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回到台裏的時候秋雨未歇,薑濃一出電梯,就看到冷光燈下的走廊處聚集了不少值班的同事,也不知竊竊私語八卦著什麽,襯得原本冷清的夜間格外熱鬧。


  薑濃腳下的高跟鞋發出簌簌輕音,還沒走近,左側的化妝間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震得空氣都安靜了半瞬。


  有人迅速地反應說:

  “領導召集所有主持人的聲音,活像是三宮六院遞綠頭牌似的給路大明星挑選,這不就是當眾打了柳台花的臉,難怪她會咽不下這口氣。”


  “但也不能砸化妝台撒氣吧……”


  話聲剛落地,眾人的目光意外瞥見薑濃的身影,瞬間都止住了話頭。


  薑濃或多或少從大家微妙反應裏,猜到了什麽,她臉蛋的表情冷淡,沒有一絲遲疑地,走到化妝間的門口。


  順著半敞開的透明玻璃門往裏,滿地一片狼藉,私人物品灑的到處都是。


  而某個罪魁禍首,正懶洋洋地坐在黑色旋轉椅上,頭頂映射著的光線在妝容精致的臉上泛著冷白色的光,氣勢足的像是能壓倒眾生般。


  視線往下移,她紅底高跟鞋旁,薑濃最喜愛的白釉瓷瓶已經碎成無數片。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柳思悠看到是薑濃來了,卻跟不放眼裏似的,涼幽幽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要換別人看到屬於自己的化妝台無端端被砸,怕是要鬧上天討個說法。


  反觀薑濃的表情淡到猶如初寒欲雪,彎腰將地上散落的新聞稿一張張撿起,就當柳思悠冷眼看她這副清柔冷靜的模樣什麽時候不裝時。


  薑濃將極薄的新聞稿紙往台麵上一放,夾帶的風仿佛狠狠地扇過柳思悠的麵。


  她眼底掠過怒意,未等發作。


  耳邊,先聽見薑濃音色透著清泠泠的質感,字字清晰地溢出唇:“讓開,這是我位置。”


  柳思悠幾乎很快捕捉到了她情緒,但是又如何,挑釁地勾起嫵媚諷刺的笑容,說:“不就是砸了薑主播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大不了我賠就是了,何必生氣呢?”


  她那高高在上的高貴姿態像足了是要賞薑濃一點東西,實在不想誠心賠禮道歉。


  化妝間內僵持的冰冷氣氛靜了半響。


  薑濃沒有接過這話的意思,卷翹的眼睫毛微微垂落,不言不語地等她騰位置的清豔模樣。


  這讓柳思悠想起了薑濃沒進新聞台前,兩人就有過的一麵之緣。


  是很多年前了。


  她當初剛剛入新聞播音這行,就因為主持節目時念錯了讚助商品牌,將要被辭退。


  父親隻好親自領她到領導家認錯,商議著如何善後台裏這次的巨額損失。


  柳思悠一進中式的林園別墅,遠遠地就看到在樓上露天陽台處有個女孩兒垂眼安靜站著,淡淡晨曦折射的柔光襯著她潔瑩如玉的纖弱身影。


  莫名的,讓人聯想到了寒冬時分,開在積雪院子裏的純白山茶花,看似柔枝嫩葉的,很輕易就能被折斷,卻彌散著一股脫離世俗的高傲幽香,既脆弱又堅強。


  ……


  可惜就算薑濃天生有一把音色清絕的好嗓子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被折進了淤泥裏。


  柳思悠想到這,心底得到了莫大的滿足,連帶被當眾嫌棄聲音難聽的恥辱感也消散了大半,她堅信認為自始至終都壓了薑濃的風頭,也就沒有興趣繼續找茬。


  從椅子慢悠悠站起身,踩著紅底高跟鞋要離開時,故意停了下。


  柳思悠轉過濃妝豔抹的臉,在她耳邊,極輕地嘲譏了一句旁人都聽不見的話:“你不過區區是一個養女啊。”


  隨著鬧事者一離開,外頭的吃瓜群眾還舍不得散去,看著薑濃在淩亂的化妝間站了會,繼而坐在化妝台前,纖弱的背是一貫的很直,微微垂下眼,逐字逐句的翻閱起了午夜要直播的新聞稿。


  與此同時,林笑晏忽而出現在走廊,語調溫和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都聚在這裏,不上班了麽?”


  要知道連續整整十年都手握兩檔黃金節目的林笑晏,在台裏的地位至今無人能超越,他一出現,眾人也不敢在圍觀看戲,紛紛地散去。


  “薑濃。”


  林笑晏這一聲,讓薑濃轉過了身,她極美的側顏被冷光燈照著是很微茫蒼白,除了那隻拿新聞稿的指尖悄然地握緊,又被理智給壓製在了下去。


  “林老師。”


  “你這化妝間等會叫個人來打掃,離直播還有半個鍾頭,先去我那邊上妝。”


  顯而易見林笑晏也知道了柳思悠大鬧這裏的事,說話時,還留意了下薑濃的表情。


  薑濃略有些意外,原因無它,林笑晏這種前輩的化妝間是台裏就是個神秘傳說,從不外借的:“林老師,我。”


