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難產
第九十六章 難產
李顯允的回憶停止在太醫院門前，他視野凝在屋內，步伐逐漸沉重，突然明白書中那位夫人所說的“下下策”是什麽意思。
李顯允心尖一緊，吞咽緩解。
“陛下駕到……”
滿福公公出聲示意，太醫院內所有太醫匆忙收拾，停下手上的活，有序而出跪在院子兩側，恭敬請安。
李顯允未來得及出聲示意讓他們免禮，就看見那扇雙頁雕花木門後躲藏的身影，許聽瀾知道他的到來，正別過頭背對著窗欞上繁瑣的木紋，原本微微浮腫的手指正扶在窗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李顯允心虛並內疚著，自責不已。也不顧帝王在旁人心中到形象，急聲解釋道：“瀾……瀾兒你聽朕說，朕並非是想陷害誣賴於你，而是不甘平淡才出此下策。一年前，朕……”
李顯允廣袖之下略有顫抖的手緊緊握拳。他當時隻是想再次拉近二人的距離，正如話中那樣，不甘平淡無味，卻沒想到許聽瀾如此生氣，不發一言頂撞他，甚至是斥責他。
李顯允愈發害怕。
二人好不容易將誤會和隔閡解除不是嗎。
可由不得李顯允多想，屋內茝茝撕心裂肺、驚破天際的一聲，快要刺穿他的心。
“小姐！快來人救救我家小姐，太醫，太醫呢！”
李顯允本能地衝入屋內，紀太醫和胡太醫也不顧後果，緊隨其後，卻看到觸目驚心一幕。
許聽瀾眼神逐漸渙散，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讓自己借力靠在窗邊不要摔倒，另外一隻手死死地護住自己的腹部。
而她木蘭色裙擺上已經暈染開一片血色，倒映在李顯允的眼中。
“李顯允……救……救救我的孩子。”
許聽瀾昏迷前終於看見了他，她甚至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方才從紀太醫口中得知真相，懵然後是氣惱，腹中隱隱作痛。
她想著是孩子頑皮，沒當回事。待外頭說李顯允到了，紀太醫便出門行禮去，許聽瀾也想起身去質問他緣由。
腹部一墜，緊接著痛感自此傳遍五髒六腑，她本能護住肚子，撐著窗台不讓自己摔倒，去裏堂放置賬目的茝茝歸來，看見了她，連忙呼救。
好在李顯允來了，有他在她就不用害怕了，他一定能救孩子的。許聽瀾緊繃的弦終於是鬆下去，眼前一黑，倒在他懷裏。
耳邊隻能響起李顯允幾近撕裂的聲音。
“太醫快救人，還有快去請產婆！”
—，
合歡宮寢殿，經驗充足的產婆們尖聲在許聽瀾耳邊喊話，喚著她的名字，還盯著被褥下的產情。
許聽瀾靠著江離姑姑，由茝茝喂著參湯吊著一口氣，原本白皙的小臉如今青一陣紫一陣，額間豆大的汗珠滾落，因為激烈疼痛而止不住的眼淚。
江離姑姑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撐住，一定要使勁。
“小主子，再堅持堅持，一定要用力啊！”江離姑姑紅了眼眶，哽咽著給她提勁。
茝茝哭成了淚人，她畢竟也是個孩子，她不能幫小姐什麽，隻能為小姐擦汗拭淚道：“是啊小姐，再加把勁兒，小殿下很快就會出來的，您一定要撐住啊，千萬不能睡。”
許聽瀾身體原本就弱，懷了孩子的時候本以為不會再犯病，可進入隨之而發動，她已經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說不出任何話，隻能斷斷續續地哭喊。
她也提醒自己不能睡啊，要是睡著了，孩子和她都會永永遠遠地睡下去了。
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而且還沒見過外麵的世界。
至於自己，外麵還有那麽多人等著自己呢，江離姑姑和五虎將，皇後娘娘帶著各位姐妹，阿娘也在秘密入宮的路上，還有李顯允……
在要緊的是，她還想和李顯允走完這一輩子。
她不能睡啊。
許聽瀾咬緊牙關，抓著江離姑姑的手又一個使勁，眼中通紅血絲密布。
“明容華使勁啊，小殿下的頭已經出來了！您再加把勁啊。”
屏風外，李顯允擔憂不已，由內而外的無力感困擾著他，眼神自始至終落在屏風內，耳旁全是她的聲音。
是那樣的痛苦，撕心裂肺。
李顯允看著自己手上滿是許聽瀾的血，這是方才他跑著許聽瀾小心翼翼地跑回合歡宮時染上的，好似窒息般的掐在李顯允的脖頸與心間。
這種恐懼感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以前他無論是習武還是殺敵，大大小小的傷都有過，一身血腥也不會如此恐懼。
可這次他是真的慌了，頹廢地坐在位子上，煎熬地等著消息。
賀貴人焦急地在屏風外踱步，時不時朝裏頭望去，被榮修儀伸手攔下，拍著她的肩安撫她不要緊張，要相信聽瀾。可慧賢妃卻看到榮修儀那不安的抿唇，分明更是緊張在意。
“各位寬心，咱們要相信聽瀾，錦屏你可不許哭了，會讓她分心。”
周皇後出聲穩定軍心，她何嚐不害怕，可若是連她都不能主持大局，這場麵便不可控了。
周皇後與慧賢妃會心點頭。
當年慧賢妃生長平長公主的時候，李顯允正被先皇派遣去京郊查看農田民生，整個東宮隻有她這個太子妃在。
彼時她也是如此挺直腰板站在屋中心，如同頂梁柱。
不過這次，可遠比那時候難熬。長平瘦瘦小小一個，而慧賢妃身子向來健康，生她時雖然痛苦，卻沒花多少時間。
聽瀾那肚子瞧著就不小，她自己又是個病秧子，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
不知是心靈感應還是如何，後宮眾人聽見屋內許聽瀾又是一聲嚎哭時，紛紛轉頭狠狠看著李顯允。
隻是當看見那帝王坐在一側，肉眼可見地無措自責，李顯允垂眸不語，一行不自知的眼淚脫落，她們便是再怨也說不出什麽。
比她們更煎熬更難過的，是陛下啊。
紀太醫從內室出來，命醫女們將準備好的艾草取來，生育過的慧賢妃立馬明白是何意思，攥著紀太醫的袖子問道：“熏艾保胎，裏麵究竟如何了？”
紀太醫一邊等著醫女，一邊回話道：“孩子一時間出不來，明容華身子骨又比旁人弱，使不上勁來，一個時辰內若再生產不下，恐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