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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132章

    太子大婚, 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頭等要事。


    代替太子前去迎親,更是無上光榮。


    皇上沒選平王, 沒選林大學士, 也沒選文學士,卻選了紀煬。


    本就在汴京是風口浪尖的人,這下更是推到最高位, 你要在汴京卻不認識紀煬,都還以為你是不是好幾年都沒醒過來,否則會不知道他。


    現在又被封為太子的迎親禮官, 風頭隻會更盛。


    當未來國君的迎親禮官,誰不高看一眼, 就算以後有什麽事, 想著這一層關係, 未來國君都會對你好一些。


    連文學士, 國子監祭酒都想要的位置, 能差嗎。


    紀煬接到聖旨之後,笑著對林婉芸道:“好戲快開場了。”


    “至少要在太子大婚之後, 他們不敢觸皇上的黴頭。”林婉芸整理著國子監的東西, 順手給紀煬看。


    林婉芸跟韓瀟在國子監做事, 兩人明顯跟國子監祭酒, 主簿對立。


    憑借兩人的能力跟聲勢,是有些競爭力的。


    紀煬看了看國子監如今的情況,有娘子跟韓瀟在, 那邊不是鐵桶一塊。


    內裏想要趁著改革分權力的人也不少。


    或者說,想站隊紀煬的人不少。


    紀煬早就成為後起之秀, 成為眾多可以追隨的勢力之一, 不怪有人投誠。


    可他娘子說得沒錯, 現在那些人確實恨透自己,恨不得讓他立刻下台。


    但所有的事,都會等到太子大婚之後。


    否則皇上不可能繞過他們。


    紀煬被命為迎親禮官之後,又多了個差事,那就是跟著太子一起學迎親的禮儀。


    對於這事,太子跟小雲中都很高興。


    他們可以在一起的時間又長了!

    太子大婚,必然隆重正式奢華,畢竟代表整個承平國的臉麵。


    更意味著大婚之後,就會正式接管政務,完成承平國的權力交接。


    這也意味著,大婚之後,朝堂絕對不會一如往常。


    之前所有爭鬥,所有角逐,所有陰謀陽謀,都會在這時候落下尾聲。


    到底誰會贏,誰會在這權力更迭的時候占得上風。


    就看太子大婚之後的一兩個月了。


    算下來,應該能在年前落幕。


    越知道這場婚事的重要性,朝堂各處也就越上心。


    而紀煬跟國子監長達三四個月的爭鬥,在這個時候竟然安靜下來,有些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新舊兩個勢力,怎麽才能分出勝負,看戲的可不止一個人。


    朝中的甚至可以清晰明了劃分陣營。


    出頭的國子監背後有著文家為首的世家。


    紀煬背後,有著林家,以及零散的幾個大家,再有武將。


    這兩個勢力誰才會成為太子真的左右手,就看大婚之後了。


    其中的金家,以及皇後娘家,更像是優先晉級,不用太過參與裏麵的爭鬥。


    六部各有選擇,不再贅述。


    說到當朝皇後,紀煬學習禮官禮儀的時候見過幾次,像個非常和善的長輩。


    她性子溫和,不爭不搶,跟皇上是少年時候的情誼。


    就連成婚多年未有生育,皇上也沒有另納妃子。


    皇後還笑:“許是沒時間,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忙的。”


    話是這樣講,但後宮隻有一個皇後,已經足見感情。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皇後主動給皇上納了兩個妃子,其中一個妃子懷有身孕,被抬為四妃之一,卻也是不怎麽出宮門的。


    平日裏吃喝待遇自然不錯,可皇上不喜歡她湊上前,更不準她多看太子一眼。


    太子也知道有個生母在,但他從小養在溫柔的母後身邊,更有慈愛的父皇,自然不去多想,逢年過節的時候雖會多送些禮物。


    但為著體弱的母後,為著一出生身上就有的重擔,他都不會再有雜念。


    這會太子行過一遍禮,皇後溫和笑道:“很不錯,吾兒長大了。”


