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176章
楊思遠身居高官, 平日的為人又不錯。前來吊唁的人就特別多。楊若作為楊家的獨子,穿著齊哀服, 和幾個堂兄弟一起跪在靈堂前燒紙。桃花眸裏滿是血絲。這幾日天氣變寒,又接連陰雨,父親重病受不得一點冷意,竟然是高燒不退, 吐血、抽搐活活折磨而死
他一想到父親臨死前的慘狀, 就壓抑地渾身發抖。
楊家出嫁的女兒裏, 屬四姑娘楊真嫁的離家最近, 她也是第一個趕過來的。和夫君顧景文一起,著手籌備父親的後事。除了打發小廝騎馬去各親戚府邸報喪,還有入殮、守鋪、擱棺、居喪、謝孝等事宜,忙的不可開交。
張居齡坐馬車到了楊府門前,踩著梯凳下來, 就看到顧景文正在迎送來往的賓客。
“三叔。”
他大步走過去,拱手行禮。
“你來了”
顧景文頭上紮著孝帶,和他說話:“月溪在靈堂。”侄女婿在顧家學堂念書時就和小舅子的關係好,他都知道。
張居齡點點頭, 迎了一聲:“我先去拜祭楊大人, 再去找月溪。”
顧景文伸手招個小廝,讓他給張居齡帶路。
張居齡到楊思遠靈前上了香,和楊若去了外間, 問他:“我前幾日在衙門碰到你, 不是還說楊大人的身體有好轉了, 怎地如此突然”
楊若喉嚨發緊:“冷熱病本來就凶險宋大夫也毫無把握。發作起來,一點辦法都沒有。父親吃不進去東西,還時常的吐血。實在太受罪。”他甚至覺得父親死了都比煎熬地活著強。
父親是很驕傲的人,平時做什麽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連去淨房方便都要人跟著伺候,心裏應該很難受吧。
張居齡不是多話的人,這樣的情形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拍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活著的更該保重。”
院裏傳來喧嘩聲,德順小跑著過來稟告楊若:“少爺,您趕快出去迎一迎,淩王爺和嚴大人來府裏給老爺吊唁了。”
楊若眸光冰冷:“他們的消息倒靈通。”父親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跟過來了,倒顯得很情深義重似的。
張居齡看了眼楊若:“月溪,我陪你過去。”
楊若“嗯”了一聲,倆人挑簾子往外走。
朱高知身穿月牙白蓮葉紋直綴,頭戴青玉冠,俊秀斯文。要是身後沒有成群的護衛,還真以為他是普通的富家少爺了。嚴良跟在他右側。
楊若緊走幾步,拱手行禮:“淩王爺安好,勞駕您和嚴大人來一遭,我父親泉下有知,會很欣慰的”
朱高知嘴角一抽,笑了笑:“楊大人客氣,同是在朝為官,楊閣老遭此意外,真是讓人遺憾。”
楊若桃花眸微眯,右手一伸,把倆人往靈堂的方向讓。罪魁禍首大搖大擺進來楊家他卻要笑臉相迎。
還真是窩囊
忿恨和無奈充斥在胸口,楊若的下唇都要咬出血了。
“月溪。”
張居齡拽了他一把,及時提醒:“你要振作。”淩王爺和嚴良已經往這邊看了。
午時左右,定遠侯府的王致遠兄弟倆,顧臨和顧景然等人也到了。大家次第上完香,被管家請去了廂房喝茶。
裕王爺是和小侯爺徐沛一起過來的,他們倆是路上遇見的。
“月溪,請節哀。”
徐沛上過香,和一旁的楊若說話:“擅自珍重。”他很少叫楊若的字,認識多少年了,倆人要好或鬧翻時都沒有過。
他也不明白心裏是怎麽想的。大概有些愧疚吧。
楊若拱手:“多謝小侯爺掛念。”徐沛害過楊家,也幫過。起因皆是因為父親。現在父親死了恩怨也就兩清了吧。
楊思遠的嫡長女楊柔遠嫁南京,快馬加鞭的,直到深夜才進了楊府。她見了楊夫人先抱著哭了一通,才去了父親靈前。
“父親不孝女兒回來了。”
楊柔哭的淒慘:“您不是說等年底了還要給女兒發壓歲錢嗎怎地說走就走了。女兒想你了怎麽辦還能去哪裏找您”
她是楊思遠的嫡長女,掌上明珠一般養大的。說一不二。從小便是捧在手心裏。
女孩兒一哭,楊夫人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伸手撫摸著丈夫的棺柩,一遍又一遍。
“長姐。”
楊真去攙扶她起來,勸道:“你遠道而來,先歇一歇吧。”
“真姐兒,父親他”
楊柔搖頭不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父親還那麽年輕,四十歲都未到
北風呼嘯,夾雜著哭泣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茫茫黑夜裏,連月亮、星星也沒有。格外的黑暗。
顧晗是被噩夢驚醒的,她夢見了自己墓地裏的場景但夢境裏的內容卻是前世沒有出現過的顧昭和顧晴相攜來祭奠她。
