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涵埠城。


  ===第77節===

  旁晚時分, 晚霞正當紅,北寧軍暫駐營地外,方昊等候已久。


  聽到不遠處疾馳的陣陣馬蹄聲, 為首之人身形頎長,身後兵馬跟隨而來, 被夕陽籠罩成影。


  “臣參見殿下。”


  衛君樾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滿身風塵。


  “涵埠暫歇——”他朝後高喝。


  “是!”


  “是!”


  ,,

  將視線落在方昊身上, 衛君樾淡淡揮手:“起來回話。”


  “是。”


  男人腳步生風,方昊應聲, 忙跟著他一道往內走。


  北方戰事迫在眉睫,為了更快地行至北寧軍離禹京最近的駐紮地涵埠,衛君樾帶著手下眾人不眠不休地趕了三天三夜。


  北寧軍分為八個軍部, 其下又分有數支支隊,駐守於胤朝各部,若非戰時皆各司其職, 如今北狄入侵, 叛賊橫亂,也到了集結的時候。


  “喬澤已經被我方緝拿, 不日便會送還歸京,隻是晉豐被棄之時百姓並未疏散, 北狄人入城時,,”


  “咳咳,,,”


  衛君樾沉著臉聽方昊的匯報,忽然一陣氣血上湧偏過了頭。


  方昊戛然而止,看他咳嗽不止,這才注意到今日的殿下臉色十分差勁。


  他猶疑片刻:“殿下, 如今散亂的嘉鈺軍已被我軍接管, 前日剛剛收整成編到了廣陵, 北狄人暫且止步晉豐,我等可以從長計議,您可以稍作,,”


  “晉豐的難民如何了?”衛君樾出聲打斷了他後麵的話。


  方昊一頓,回道:“能救濟到廣陵的都救濟了,但當初棄城太過輕易,北狄人野蠻強橫,還有很多人並沒有及時逃出。”


  這話也在衛君樾意料之中,當初意外地在山上遇見被迫逃到鳳鸞山的婦人,他便察覺了其中問題之大。


  喬家可真是沒有將朝廷放在眼中分毫。


  思及此,他下斂的眼中閃過寒芒。


  蟄伏到現在,也不差這些時間,好在最初便做了其他防備,才不至於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做的不錯。”


  “殿下,現在的難民數越來越多,不僅是北邊的晉豐,西邊遼川的騷亂也引得不少人往廣陵來,我們的營地不多,將士們也需要住所,總不能為了他們把我們的將士都趕出去吧。”方昊十分為難。


  廣陵作為北邊連同晉豐和遼川的樞紐,不僅僅是晉豐失守後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同樣是和遼川相鄰的城池。


  “繼續做。”


  “可是,,”


  “可是什麽?”衛君樾不耐揮手,“難民多便擴張營地,軍餉不夠就找朝廷要,本王擔著。”


  方昊被堵得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麽又眼神泛光:“殿下的意思是,,,”


  衛君樾抬眸扯唇:“不必再給他們機會了。”


  ,,

  方昊又同衛君樾稟告了其他幾路北寧軍的現況,直到最後一縷晚霞落入西山,遠方不知名處隱隱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衛君樾動了動眼簾,不自主地往外看。


  透過被卷起的窗簾,能看到外麵層巒疊翠的山脈,與鳳鸞山那邊的光景不同,軍隊駐紮的地方向來是遠離人煙的地方。


  “此處還有住民?”良久,他問了一句。


  “是,約莫山裏村子的人,涵埠這邊習俗晚上嫁娶。”


  方昊歎道:“如今戰時,大多男兒皆充了軍,如今能留守在家中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為國征戰義不容辭,有何怨懟?”衛君樾收回視線,涼涼地瞥他一眼。


  方昊哽噎,剛剛不過是隨口一歎,倒沒想殿下當了真。


  他幹笑兩聲:“那是自然,隻是家中妻子兒女可能會有不舍吧。”


  妻子兒女?


  不知是哪個字觸動了他的心,衛君樾太陽穴一跳,不可抑製地想到了百裏之外的禹京城中,那個嬌小的女子。


  以及,他們也曾短暫地有過一個孩子。


  胸口驟縮,他眉心一皺,握拳抵唇:“咳咳,,”


  “殿下您沒事吧!”方昊忙上前為他倒了杯水,還沒遞過去就被他身後擋了回來。


  “無妨。”


  衛君樾薄唇泛白,平複半響後道:“下去準備一下,明日啟程。”


  方昊一驚,可男人橫過來的視線卻讓他沒辦法再多說一個字。


  “,,是,屬下領命。”


  他垂頭躬身,撩開帳簾時恰逢南蒼子趕來。


  “衛小九——我說,你就不能跑慢點??”


  他疾步走來,勾起茶壺大大咧咧地揚起來往口中倒。


  等到再也倒不出一滴,南蒼子沒好氣地將空了的茶壺隨意一扔,十分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脈搏,可下一瞬又蹙起眉。


  “我看你是真沒把自己當個人,嘉鈺軍都已被收整,你便是遲上一段時間又有何妨?”


  衛君樾對他的冷嘲熱諷習以為常,收回手,可方才胸口的那陣刺痛好似怎麽都緩解不下去。


  他不自主地用手捂住心髒,可不安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漬,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四肢百骸。


  “血量夠用嗎?”


  一聽這話南蒼子瞬間來了火氣:“血血血!那可都是你的血!老子長這麽大就沒見過誰像你一樣找死!”


