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番外：周婉昀（一）
第120章番外：周婉昀（一）
元皇後逝世那日，皇宮的鍾敲的很響，回蕩在京城每一條街道上。
周相當日病了一場，臥病在床時，迷蒙間在窗邊看見了周婉昀的鬼魂，她身披黑色鬥笠，沒有一絲血色。
“昀兒？”
周相喚了一聲。
“這名字，周相不必喊，也不配喊，畢竟女兒是你親手害死的。”鬼魂周婉昀嘴角哀淒地上揚，有幾分瘋魔。
“沒有，為父沒有！為父隻是讓紀芙寒給你喂點藥，讓你不要來阻止為父，何曾想過讓你死！”
“喂點藥？這三個字，對周相而言，真是輕巧。也是，人命在周相眼中，不過是維護世家的工具，與那罪人李顯儀有何區別……這樣肮髒的地方，這樣不擇手段的父親，女兒覺得惡心，好在您送了我一程，如今我也解脫了。”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這毒藥我是自願喝的，而且加大了藥量，給了自己一個痛快哈哈哈哈哈哈。”
周婉昀眼中布滿血絲，笑容淒婉，讓病中的周相一陣惡寒。
“你這樣自私自利的女子生在周家，是你的不幸，更是周家的不幸！下輩子，為父不願再看到你。”
周相猛烈地咳嗽，突然眼前模糊，失去了意識。
周婉昀淡漠地看著他，擦去了臉上故意塗白的脂粉，由簪朵打著掩護，離開了周府。
——
兩年後。
“雲先生留步，學生告辭。”
一個個不過腰高的女娃娃從學堂裏走出，對著站在牆角梅花樹下的女子躬身作揖。
鵝毛大雪落在她藕荷色的狐領鶴氅上，她折下一枝梅，抱在懷中，莞爾對著每一個對她行禮的孩子。
“雪天路滑，千萬小心。”
周婉昀送走了孩子們，這才抱著梅花回屋內插瓶，這是一隻潔白無瑕的白玉瓷瓶。
是她前幾日去參加梅錦屏和聶雲闊的孩子滿月宴時，錦屏哭著送給她的。
“皇……哦不，昀姐姐，我在宏山鎮新開了一個瓷窯，這是第一爐瓷器中最好看的一隻。世間的奇珍異寶與您相比都遜色，所以我選了最有意義的一隻想送給您。”
周婉昀莞爾一笑，潔白的瓷瓶就像大家嶄新的人生，一切是那麽美好。
“我很喜歡！”
錦屏是一個有福之人，成親不過兩個月便有了身孕，一下還生了一男一女湊成了一對好字。
家庭幸福美滿，和原來的賀家，完全不一樣。
周婉昀如今是濟慈堂名下學堂的一名先生，這兒的學生幾乎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他們光是供個兒子上學已然不易，女兒往往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而周婉昀，靠著自己的一張嘴，說服這些父母，將女兒交給了她，沒有收她們一文錢的學費。
她由衷地希望世間女子可以靠讀書，拓寬眼界，擁有更為平等的待遇。
至於日常花銷。
屬於周家的嫁妝她一分沒拿，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個劇作家。
她從前在聽瀾那兒得知一出戲叫《紅葉溪》，可惜此生無緣聽整首，隻記得那年國宴，玉容娘子一曲，大膽直白。
她化名“雲公子”，給幾家戲院寄過詞，京城最具盛名的樂川戲坊，買下了她的《連理枝》《比翼鳥》《並蒂蓮》。
這幾首聽聞已經尋了樂師譜曲，將韻腳稍作修改，更貼合五聲調式。
至於她自己最為私心的一首《靈犀》，久久沒了動靜。
周婉昀將梅花枝條剪裁，插入瓷瓶裏，又端回牆角，卻發現一眾孩子中還有一人未走，她靜靜地看著自己。
“柳絮，怎麽還不回去，是阿娘還沒下工嗎？????”
柳絮的父親走的早，全靠她阿娘在浣衣坊為人洗衣討生活。
“不是，今日阿娘有要事，無法照顧我，讓哥哥來接我。”
“哥哥？”
她當初拜訪過柳絮家裏，是沒聽說過有哥哥這號人物的，約定好落學的時間已經到了，那人卻遲遲未來。
周婉昀有些不悅，倒不是因為柳絮的逗留，而是她那個哥哥不守時。
窗外雪漸漸變大，似乎有壓彎一樹紅梅的傾向，再過半個時辰，路上更是難通行。
周婉昀在學堂裏討了把傘，同柳絮說道：“你可知道哥哥身在何處，雲先生帶你去找哥哥。”
柳絮牽過周婉昀的手，說道：“哥哥在戲坊呢，樂川戲坊！”
———
周婉昀向戲坊賣劇詞都是從掌櫃夫人處，因為她自小無法與男子距離過近，否則渾身泛惡心。
戲院的看客和戲伶多為男性，周婉昀即使心存向往，也從未踏足此地。
但她今日，不得不到訪。
今日唱的這出名叫《鳳棲梧》，是京城風靡的愛情故事，樂川戲坊賓客滿盈，將大堂圍的水泄不通，處處都有年輕男子。
“柳絮，哪一位是你的哥哥？”
周婉昀實在找不到。
“我哥哥很好認的，在那兒！”
她小手一指，直指台上對戲的二人，正是男女主角，男子端正，女子秀氣，二人身材高挑，很是相配。
唱到情感至深處，男女二人緊緊相擁，含情脈脈，滿座嘩然，叫好聲此起彼伏。
這也是周婉昀第一次看戲，她很是驚喜，隻是若周圍沒有那麽多男子便好了。
“雲先生，不如咱們去後台等哥哥吧。”
“該怎麽去？”
“雲先生跟我來！”
周婉昀拗不過她，隻好順了她的意，繞過前院，從後院側門而入，後台分為三間，其中單獨兩間是男女主角的。
“柳羽公子……”
她們所在的門前掛著這四個字。
“你哥哥是柳羽公子？”
這名字風靡全京城，戲迷們為他癡狂，而她這種從未看過戲的，也從聽瀾那兒聽說過。
當年《紅葉溪》的男主角，也正是他。
可是，哥哥這樣一個炙手可熱的角兒，妹妹和母親又怎麽會生活如此拮據，而他們家中除了父親的靈位，沒有第三人生活過的痕跡。
好生奇怪。
過了很久，前院的喧鬧聲漸漸落幕，有人靠近了後台的廂房。
“嚴叔，我家絮兒呢？”
應該就是柳絮的哥哥，那位柳羽公子。他說話聲音十分輕柔婉約，與剛才台上時的男角完全不同。
周婉昀不禁感歎戲伶千麵。
甫一開門，周婉昀卻驚呆了，因為來人並不是那位男主角，而是女主角。
一身姑娘扮相，珊瑚色羅裙配上簡單的珠翠點綴，他五官秀氣小巧，稍以胭脂點綴，更是讓她這個女子自慚形穢。
而周婉昀的出現，似乎也讓他很訝異，可眼中少見的閃過一絲星光，他喃喃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