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紅衣
第六十五章 紅衣
隨著煙花的散去，國宴的最後一個節目也上了場。
一個個舞姬都穿著橘色廣袖裙，在橙色花叢中鑽出一個女子，她的裙擺上縫上了布做的楓葉，細看那女子的臉。
玉容娘子。
而她口中唱著的，正是《紅葉溪》中最負盛名的那一曲。
“都說紅豆最相思，可春來才有幾枝……不如以這紅葉作信箋，告予那何郎知。”
幾年不見，玉容娘子的歌喉還是那般甜美，眼神中多了幾分歲月履曆。
玉容娘子一曲作罷，將袖中的紅葉揚灑，又在舞女們的花影中離場，跨出殿的那一瞬，她望向了許聽瀾，莞爾一笑。
許聽瀾看了這出《紅葉溪》，回憶如涓涓流水，她默不作聲，接著飲酒，直到有些醉了，她朝著高台行了禮，從偏門離開大殿。
宮廊縵回，寂靜淒清，許聽瀾坐在一側看著夜晚的皇宮，問著茝茝：“茝茝，如果一輩子都要困在皇宮裏，你會願意嗎？”
茝茝給她整理著毛領，思考回道：“對茝茝而言，有小姐的地方就是家。”
許聽瀾摸了摸她的腦袋，告訴她說：“小姐我那是沒有辦法，你就不一樣了，二十五歲之後是可以出宮嫁人的，幹嘛非要困在這兒。”
“嫁人？”茝茝搖頭。
這詞仿佛從來沒有出現在茝茝的腦海裏，她隻知道老管家對她有恩情，小姐對她更是親如姐妹，來了許府以後總能吃飽穿暖，她不管，她就要伺候小姐一輩子，“如果小姐在這兒不開心，那茝茝以後就哄你開心，哄一輩子。”
許聽瀾被她逗樂了。
有個宮女走來，跟許聽瀾說，閏王妃請她到偏殿一聚。
許聽瀾跟著到那兒後，看見了閏王妃，她麵上帶著母親的溫柔，慢慢搖著懷裏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世子，他正呼呼睡著。
“小皇嫂快來。”
閏王妃請許聽瀾抱抱小世子，可許聽瀾哪裏抱過這麽小的孩子，軟軟的小小的，身上香香的。
“沒事，長仁摔不死。”
這話可一點不像親娘口中說的。
許聽瀾在炭火邊暖了暖手，在奶娘的幫助下抱起了小長仁，長仁夢中嘟囔著小嘴，咿咿呀呀不知說了什麽夢話。
許聽瀾的心一下就被融化了，在他的小臉蛋上啄了一下。
“今日之事，事先沒有告知您，讓您受驚實在是愧疚。”閏王妃垂眸道，“小皇嫂有所不知，當日您救下的，其實是三條命。我腹中是雙生子，隻是還有一個實在虛弱，沒有熬過那幾日……所以長仁是我們夫婦唯一的孩子了，若沒有您相救，妾身和長仁都會陪那個沒有福氣的孩子一同離去。”
夢中的長仁感知到娘親的悲痛，咿咿呀呀地哭了，許聽瀾連忙哄著：“不哭不哭。”
哄了好一些也無果，直到閏王妃收去眼淚安慰著他，說著阿娘不哭，長仁也不哭，這才平靜下來，黑溜溜的小眼珠子看著小伯母，覺得她很親切很熟悉，於是笑了笑。
“孩子都是有靈性的。小皇嫂這麽受孩子喜歡，也該早早生一個才是。”
言罷，閏王妃取來了一個盒子，裏麵是一把金鑲玉的長命鎖，比當初許聽瀾送的可貴重些：“這是妾身小時候戴過的，如今便提早給小皇嫂了。噓，妾身知道您想說什麽，您已經把您的送給小長仁了，他一定會承您的福氣，長命百歲，所以妾身的就送給您未來的孩子。
回暖些妾身就要同王爺回河洲封地了，下次回京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送您此物也是唐突地想同您結一段金蘭姐妹情，以後呢也讓小長仁多孝敬孝敬您。”
許聽瀾聽她此番言論，便不再推辭，笑眼盈盈說著好。
小長仁也歡喜，露出一顆小牙，嘴裏說著聽不懂的話，許聽瀾逗著他道：“你也開心呀，以後小伯母也疼小長仁。”
笑著笑著，小長仁突然哭了出來，慌的許聽瀾手足無措，連連道歉。
閏王妃隨即說道：“才喂過沒多久這臭小子就尿了。奶娘，快帶小世子去換幹淨衣裳，小皇嫂你也換身衣服吧。”
奶娘接過小世子，補充了一句：“明容華是有福氣之人啊，奴婢家鄉有句老話，說孩子尿身上了，很快就會有身孕的。”
許聽瀾有些茫然，無依據的老話她是不信的。
茝茝帶著她到屏風後頭去，正脫著髒衣服呢，閏王妃不知從哪裏端出一件水紅色的刻絲蝶紋素軟緞留仙裙，還有一件水紅色的錦春緞長袍，暗紋上繡著隱約的福紋，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
閏王妃遞了進來，說道：“小皇嫂，這些東西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我有一次抱娘家的小侄子，也被尿了一身，幾天後我就被府醫診斷出來有了身孕。”
許聽瀾看著這紅豔豔的一身衣服，像極了要出嫁的新娘，可眼下也沒有別的衣裳隻能將就。
“我這身子我自己也清楚。”許聽瀾訕訕笑著，她已經不期待孩子的出現了，在這冷冷清清的皇宮裏長大，該是多麽痛苦。
她眼前仿佛閃過李顯允的樣子，他從前也是這樣孤寂過。許聽瀾念到此處，心中一陣酸楚泛起。
“想著國宴也快結束了，妾身便先帶著小世子離去了，小皇嫂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閏王妃同她寒暄之後便離去了，屋外不遠處是撐著傘等她的閏王，他朝許聽瀾作揖後，一家三口就消失在雪中。
外頭下著鵝毛大雪，許聽瀾想要重新穿上鶴氅回去，可她發現自己來時的那身已經不見，隻有屏風上掛著的一件嶄新的白狐領赤色鶴氅。
也隻能穿著它離去，她這樣一身紅色可不能被人看見，否則流言蜚語又該不斷。
“小姐，茝茝知道有一處地方，人跡罕至，就是遠了點，回到合歡宮會遲一點。”
許聽瀾看著國宴那邊陸續離開的皇親國戚，還有來往不斷的宮人，於是說道：“無妨茝茝，便按照你說的路走。”
許聽瀾主仆二人離開後，就看見閏王夫婦重新出現在偏殿裏，王妃手中拿著的正是許聽瀾來時所著。
“今日多虧了咱們家小長仁，不然妾身都不知道怎麽讓小皇嫂換上那身紅衣服。”憑她的演技，根本無法自然地將水潑到小皇嫂身上。
“不愧是我李家的孩子，改天我將長仁的功勞好好和皇兄說說，好好給咱們長仁拿點寶貝回河州。”閏王看著許聽瀾的紅色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開始惦記著皇兄李顯允。
“希望一切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