  “還記得入職新聞台時,我跟你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第8節===

  “老師說過。”薑濃秋水似的眼彎起,眉眼間有一份倔強,輕聲落下:

  “做播新聞的,無論發生什麽天大的事,都要記得笑。”


  ……


  午夜的直播整個過程都順順利利的,薑濃並沒有被這場鬧劇影響到分毫。


  玻璃窗外日光入侵,無聲地潑灑在薑濃烏錦般的發間,她從台裏回到別墅,才睡下不到三小時,臉貼在雪白枕頭處,緊閉的眼睫毛末端隨呼吸輕微地顫著。


  驀地。


  “叮——” 手機的一聲刺耳地震動,讓她本能地,伸出白皙的手去摸索過來。


  一不小心劃開了屏幕的接通按鍵。


  冬至忿忿不平的聲音,不帶歇氣地傳出來:


  “啊啊啊我氣死了,柳台花發什麽瘋啊,她被嫌聲音難聽就來找你晦氣……有這麽欺負新人的麽?”


  “薑主播,真的!我要不是這周被調了白天上班,昨晚在場的話,絕對脫下鞋狠狠地照她臉扇幾巴掌!”


  “薑主播?”


  “薑主播?你有在聽……嗎?”


  “在聽。”薑濃啟唇的聲音有些淡啞,隨即裹著雪白的被子緩緩坐起身,不等冬至繼續怒噴柳思悠,又說:“冬至,你幫我辦件事,把路央演藝生涯所有資料和她經紀人的聯係方式,發我郵箱。”


  “現在就要嗎?”


  “嗯。”


  ……


  五六分鍾後,冬至找新聞台的同事要了一份詳細資料,沒有推延半秒就發了過來。


  此刻薑濃已經起床,身上隨意地將披了件薄綢的睡袍坐在客廳的沙發處,點著屏幕往下滑,亮光將她的指尖襯得格外透白,最後停留在了資料的照片上。


  是一張紅遍大江南北,美豔絕倫的容顏,旁邊下方清晰注明著名字:「路央」


  薑濃原是對給明星做訪談女主持這事誌不在此,不過俗話說,是人都有三分泥性,她花了整整半周的時間,去了解路央平生演過的所有影視作品,包括一些隻出場幾秒鍾打醬油的角色。


  最後,親自寫了一篇訪談的稿子在深夜時分,發到了路央經紀人的郵箱裏。


  冬至難得見她這樣,感動得差點熱淚盈眶:“薑主播,你終於有事業心了!!!”


  “……”


  “都怪柳思悠欺人太甚,後台硬就了不起啊,等主播你拿下路大明星的訪談,我看台花那張臉都要氣歪,再怒砸一次化妝間。”


  要是這樣,柳思悠就真成了眾人眼裏心胸狹隘,專門打壓新人的笑話了。


  薑濃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熱水,細長而瑩潤的指握著,要喝不喝地說:“一切還是未知數,先等等看。”


  冬至卻對薑濃有種骨子裏帶來的與生俱來信任感,就好似她看著像個不染世事的人間仙子,但是隻要想做到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


  不知道是不是路央還沒從這些“綠頭牌”選出一個合心意的聲音,柳思悠那邊也沒有繼續鬧騰了,台裏最近算的上是風平浪靜。


  薑濃除了守著深夜的繁星直播午夜新聞外,就沒有什麽私人生活,簡單到像是一張白紙。


  她依舊借住在傅青淮的別墅裏,出門時都會習慣看眼隔壁方向。


  然而,卻再也沒有遇見過一次傅青淮的身影,可能是前兩次給了她天大的錯覺,如今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男人真如外界傳言那般行蹤成謎,鮮少會露麵在人前。


  *

  陽光明媚的下午時分。


  擱在浴室洗手台上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新的郵件,安安靜靜地躺在郵箱裏。


  過了許久,被女人白皙纖柔的手拿過,點開看到:

  「下周在酒店約一麵,路央要見你本人。」


  薑濃微微濕潤的眼睫下視線掃完這行字,隨即放下手機,雪白足背彎起精致的弧度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路走到衣帽間,從裏麵拿了件墨綠色的棉質長裙出來。


  周末不用去新聞台上班,她獨自在路邊打了個出租車,來到藏月拍賣會所。


  瀝城已經是深秋時節,薑濃以為桂花樹也開的差不多了,出門就沒有帶手帕,誰知剛下去,細碎橙黃的桂花就被風吹落到了她眼前。


  薑濃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卷翹的眼尾跟著輕輕顫了顫,還是浸上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你倒是膽大,要是哮喘發作……還要累我叫救護車。”


  一道極為溫潤帶笑的聲線自老別墅門口處傳來,她稍稍抬眼,看到季如琢就站在青石台階上,璀璨的太陽順著枝葉灑下的細碎光線勾畫著他本就儒雅雋秀的麵容,也襯得一身白衣的氣質格外讓人見了忘俗。


  薑濃卻早就對他的美色免疫,唇間的聲音透著淺笑說:“你這人,嚇唬人向來都不用打草稿的,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隨即,她略避開飄落下來的桂花瓣,足音極輕地走近季如琢的時候。


  又出聲問:


  “你約我來,說或許有人能幫我私下約見康岩朔,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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