道:「你既然知道海瑞已經放了我,為何不等我回來,再安排府中的事務,你的眼中還有我主人嗎?」
「官人休怪,聽海大老爺說,有兩個客人要在咱家常住,要咱們提前做好準備,還得嚴守秘密,奴家遵照海大人的吩咐,在婆婆回家之前,就得把這些事情安排好,但不知這倆客人為何沒來?他們又是何方人士?」
「哼!是兩隻修鍊了千年的狐狸精!」湯景說罷,瞪了何氏一眼。
何氏夫人似乎覺得他是在說笑,似笑非笑地答道:「那你可得躲遠一點。」
「我可不是嚇唬你,狐狸精住進來之後,咱們府中再也別想安寧,招天殺的海瑞實在是可惡!」湯景說著,便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官人,我們剛從正房搬過來,奴家還沒來得及收拾,請問你在找什麼?」
「海瑞真是多事,看咱家的房子寬敞,非得讓那兩隻狐狸精住在咱家不可,惹不起、咱躲得起。」
何氏明白了他在找什麼,冷冷地講道:「別找了。」
「這個家我說了算!」湯景把眼一瞪,厲聲講道:「明天我就把這房子賣掉,全家都搬到太倉黃渡港去,海瑞若是不怕那兩隻狐狸精,就讓他接到巡撫官邸去住吧。」
「海大人已經調查清楚,你曾在海外當過海盜,之所以還把你放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們看管好這倆客人。現在,咱家的房契、地契全都抵押給了巡撫衙門,想要賣房,你明天找海大人要去吧。」
湯景頓時傻了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沒吭氣。
深夜亥時,許靈兒和郭奕在朱輝的帶領下,把羅阿敏姐妹悄悄送進了湯府。
何氏早已做好了準備,西耳房和正房之間有道小門,裡面是西北角院,角院外是三丈多高的院牆,內有高牆和後花園分開,讓羅氏姐妹住進了西北角院,朱輝住進正房西邊的西耳房。
一切安頓好了,何氏挽留許靈兒和郭奕在家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她們倆便悄悄離開了湯家。
管家月兒忽然發現,府中的西北角院住進了客人,便找湯景打聽客人的來歷,湯景頗顯無奈,說這不是什麼客人,而是他當年流落海外時,邂逅兩隻修鍊千年的狐狸精,悄然跟了過來,因何氏和劉氏的嫉妒,只好把她們關進角院,外人不得靠近。
發現月兒表示質疑,湯景非常嚴肅地告訴她,確實是兩隻修鍊了千年的狐狸精,府中任何人不準順便打聽,更不得接近西北角院。
何氏夫人對朱輝也不放心,為了方便起見,讓清揚搬進了西耳房,和朱輝一起居住,由他們共同負責看管羅氏姐妹。
當晚,湯景就打起了羅氏姐妹的主意,他悄悄來到了西耳房,把清揚支走,朝著朱輝神秘一笑,講道:「小子,幫我把角院的門打開,我去見一見這倆狐狸精。」
朱輝知道他不懷好意,輕聲答道:「叔叔不是不知,沒有海大人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踏進這座院落半步。」
「混蛋!這是我的家,難道連叔叔的話,你都不聽了嗎?」湯景生氣地問道。
「叔叔對我恩比天高,我怎能不聽叔叔的話。」
「那還不趕快給我開門!」
「請叔叔諒解。」
湯景坐在床上,對他開導了起來,低聲講道:「你這個榆木疙瘩、窮小子的命!非讓我給你點透了,如今,海盜頭子林一官已死,他在日本藏有無數的金銀財寶,羅阿敏肯定知道藏在何處,這姐妹倆,咱們一人一個,讓她們死心塌地跟了咱,將來那些藏金銀財寶,還不都是我們的?」
「叔叔,請恕侄兒不能從命,否則,將來無法面對靈兒姐姐、奕兒姐姐,還有海大人。」
無論湯景好說歹說,朱輝堅決不讓他接觸羅氏姐妹。
「好小子!你給我等著……」說著,湯景推門跑了出去。
就在朱輝發愣之時,湯景拉著清揚走了進來,當著朱輝的面,他厲聲喝道:「清揚,你給我把衣服脫掉!」
清揚羞得滿臉通紅,趕忙低下了頭,面紅耳赤地答道:「請叔叔諒解,嬸嬸已經燒了我們的賣身契,讓我們脫去了奴籍……」
「什麼?」湯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立刻把何氏拉出來痛打一頓,狠狠地咬了咬牙,接著講道:「清揚,去把角院的門給我打開。」
「請叔叔休怪,我們答應了許、郭二位千戶,不能讓你接觸裡面的人。」
怒不可恕的湯景站起身來,指點著她的鼻子,厲聲問道:「清揚,我問你,難道你忘記自己的家世?你們的老祖宗涼國公藍玉,正是被第二任錦衣衛指揮使蔣瓛所誣陷,才導致藍家誅滅九族,平時讓你們做錦衣衛打扮,是為了使你們不忘家仇,難道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錦衣衛?」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何氏夫人領著湯瓊、湯瑤和湯慶走了過來,拿出從月兒手中奪回來的休書,擺在了湯景的面前。
「請官人自重!海大人委任我來管這個家,如果這份休書算數,你立刻給我搬出去!若是不再作數,那麼,今後這家裡的事,就得聽我的;藍家給湯家做了一百多年的奴才,到時候了,我做主給了她們自由,今後,藍氏姐妹和咱湯家的仨孩子一樣,她們都是我的女兒。」
此刻,湯瓊、湯瑤和湯慶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父親。
儘管湯景滿腹的宗法家規,卻一點派不上用場,站起身怒道:「朱輝,你給我看好家,我出去辦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