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姑娘家是要哄的
第十五章 姑娘家是要哄的
宣室殿裏,凝神的龍涎香自三角銅製瑞獸爐嫋嫋飄出,白煙繚繞在博古架前,李顯允手中正賞著一匹新供的西域駝絨氍毹,質地厚重保暖,最是適合某個人,本想命人送去放在她的榻前,一想到幾日前她那番言論,心中就不是滋味。
以為大雨天抱她回屋子的是侍女茝茝,喝藥覺得苦也是衝著江離撒嬌求饒,看到躺在自己懷中就躲的遠遠的,最可氣的是,說他在演戲。
換作是皇祖或是父皇,這樣膽大包天不知好歹的小貴人,早就被打入冷宮或者午門斬首示眾。
想到此處,李顯允手一緊,那張氍毹也生生留下一道印子。
“您要是在捏下去,這張駝絨氍毹怕是送不出手了。”
周皇後隨著滿福走進殿內,將一碗冰糖雪梨羹放在桌上,停在離李顯允五步遠的地方。
“這碗羹是給您做的,去去火氣。”
李顯允看她一張端莊秀麗的臉上一瞬而過的狡黠,算是明白了,這位大佛又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二人不過是有了個夫妻的名義,每日裏除了在羅太後麵前裝個樣子,幾乎沒有什麽交集,不過這一切從許聽瀾選秀入宮後有了變化。
李顯允從前是做夢也沒想到,這樣一個淡漠且端莊的大家閨秀能為了許聽瀾那個小家夥,對他堂堂一個帝王動怒。
“聽說……陛下昨日臨幸了永安宮。”這是周皇後第一次興師問罪,是在他第一次邁出了那一步。
大半年前那日,她端了一盤核桃來宣室殿剝,說是要給李顯允熬羹湯喝。
“陛下今年二十有二,正值盛齡。可聽瀾才十六歲,還是個小孩子。”
聽見了碎裂之聲,周皇後那纖細的手一下就將核桃捏了碎,將核桃肉取出放在一邊,一顆又一顆,聲音清脆,可她麵無表情,就像沒有痛感那樣。
煎熬地讓李顯允覺得,她捏的不是核桃,是他。
十六歲,正如許聽瀾自己所說,都能抱上孩子了。可看到周皇後那一臉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表情,讓李顯允覺得自己似乎好像真的……有點畜生。
“十六歲啊陛下……”周皇後手中的最後一顆核桃,被她捏碎,粉碎,“這核桃熬羹湯得到量才行,少了這麽一顆,就沒有藥效了,臣妾手拙,讓陛下失望了。”
“無……無妨。”
“這樣最好,臣妾可以將這些核桃裹上糖霜給聽瀾做糖吃,臣妾告退。”
當時李顯允不知道怎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不過他也很安心,從國子監時起,周皇後就把許聽瀾當作自家妹妹疼,即使後來許太傅成了他一個人的師傅,兩個姑娘的情誼還是沒斷,有周皇後在,許聽瀾在後宮的日子,也能自在。
至於今日……
“皇後來不隻是為了送冰糖雪梨羹的吧?”李顯允率先開了口,想必那日在合歡宮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個大概,李顯允挺直了腰板兒。
“陛下既然已經猜出了臣妾的來意,那臣妾也就開門見山了。”
周皇後無奈,當時得知許聽瀾和賀美人在自己門前跪了三日,她亦是心急如焚,能幫的她也幫了,可在她們姐姐的身份之前,她是皇後,有更多的規矩要求束縛著她,當時陛下國事纏身,她無法去請旨。
而那孩子也是個強脾氣,無論她怎麽讓簪朵趕她們走,她們都一動不動跪在原地。
如今得知她寒症複發,她也是心疼的緊,讓簪朵替她送去好些溫補的藥物。
“那日陛下與聽瀾不歡而散的原因臣妾已經知曉,臣妾無意幹涉,隻是來告訴您一句話,姑娘家是要哄的。聽瀾在病痛纏身,使些小性子也在所難免,您再同她賭氣,好不容易係上的繩結,又要斷了。”
周皇後見李顯允陷入沉思,微笑,起身便要離去。
她身為一人的同窗好友,身為一人的鄰家長姐,從來都是清楚的旁觀者,他二人被命運捉弄的太苦了,她希望自己是那個熬糖者,為他們維係最後的一抹甜。
滿福公公候在殿外,不知道方才裏頭發生了什麽,隻是聽見陛下傳自己進去。
“從光州進貢的甲魚裏挑隻好的,送到尚膳局去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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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聽瀾的麵前是一碗江離姑姑燒的翠玉雞絲粥,熬的雞湯煮粥,鮮香潤口,加以小蔥澤色提香,為了下飯,許聽瀾還偷偷把那本存貨掏出來,一邊讀著一邊看。
這是一本有關皇子和假宦官的話本子,小宦官家中父兄被人誣陷滿門抄斬,小宦官被父親舊友救下,偷天換日成了個假宦官送入宮去,給小皇子當了宮奴。在日常生活中,小宦官對小皇子無微不至的照顧,小皇子也就對他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後麵就是拆穿身份,二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最後小皇子當上了皇帝給小太監一家平反。
許聽瀾此刻翻閱到的剛好是小皇子拆穿他假太監身份的一幕,看得她驚心動魄,又緊張又開心,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朵根去,全然沒聽到外頭福公公的喊聲。
“陛下駕到。”
還好茝茝腳快,偷跑進來提醒,許聽瀾手忙腳亂地把書折了個角合起來,墊在屁股底下,拿外袍蓋住。
李顯允走了進來,氣色比上次見他時好。
“見過陛下。臣妾赤著腳,沒法起身給您請安。”
“無妨。”
因為上次的事情, 許聽瀾冷著臉對他,他也冷著臉對著許聽瀾,冷臉對冷臉,這樣的相處方式就對了嘛。
“不知陛下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抽簽抽著了。”
哦,隱隱約約有聽說啦。
有時候陛下決定不了翻誰,就會拿個簽筒,抽著誰是誰,不過李顯允不常進後宮,這東西也沒出現過幾次。
隻是她許聽瀾挺倒黴的,每次抽簽,那根寫著許聽瀾三個字簽就蹦噠出來,給她找罪受。
這不,今天“許聽瀾”又作妖了。
“回陛下的話,臣妾並未痊愈,不能侍寢,您重新抽吧,或者您可以去對麵的西殿,羅貴人此刻應該還沒歇下呢。”
“……朕忘了。罷了,天意如此,朕若去了別處,宮裏怕是流言四起了。”李顯允坐在位子上,沒有半分要動身的意思。
“那臣妾還要多謝陛下體恤了……茝茝,讓尚膳局給陛下準備些吃食。”許聽瀾懶得搭理他,卻也不能虧待了他。許聽瀾生著病,也沒有備著什麽美味佳肴。
“不用。”
李顯允拍了拍掌,許聽瀾聽到了潮水洶湧般的腳步聲,一個接著一個的宮女端著紅漆香木托盤從外頭走了進,低眸規矩地將這些佳肴有序放在靠近他的半張桌子上,隨後又退潮般離去。
李顯允麵前滿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什麽“蟲草甲魚湯”、“龍井竹蓀”、“冰糖板栗”、“佛手金卷”……
而許聽瀾的麵前……一碗“翠玉雞絲粥”,明顯落了下風。
這不在意地一瞥,許聽瀾好些日子沒嚐過美食了,還是饞得流了口水。
“許貴人病未痊愈,恐怕不能吃這些了,看來朕隻能獨自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