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想來無恥,可我卻想等她三年
第三十五章 想來無恥,可我卻想等她三年
獨月從懷裏掏出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麻繩,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眼神堅定。
李顯允哽住,這繩子分明是用來捆逆黨之人的。
“放肆,用麻繩將許貴人捆回去,朕與那無賴的山賊土匪有何區別?”
獨月心想,說明白了,皇帝不就是舉國上下最大的土匪頭子嘛……當初自己輪值,在宮殿頂上守他平安,也不是沒聽見他無賴地騙著許貴人侍寢,現在裝的一本正經。
等小娘子真不見了,有的他難受的。
“謹遵陛下教誨,那屬下就將捆許貴人的繩子收回去,同陛下一起回沒有許貴人在的皇宮,每日上朝都繞遠路,經過那座沒有許貴人在的合歡宮……”
李顯允被他戳中心事,臉色有些難看,可順著他的話想去,那就是個沒有她在的未來,所有的色彩、香味、樂音好像都在一瞬間被她裹挾離開。
那句回宮,他說不出第三遍來。
許聽瀾說過他是小氣鬼,他就是吧。
與其帶著回憶走過一生,不如帶著怨恨捆在身邊,來日方長,他相信時間。
“……換根細的來,還有朕自己去捆。”
“啊?”
“這是捆那些皮糙肉厚的壯年男子用的。”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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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泥濘濕滑,許聽瀾和茝茝相互攙扶著從西南角下山,西南角沒有修築山路,隻有從前上山的人長年累月一腳一腳踏實的土坑,茝茝站在一個平坡上,伸手將後頭的許聽瀾扶了下來。
“小姐,咱們也走了那麽久了,休息會吧,您瞧您臉色都不大好。”
剛下過雨,林中最是寒涼,即使許聽瀾身上披著鶴氅,還是有些風鑽進裙?裏,許聽瀾本來穿著男裝好好的,非得給她換了身女裝在庵裏困著,如今想來,就是李顯允為了保護他的親親嬌嬌小表妹,拿她送死呢。
算了,看在他把軟甲給自己的份上,饒他一回,而且她很快就能擁抱自由了。下山接了阿娘走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一碗柳葉巷的餛飩,順帶看看藥材鋪的王家姑娘有沒有如願嫁給古董鋪的趙家公子,再去看看殺豬郎可有成親,不過許聽瀾可不是為了嫁給殺豬郎。
從前,她也不是喜歡殺豬郎,隻是想找個安穩的嫁了。可現在想明白了,隻有喜歡一個人,才會嫁給他,否則又把自己困在牢籠之中了。
“可不能休息,我們走的是和獨月統領他們相反的道路,按照李顯允的腦子,很快就知道了,他們習武之人要趕上我們很容易的,再不走就真逃不掉了。”
茝茝點頭,於是扶著許聽瀾繼續趕路。
“大概是什麽時間了。”
“再過一柱香多的時間,就該日出了。”
許聽瀾望著頭頂黑壓壓的雲四散,微白隱約透過縫隙,到了山下租輛牛車驢車的就得往京城裏趕,也能在一個時辰內接到阿娘,她想過了若是阿娘不同意,就讓茝茝給阿娘打暈了扛回江南去。
“小姐,小心!”
許聽瀾想事情想了出神,沒看腳下,步子一滑整個人摔在泥地裏,弄髒了衣裙。
二十步外的李顯允人一抖,卻沒出聲,看著那人吃痛地站起來,故作沒事地哄著婢女開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美好自由的未來,這一跤沒什麽的!”
看著小姐燦爛的模樣,茝茝心裏反而不是滋味,怎麽看都是在故作堅強吧,是不是也有幾分不舍呢。
從前在宮裏的時候,小姐一個人爬到殿頂喝悶酒,差點摔下來,是陛下輕功飛躍而來,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她,還有很多次,都是陛下出手,卻讓他們幾人噤聲不提。大家都知道陛下對小姐是不同的。
那小姐呢,給了陛下一個臨別的擁抱,應當也是有些感情的吧。
茝茝陪在她身邊時,老爺已經去世了,雖然不知道從前小姐和陛下發生過什麽,但是茝茝第六感告訴自己,其中有大秘密在。
“小姐,您會不會不舍得陛下啊。”
茝茝突然出了聲,短短一句話令許聽瀾怔在原地,與她如出一轍的,還有李顯允與獨月。
在場的人,包括許聽瀾自己,好像都在等那句回複。
“舍不得他?怎麽會呢,小姐我煩他還來不及呢。”許聽瀾扯了扯嘴角,手不經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他那麽討厭,隻會氣我、罰我,哦對,還老騙我。”
對啊,怎麽會舍不得呢。
茝茝撓了撓頭,餘光看見了東邊,瞳孔不由放大,晃著許聽瀾的胳膊,指著遠處道:“小姐,你快看!”
許聽瀾順勢看去,在山外山處,一線青色被霞光萬道替代,一輪紅日在東方破曉處,冒出旭光一點,赤紅圓盤漸現漸大,似有攀上群山之勢,雲靄盡去、瑰紅色染遍天幕,萬物鍍上金光一層。
“好美啊,小姐,茝茝都沒見過這麽美的日出。”
跟了小姐以來,她也是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從未見過這樣令人驚歎的景象。
“……我見過。”
許聽瀾的腿如灌鉛般駐足原地,身子不由地顫抖。
她隨口一說想看楓葉,李顯允就趁著天未亮策馬帶她來到東邊的煦山,紅日映紅葉,紅葉落紅裙。
而在李顯允的腦海裏,一輩子也忘不了,霞光下一身紅衣的少女,手裏捧著一把紅葉,朝天一撒,讓那些紅葉似紛飛的蝴蝶,圍繞著她飄灑,水紅色的羅裙在旋轉中猶如一朵欣然盛放的花,開在她十一歲的那個秋天,開在那個十七歲少年的心壤,肆意生長。
也是那一日,他為送榮晏嘉出征而設宴,把酒言歡之際,袒露心聲:“我要娶瀾兒為妻。”
“許家那丫頭這麽小你就惦記著?”
“想來也挺無恥的,可我卻想等她三年,一到十四就娶她回家,一天也不想多等。”
李顯允站在樹後麵,回憶如流水般湧回心頭,從前最要好的兄弟出征未歸,而近在咫尺的心儀之人,卻要離開,身坐龍椅之人,就注定孤家寡人嗎?
李顯允腦海裏左右交戰,就在退縮的信念要戰勝的瞬間,他眼前一亮,那輪紅日的輝光不僅驅散漫天雲靄,更是穿過了他的心間……也許,不是輝光。
是許聽瀾。
她為了那輪紅日停下了腳步,緊接著,回眸望去,目光鎖在靜照庵處。
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灼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