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兩種果實
只一天的功夫,局裡人全都聽說了清風通過律考的事,當然,那幾位大人物是不可能知道的,沒有人蠢到把這樣的「壞消息」報告領導。
所有人見到清風都無一遺漏地向他表示了祝賀,感慨他的聰明與毅力。尤其是孫科長,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清風昨天對自己的衝撞,逢人就說:那孩子真是了不起,大學里也沒學過法律,就學了半年時間,一次就過了,那學習的勁頭兒,你們是沒看見。。。
清風儼然成為了科室里的英雄,范進中舉,人生大逆轉呀!
但晚上與洪哥喝了一頓酒後,洪哥的一番話才讓清風已經飄飄然不認識自己的感覺清醒了過來,不得不面對實實在在的現實。
這天下午洪哥從工地上回來,因為受著無端的排擠,鼓了一肚子氣,於是跑到辦公室,來約清風晚上去他家喝酒。清風正在興頭上,自然非常願意與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樂心情,更何況是洪哥,於是滿口應下,早早來到洪哥家中。
洪嫂因為近些日子跟洪哥鬧脾氣,回娘家了。於是兩人也樂得清靜,一起動手做了兩個下酒菜,簡單開喝。酒過三巡,洪哥發完牢騷,罵完張王李趙以後,話題自然轉到最近兩天局裡的事情上。兩人先是對清風被取消市裡評優資格一事大發牢騷,把局長副局長罵了個遍,心下解氣了,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聊到了律師考試成績的事。
洪哥問道:「你想好了嗎?真要做律師?」
清風一愣,自己光顧著高興了,還真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於是老實回答:「不知道呀。當初只是聽了你的一句話,閑著無聊,就去考考,干不幹這一行,還真沒認真考慮過。」
「你要想幹這一行,就要想好了,自己是不是適合,是不是喜歡。」洪哥很認真地說,「以我對你的了解,看你不一定能在這個行當里吃得開。」
清風有些聽不明白。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律師朋友,跟我講過好多法庭上的事兒,歸根結底一句話,案子的輸贏跟律師的水平高低真沒多大關係。」洪哥說。
「那跟啥有關係?」清風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跟法院的關係。」洪哥肯定地說,他知道清風未必相信,於是繼續補充說:「他剛乾律師那會兒,法庭上口若懸河,把法官們辯得啞口無言,結果法官一生氣,當庭把他攆出去了,案子自然也判他們輸了。」
「當庭攆出去?那沒了律師,官司還怎麼打?」清風不解。
「有沒有律師,法官才不管哩,照判不誤。」洪哥說,對清風的大驚小怪沒有當回事兒。
「還有一個案子,是個刑事案,兩個小青年打架,一個把另一個打死了,死了的有權勢,給法院下了命令,必須辦成鐵案。這果我這哥們兒連見到被告的機會都沒有,一千種借口等著你哩。他氣不上,向上一級法院寫申訴,沒辦,申訴轉到法官手上,人家當著他的面兒把申訴狀給撕了。」洪哥說。
清風越聽心越涼,越聽心越驚。
「我靠,哪有這麼不講理的法院。」清風忿然叫道。
「你以為這個事稀奇呀,他後來干律師時間長了,就學乖了,沒事兒就跟法官們混,還要送禮呢,後來他打的官司,基本都能贏。」洪哥說,「所以說律師有那個資格證,值錢,但律師的業務水平,不值錢,你想要的公平判決跟你的能力沒有多大關係」。
清風相信洪哥說的話,倒不是完全因為洪哥比他年長,懂得多,而是因為工作三年來,他已經完全看透了這個城市裡官場上的真相:除了裙帶、幫派、腐*敗,沒有別的了。象他這樣的知識分子,外來人口,當初相信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幻想著將熱血拋灑在這個老少邊窮地區的文藝青年來講,在這個有些畸形的城市裡,在眾多世俗化的人們的眼中,自己就是一種另類,迂腐的孔乙己,或者愚蠢的唐吉可德。
公平、正義,在他的心中是一種信仰,但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中,只是一種美麗的童話。他所認識的這一方小世界中,沒有真正的公平、正義,他所不認識的那個司法的世界中,他相信也未必會存在這樣的公平與正義。
一棵樹上,結不出兩種果子。
清風悶頭喝酒,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他需要思考:離開,還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