    紀煬在一旁跟著做事,規規矩矩一絲禮儀都不差。


    上午忙完,皇後又留了紀煬吃午飯。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太子大婚當日。


    紀煬跟林婉芸當然都要參加,特別是紀煬,他要作為迎親禮官,跟著太子在皇宮祭天地,祭太廟,再從皇宮出發。


    這個時候太子是不必去的,開口讓紀煬以及幾個近臣去迎,紀煬自然是主禮官,後麵小雲中也在其中。


    作為太子伴讀,這個身份足夠了,還能彰顯太子對太子妃的重視。


    除了太子妃之外,還有兩個側妃,她們也有禮官迎接,但都是禮部跟宗正寺派人過去而且隻走側門。


    大婚的現場跟她們沒有關係。


    不過場麵也會非常隆重,等到明日大婚結束,兩個側妃再去太子正殿拜見太子跟太子妃。


    等她們拜會之後,太子攜太子妃拜見皇上皇後,算是最終禮成。


    這期間紀煬基本要一直跟著,可見位置重要。


    也不怪文學士跟國子監祭酒都有些皺眉。


    紀煬倒是覺得急匆匆的,從早到晚,也隻喝口水,連太子宴會都要跟著。


    中間還是他娘子塞了糕餅給他墊墊肚子。


    等到晚上睡在太子側殿,紀煬也就知道,真正的血雨腥風便要來了。


    他這次風頭正盛,又持續讓世家放了幾個月的血,那可是真金白銀送給各地百姓,誰家田地多,送出去的好處就越多。


    這些人如何能不恨他。


    現在他又當了迎親主禮官,幫著太子迎妃,可想知道支持他改革國子監的官員隻會更多。


    如今他這魚鉤上已經下了重重的餌料。


    那些人若是不咬,就要看著他把國子監改革成功,順手再把權勢交到韓瀟跟自己娘子手中。


    要麽狠狠心,衝著魚鉤過去,試著把他拖下水。


    到底會是個什麽結果,很快便會見分曉。


    不過說起來。


    這是他回汴京之後,頭一次跟娘子分開。


    今日她陪著皇後,估計也很累了。


    但看著人家成親,紀煬不由得想到自己成婚時。


    他跟婉芸成親匆忙,雖然場麵盛大,可到底沒那麽細致。


    他們兩個那會相處並不多,可那時紀煬就知道,他們兩個總有一天會心意相通,互相喜歡。


    很難再找一個像林婉芸這樣的女孩子。


    紀煬笑笑,等天蒙蒙亮,又被喊起來。


    人家成親,他倒是比自己婚禮還累。


    好在終於要禮成了。


    太子大婚,全國放假三天。


    中午紀煬從皇宮回家,竟然得了難得的悠閑時刻。


    但所有人都知道。


    這是最後的時間了。


    等三天結束,早朝開始,新一輪的攻勢就會正式開始。


    暴風雨前的寧靜不過如此。


    紀煬一回家,便看到側門處排著長隊要來送禮的各家。


    他這禮官還真沒白當呀。


    林婉芸已經在挨個招待,既然風頭都這麽盛了,不在乎再大些。


    等到晚上,韓瀟也來到伯爵府裏。


    現在伯爵府的主人隻有紀煬跟林婉芸,這裏裏裏外外早已換成自己人,韓瀟秘密前來,也不會有人發覺。


    韓瀟這次過來,自然是提文章的事。


    也到時候了。


    那些人不是說他沒科舉過,所以沒資格做官。


    如今就看看,他到底沒有資格。


    兩日後,即將早朝的前一天晚上,韓瀟主動進宮拜見皇上,更帶去厚厚一遝文章。


    通過筆墨痕跡,可以看出跨時至少七年之久。


    再對比內容,從稚嫩到嫻熟,完全可以從中看到成長痕跡。


    而每一份文章的落款,都是紀煬兩個字。


    他的筆跡極為特殊,沒人會認錯他的字跡。


    韓瀟做完這些,手頭更整理出另外一份,等到明日早朝,便可帶過去了。


    十月十五,太子大婚後第一次早朝,這次顯然極為正式,在皇上側邊設立了單獨的位置。


    太子便要坐在旁邊聽政。


    正式進入執政模式。


    十五歲的太子穿著幾乎跟皇上一致的衣服,隻是朝冠上的珠子少了些,龍袍上的龍爪紋路沒那麽細致,其他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皇上親自吩咐的,即使跟禮製不符,旁人也說不得。


