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番外;賀錦屏(四)
第113章番外;賀錦屏(四)
憶恩看見了賀錦屏眼中的光一點點消失殆盡,帶著人離開屋內,守著門,不讓旁人打擾。
“聶先生……”
“在下在那次談心時就猜到了您是東家,在下一窮二白,又有眼疾,是配不上您的。於是在下心想不靠梅氏,隻憑借自己的努力,準備好一份能讓您滿意的彩禮。隻是……”
聶先生尷尬地笑著,一時間手也不知擺在何處,隻能攥緊了拳頭,藏在身後。
“您能不能告訴我,您到底是誰。”
賀錦屏已經哭的梨花帶雨,卻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她仿佛心在滴血。
“賀錦屏……是梅氏的東家,也是賀氏的長女……更是,宮裏的……賀嬪。但我與陛下隻是表麵……”
賀嬪二字一出口,聶雲闊渾身僵冷,他有想過隔著鴻溝,卻沒曾想,是雲泥之別。
“草民參見娘娘。多謝賀嬪娘娘這些日子的照顧,在下會將瓷器的銀兩賺夠,交到票號中,從此不再打擾娘娘的生活。”
聶雲闊屈膝下跪,冷冷道,當他叩首,就注定了二人的無緣。
他轉身離去,賀錦屏的天便塌了。
——
賀錦屏為了避風頭,重回宮中,關在殿裏,放空自己,而外頭的生意讓小錢子和他妹妹多費心。
正當賀錦屏摩挲著那根玉蘭木簪子時,
“皇後娘娘到!”
“到什麽到,小夏子把你嘴巴閉上,生怕別人不知道!”
外頭嘰嘰喳喳的,是聽瀾來看她了,看樣子她給了小夏子一拳。明明都是當了皇後,當了阿娘的人,還整日嬉皮笑臉跟個孩子一樣。
許聽瀾不喜歡穿皇後繁瑣的服飾,還是一身輕的跑入她殿裏,看著她喪這個臉,掛著的笑容立刻轉為嚴肅和擔憂。
“聽瀾……”
賀錦屏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哭了,像個委屈至極的孩子,許聽瀾連忙抱住了她,摸著她的頭,拍著她的背安撫道。
“不哭不哭,我在呢。”
“你別把我當長衍……”
“長衍都三歲了,早就不許他哭了。你不一樣,你兩歲……”
賀錦屏將事情原委都告訴了她,許聽瀾驚訝於賀錦屏十九年的老樹開了花。
“你不是來安慰我的嗎,你怎麽也不罵那個惡心的賀家家主?”
“在他帶領下的百年賀氏走的下行趨勢,他急了才會來給你使絆子。更何況,能重創他的隻有你,你不是說了他那個兒子品行不端剛被抓現行嗎,商人最講究名譽了。”
許聽瀾言下之意就是利用這點,讓賀錦屏帶梅家去和他搶生意,一定是梅家更優。
“至於那位木匠先生,你現在要做的是考慮自己的心意。”
賀錦屏沉默了,閉眼回想其中種種。
也許開始隻是欣賞他的好手藝,他的好皮囊,但從他送簪子讓她可以生活的好些時,她發現了他的溫柔,他雖然失去了眼睛,但他比旁人更細心耐心貼心。
更是在賀家家主麵前挺身而出,將她拉到身後保護。
賀錦屏從小就希望,如果以後嫁人,無論貧富,隻要他可以溫柔地愛自己,全心全意為自己,這就足夠了。
“錦屏,你想好了嗎?”
賀錦屏點了點頭,說道:“聽瀾,我想死了。”
“行,不就是死嘛,我幫你。”
——
『盛宣六年冬,嬪賀氏於蘭林殿正殿抑鬱而終,享年一十九歲,追封賀貴嬪。』
“聽說宮中的賀嬪娘娘歿了。”
“是啊,年紀輕輕的,連孩子都沒有就走了。”
街道兩旁,有七大姑八大姨在聊此事,紛紛惋惜,突然有人拉住了一人的袖子,問道:“您說的是宮中的……賀嬪?”
“是啊,宮裏就一個姓賀的娘娘,就賀氏商會大小姐,在宮裏是位份最低的,聽說是不怎麽受寵的,她宮裏一年到頭都見不著陛下幾回。”
“您可知道,是怎麽死的?”
“爹娘不疼,夫君不愛,膝下無子女傍身,還能怎麽死,抑鬱而終的唄。”
聶先生一瞬驚覺晴天霹靂,呼吸急促困難,一個手軟,袖子中好不容易湊齊償還的銀票脫落,紛飛在大雪中。
行人要哄搶,被人瞪的四散,聶先生聽聲辨人,是憶恩,她撿回了銀票塞回他手裏。
“多謝憶恩姑娘。”聶雲闊恭敬地鞠了一躬,沒有收回,而是交給她,“這些錢是借的東家的,如今她……還請您替她收回。”
“嗯。”憶恩沒有拒絕。
“她的喪儀定了日子了嗎?”雖然知道沒有立場,聶先生不甘,還是問了一句。
“沒有喪儀。”憶恩道。
“沒有喪儀?好歹也是嬪位,怎麽連個喪儀都沒有,便是那位就是再狠心再不珍惜她,也不能這麽作踐她啊!”
“您回去吧。”憶恩說完最後一句,轉身離開了。
隻留著聶雲闊拄著拐杖,如同行屍走肉般回了家,那個小小的院子,每一處都有她到訪過的痕跡。
聶雲闊走進屋子搬出來一個巨大的木箱子,他摩挲著箱麵,良久,落下一滴淚。
“在下愛慕您,卻因為膽小自卑,做了這些卻一直不敢送給高不可攀的您,卻沒想到,再也沒機會送了。如今,便讓這些隨您去了吧。”
聶雲闊又尋來打火石,正要燃起火苗。
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聶先生……”
他以為是思念太甚,起了幻聽,直到那人勾住了他的袖子,他才感覺到真實感。
聶雲闊一時焦急,沒有站穩腳跟,賀錦屏連忙攬住他,這才讓他借力,免於摔倒。
但這個環腰的姿勢過於曖昧,兩人都麵紅耳赤,尷尬地後退兩步。
“您……”二人異口同聲。
“您先說。”聶雲闊道。
賀錦屏點點頭鼓足了勇氣,問道:“宮裏的賀嬪,賀家的……賀錦屏已經死了,如今站在……您麵前的,就隻是……梅錦屏。您說過……的話,可還作數。”
聶雲闊微愣,鄭重其事道:“作數!”
賀錦屏……不對,現在是梅錦屏,她再無束縛,而是遵從本心地奔向他,緊緊抱住他。
“這是什麽?”
聶雲闊帶著她打開了箱子,映入眼簾的事整整九百九十九根玫瑰木簪,每一朵姿態各異。
“有位雲遊至此的金發旅人告訴在下,在他們國家,男子要向心儀的女子表白心意,就會用足足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在下想,花期太短不足以表達在下的心意,於是用了這個方式,想送給您永生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其實梅錦屏不知道,聶雲闊沒有見過玫瑰,他耗費極大的時間和錢財,尋來了這些,又一朵又一朵摸出他們的形狀,一刀一刀刻在簪尾。
刻的時候,他甚至想過,她都不嫌棄自己天生眼疾,身份不匹,他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
隻要是她,自己就算受盡萬人唾罵,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