樹林裏很靜,雖然是白天,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姐姐,好端端的,你喊我來這裏做什麽”
顧昭衣衫華貴,梳著婦人發髻。身後跟了一個丫頭,手裏的竹籃裝了些元寶、黃裱紙、蠟燭等。
“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見我們姐妹幼時在顧家一起玩耍”顧晴的神情一瞬間有些悠遠,說道:“晗姐兒挺可憐的,她還沒有出生二叔就不在了好容易嫁人了,等到張居齡位列九卿之首了,她又去世了。”
“姐姐,這和你有什麽關係。”顧昭不屑地開口:“是顧晗蠢笨罷了。我們說的話她竟然一字不拉的都信了。我不過是恨當年祖母把她嫁給張居齡的事情周浩波攪合進來純屬偶然。既然是能讓顧晗痛苦,做什麽我都甘願的,何樂而不為。”
“閉嘴。”
顧晴看了眼顧晗的墓碑,警告她:“死者為大。都到近前了,就別口出狂言了。”
顧晴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彎腰拔掉墓碑周邊的雜草,讓貼身丫頭點亮蠟燭,擺上幾樣瓜果、點心。
“姐姐,你何必她人都死幾年了,你再內疚也沒有用。”
顧晴瞪了妹妹一眼,長出一口氣:“晗姐兒,你在地底下別怪我們。起先的那些話,都是假的。是我鬼迷心竅了一心想著為母親、為妹妹爭一口氣卻忽略了你才是最受委屈的人。”她不隻是夢見年少的她們,還夢見了顧昭的死。夢境十分清晰,和真實的無疑。
顧晴越來越心虛,越來越忐忑不安。顧昭告訴她讓去騙顧晗,怎麽就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想來是,她回母家的時候,聽母親哭訴二嬸母算計她心裏不滿吧。也或許是在王家被世子爺的侍妾氣狠了。自己久久無子,屢屢被嘲笑也是夠了。
顧晴“唉”了一聲,“六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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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別有怨,好好地投胎,下輩子做個福壽雙全的。”
“姐姐”
顧昭翻了個白眼:“你的心也太善良了吧。”
“你給我閉嘴。”
顧晴又一次嗬斥:“既然來了,祭拜一下吧。”
“我才不要。”
顧晴拉著她到了顧晗的墓碑麵前。她腦子裏又浮現出顧昭死的畫麵,渾身打個激靈,“跪下,求晗姐兒原諒你。”
顧昭掙紮著不肯,插在爐子裏的三支解脫香突然攔腰截斷,掉在了地上,隨即熄滅了
“世子夫人”
蘭兒驚呼:“香香”她是顧晴的陪嫁大丫頭。
祭拜死人,香卻滅了。這是大凶的征兆。
顧晴也愣住了,顧昭卻不信,還在叫罵:“顧晗,你人死了都不甘心嗎少裝神弄鬼的,我告訴你,別說這一輩子,就算有來世,我也不怕你。”她話說的太過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過後不久,就真的和顧晗再次相遇了。
顧晗就是這個時候驚醒的,出了一身冷汗,中衣都浸透了。她想到顧晴的解釋,心裏五味雜陳。
顧昭這一世果然是不怕她。不過也死了
衣服都貼在身上,膩膩的,難受極了。顧晗便小心地越過張居齡下床,準備去淨房簡單沐浴一下。誰知,才坐在床沿上,張居齡就醒了。
“晗兒,怎麽了”
張居齡聲音還很迷糊,身體卻坐了起來。
“沒有。”
顧晗說道:“熱的睡不著,我想去淨房一趟。”
“熱”都深秋了,怎還會熱。
張居齡借著微弱的照明蠟燭,真的看到妻子一臉的汗水。他伸手摟她入懷:“到底是怎麽了”
他敏感察覺到不對勁。
“我隻是夢到了前世。”
顧晗麵對張居齡的關心,心裏的愧疚翻湧而出:“夫君,都是晗兒的錯,對不起。”
“傻瓜,道什麽歉呢。”
張居齡親親她的額頭:“我們是夫妻。”
顧晗擁著他不吭聲。
張居齡繼續說道:“就算前世的我們過的不好,不幸福可是,你這一世回來彌補了。我就很滿足。”
他發現妻子仰頭看他,又加了一句:“是真的,我很滿足。”
“不管前世的你做過什麽,怎樣地對不起我我都不怪你。”
張居齡想了想,低沉道:“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個什麽樣的人但一定是不夠愛你,不夠包容你,才會讓你那麽地缺乏安全感。”
他聽妻子提起過倆人前世的過往。
顧晗閉了閉眼,埋在他懷裏,淚水不知覺流了下來。
桃紅聽到內室的動靜,走進來,問道:“少夫人,需要奴婢伺候嗎”今晚輪到她在外間值夜。
顧晗“嗯”了一聲,嗓音有些啞:“去抬幾桶熱水倒進桃木浴桶裏。”
桃紅應“是”,很快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