    皇上的手腕他們要是還不懂,那就是傻子。


    現在還有人覺得,當初宗室的血腥味還在汴京內外。


    所以沒人挑釁皇權,隻會去找另一些人的麻煩。


    紀煬。


    紀煬感覺自己還沒睡醒,因為國子監主簿出來彈劾的,並非自己。


    而一個戶部官員,這個戶部官員勾結吏部,讓今科進士無法授職,等仔細查探才知道,他們竟然把官職賣了出去,收到銀錢之後放到自己腰包。


    這種賣官鬻爵之事,實在不能容忍。


    “皇上,國子監有一學生,今年高中進士,原本在翰林院等待授官,但從四月到現在十月中旬一直沒有合適位置。”


    “要知道他是二甲進士,不管外放官職還是六部之中,總會有他的去處。”


    “這學生苦悶,所以找國子監老師訴苦,等消息傳到臣這,臣為著學生多方查探,這才知道內裏原來有著天大的密事。”


    “原來並非沒有空位給到今科進士,隻因為戶部一個官員勾結吏部,將官職賣出去!以此謀利!”


    “借孔方之力做官!這是何等風俗頹敗之事!”


    “以捐班之名,行賣官之實!”


    孔方就是銀子的意思。


    就是說這些人借著捐官,來賣官。


    這裏也要說,捐官不就是買官嗎。


    自然不是。


    捐官跟實際的買官還是有一定差距。


    捐官,本意是在朝廷動蕩沒錢的時候,讓大戶出銀錢買名聲的事。


    從秦代就已經有了。


    但大多時候都是虛職,根本做不了什麽實際的差事,


    特別是戰爭,或者饑荒災亂的時候,朝廷用好名頭還換錢糧。


    可但凡條例,總有空子可鑽。


    捐官之後,不代表自己就有實際職位,隻是有個虛職而已。


    可是如果買了虛職之後,還可以再出些錢,當候補官員。


    當了候補官員之後,再給些銀子,便能給實職。


    如果說捐官還算有名目,後麵便是遊走在灰色當中,全看當朝管不管。


    如今國子監主簿揭發的,便是戶部官員於廣平通過捐官運作,除了給到戶部的錢之外,又跟買官之人收受賄賂。


    通過跟吏部官員勾結,從而讓目不識丁的人當上真正官員,排擠科舉出來的人才。


    這肯定是朝廷不允許的。


    此處也要說一下,官員任職升遷,不是吏部的事嗎,怎麽跟戶部扯上關係。


    這還要從捐官的規則說起。


    上麵說過這些捐官的錢,都會給到戶部用來賑災。


    戶部收的錢,戶部自然要遞名單給吏部。


    這也是正統科舉官員跟捐官的區別之一。


    前者直接吏部選拔,後者戶部收錢給名冊。


    前者吏部選拔都能有空子來鑽。


    後者戶部給錢買官,更是可以運作。


    國子監主簿揭發的戶部官員於廣平就是利用捐班給虛職,從而過渡到候補官員,再過渡到正式官員。


    中間看著是給了三次錢,但其實收賄賂的地方不止一處。


    但當年原身買官的時候,走的絕對不是這個路子。


    即使內裏不是原身運作,但紀煬也明白,他這個官根本不用大費周章。


    他是武侯的孫兒,又有庶弟舅舅在戶部任職,這位舅舅花錢送他出去外放都行,還用賄賂嗎。


    可這裏麵到底怎麽做的。


    人證物證在哪。


    不止紀煬不知道。


    原身也不知道啊。


    幫他運作此事的“好友”麻奮,早在六七年已經死了。


    原身怎麽會懂這些事,不過是麻奮說給錢就能做官,他便給了。


    甚至麻奮在的話,估計也不知道詳情,最了解這件事的,是前段時間已經死了的戶部左侍郎。


    也就是現在不能罵人。


    紀煬聽完這個戶部於廣平賣官鬻爵的案子,心裏早就開始罵街了。


    不愧是國子監,不愧是世家。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於廣平的案子,定然會牽連到自己。


    現在他什麽證據都拿不出來,隻能讓人把賄賂的名頭按在身上。


    此時他跟他的人還不能開口求情,求情便是官官相護,直接扯上他。


    而且,他也不想求情。


    井旭剛要開口,見紀煬微微搖頭。


    一時間,這個案子處理的竟然極為順暢。


    畢竟動機清晰,案件明了,這個叫於廣平的官員也當場認罪,證據更是不少。


    一個買賣官帽的案件就這麽定下。


    國子監主簿看看紀煬等人,他們怎麽不維護。


    這會維護於廣平,就等於維護紀煬。


    若真的定了罪,紀煬的事可就不好說了。


    他們就眼睜睜看著跟紀煬一樣的人下獄嗎。


    不止他們驚訝,皇上也是屢屢看向紀煬。


    他真的不辯解幾句?