  當初喬茉身子衰敗,他飲了與她當初相當的藥,從此之後便需以血入藥才可救她性命。


  好在每次入藥的血量不多,倒也不太影響他的生活。


  而此番離京,他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在她身邊,是以,在出征的那日清晨,他割了自己的手臂,以特殊的方式暫且儲備了夠她一月無虞的用量。


  “咳咳,,,”


  衛君樾手肘抵上桌案,修長的指節疲倦地撐著眉心。


  “你——”


  到底是不忍,南蒼子跳了會腳後又恨鐵不成鋼地從袖中掏出一粒藥丸逼他吞下去。


  這時候衛君樾倒沒有排斥,隻是胸腔鈍澀的痛愈演愈烈,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感到煩躁慌亂。


  直到到了難以忍受的閾值,他倏然收攏掌邊的杯盞,猛地起身,與此同時常煊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


  “殿下京中飛鴿傳信說,,”


  常煊拿著信紙的手揪緊:“喬姑娘她,,焚樓自盡了,,”


  啪——


  瓷器碎裂的聲音清脆而巨大,鮮豔的血順著他的掌心一滴一滴染紅了地麵。


  意識到什麽,南蒼子猛地抬頭:“衛小九你要是敢,,衛君樾!你給我回來——!!”


  ,,

  濃煙滾滾,滔天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熾烈的火紅染紅了禹京的半壁天空。


  軍巡鋪的人來來往往,直到第四日旁晚才堪堪滅下。


  經常一遭,屹立百年的攝政王府毀了一半,入目所及隻剩斷壁殘垣,整個禹京陷入一片嘩然。


  “究竟是發什麽了什麽事?”


  “據說攝政王殿下的那位妾室還在裏頭呢,,”


  “,,那個喬家的七姑娘?”


  “可不是,我大姨母曾在宮中當過值,便是在那祭月大殿上遠遠瞧過一眼,生得可當真是不然俗塵!”


  “所謂紅顏薄命,可惜,可惜咯——”


  ,,,


  尚未冷卻的殘骸冒著縷縷黑煙,皇城兵馬司的人將攝政王府團團包圍,看事的百姓皆隔了老遠相互議論,皆好奇王府之內究竟成了什麽模樣。


  忽然人群中騷動一片,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帶動塵埃飛揚,幾欲要將這地麵踏碎。


  “是攝政王殿下!”


  不知是誰在中間喊了一句,眾人變了臉色,瞬間自動隔開了一條通道,兩邊烏泱泱地跪了一片。


  衛君樾看到不遠處的場景頭腦一陣眩暈。


  在馬兒轟然倒地之前,他一個咬牙從馬背上飛落。


  下一瞬而那還在疾馳的馬兒倒地抽搐兩下再也沒能起來。


  緊趕才能三天抵達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壓縮成了一日半,從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沒停歇。


  這已經是他跑死的不知道第幾匹馬了。


  身前已然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衛君樾卻頭一遭沒有勇氣去推開那扇門。


  “殿下?”蘇紹玉見他一驚,慌亂轉瞬即逝,又忙俯首,“殿下怎麽,,”


  可沒等他說完,眼前的男人已然繞過他徑直往內走去。


  蘇紹玉回頭,隻見自家殿下挺拔的脊背霎時間彎了幾寸。


  衛君樾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慢到好似與從前每一次回府沒有什麽兩樣。


  繞過前院,曾經琉毓閣所立之地一片狼藉,他瞳孔顫動得厲害,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第78節===

  鋥——


  腰間軟劍被猛地抽出,他長臂猛然一揮,劍氣帶動近在咫尺的廢墟倏然揚起。


  “殿下不可!”


  眼瞧著衛君樾忽然往裏麵衝,蘇紹玉臉色大變。


  經了大火的琉毓閣早就是強弩之末,若是引起二次坍塌,後果不堪設想。


  “滾——”


  又是一道劍氣襲來,蘇紹玉身體被驀地擊飛,重重摔落在地,唇邊吐了幾口血。


  衛君樾眼底布滿了紅血絲,額角的青筋狂跳不止,理智在崩潰的邊緣撕扯。


  為什麽會這樣?


  他走得那日她還那麽乖順地躺在自己懷中。


  他們明明還在數日之前徹夜纏綿——


  為什麽,,


  他扔了軟劍,倏然半跪下來,手掌抓起一把燃燒的灰燼,細細摩挲。


  不、不,,她一定活著,一定還活著!


  一下一下,又一下,衛君樾像是瘋了般徒手抓刨著碎瓦頹垣,手臂與掌心混雜著泥土血肉模糊,可他卻察覺不到一點痛感。


  “殿下,,”


  “殿下,,姑娘她,,,在這裏,,”


  微不可聞的女聲如同天籟。


  衛君樾驟頓,順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一麵白布安靜的搭在地上,白布下輕薄的好似無物。


  男人高大的身子顫了幾顫,雙腿如同灌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隻是伸出手的時候,顫抖的指尖和眼前的視線成了重影。


  用力扯開白布,衛君樾再也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地。


  “茉茉,,?”


  他的嗓子像被刀劍割裂,赤紅的雙眸陰戾又駭人。


  “茉茉,,茉茉,,?”


  他彎下腰,被割到模糊的手指輕輕觸碰上那早已麵目全非的焦屍。


  餘光瞥見那焦屍脖頸的位置,安然橫陳著一枚玉佩。


  衛君樾瞳孔驟縮,佝僂的身體聳動不止,單手撐在焦屍身邊,另一隻手掌緊緊攥著那枚玉墜。


  腦中霎時閃現過過往種種。


  鳳鸞山。


  「賠給你。」


  “哈哈哈,,”


  黑紅的血順著他的唇角落下,他目光繾綣地凝視著身下的幹屍,笑聲越來越來大。


  忽然彎下腰,被血染紅的唇貼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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