    這個於廣平定罪了,以後遇到同類案件,或多或少都會定紀煬的罪。


    否則肯定說不過去。


    朝堂上一時有些騷亂。


    國子監的人不相信事情會這樣順利,紀煬的人為什麽不阻攔。


    他看不出來這件買賣官帽的案子其實在針對他?

    紀煬的人也在皺眉,可紀煬不動如山,直接出來幫他說話,還會被他製止。


    買賣官帽的案子,堪稱今年朝堂解決最快,最順利的案件。


    國子監主簿心裏雖然奇怪,可事情已經到這,按照設想的流程繼續。


    主簿慷慨激昂道:“皇上,太子殿下,這裏還有通過戶部於廣平買官之人的名冊,臣看來痛心疾首,這些人已然在承平國各地任職,還請皇上,太子早日召回!以免讓奸臣當道!諂佞盈朝!”


    手裏不算厚的名冊裏,都是賄賂於廣平做實官的名單。


    既然於廣平落網,那這些買官的人自然也要被革去職位,甚至還要入獄。


    “如今太子殿下已經大婚,正式聽政,臣鬥膽請太子殿下主審此案,以正國法!”


    紀煬輕笑。


    好個環環相扣的案子。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名冊裏,肯定有他紀煬的大名。


    這個案件已然沒有翻案的可能,在大朝會上定下的罪名,首犯於廣平落網認罪,供出吏部官員認罪。


    再有這名冊作為罪證。


    所有名冊上的人都是不可辨駁的犯人名單。


    此時再請大婚後頭一次執政的太子審理此案,直接斷了太子暗中幫紀煬脫罪的可能。


    執政頭一件事,絕對不能出差錯的,絕對不能徇私舞弊。


    否則以後處理其他政務又該如何自處。


    即使太子心善,拚上名聲也要把紀煬撈出來,然後呢?世家是不是拿捏住這個把柄。


    皇上又豈會同意。


    世家,國子監。


    用一樁定下的案子,要把紀煬打入不能翻身的境地。


    所有流程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甚至文學士,國子監祭酒都沒有站出來。


    美中不足的是,紀煬沒有全力辯駁,沒有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跟氣人功底講話。


    甚至帶著讚許的目光看著他們,讓他們給於廣平定罪。


    紀煬到底知不知道,給於廣平定罪,就是給他定罪?!


    一瞬間,文學士跟國子監祭酒都以為,他們是不是高看紀煬了,是不是找錯對手了,太過高看紀煬。


    不過這會場麵上,還是國子監祭酒在對太子說話。


    太子明顯有些遲疑。


    到底是皇上教出來的太子,他自然知道紀煬的官怎麽來的,更知道這段時間的明爭暗鬥。


    還知道紀煬不在意他們詆毀官聲,更知道他們比著做個好官。


    所以這會計劃針對紀煬,太子自然看了出來,他並未第一時間接國子監祭酒的話,大有推脫這件事的意思。


    隻要不是他主審此案,那不管哪個官員審理,都會看在太子近臣的麵子上網開一麵。


    說白了。


    朝中誰都可以做戶部官員買賣官帽案件的主審人,唯獨太子不能做。


    他做了,就不能偏護紀煬了。


    太子緩緩道:“此事確實要緊,隻是孤近來事多,還是另擇主審吧。”


    紀煬見太子推脫,心裏約莫知道他的想法。


    這個跟小雲中小白鶴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到底是心慈了些。


    但對這樣的君主,紀煬倒是比對皇上要忠心那麽一點點。


    人都是相互的。


    真心換真心,這很正常。


    估計太子還不知道,他這麽護著自己人,會讓自己人更加忠心。


    反而直接接下案子,然後秉公辦理,做好執政第一件要案,難免心腹心寒。


    背後的人借著於廣平的案子,既拉他下水,又想讓太子跟身邊人疏遠,最後趁虛而入。


    可惜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天然克腹黑。


    再多的陰謀詭計,在朝中難得的良善跟真心麵前,竟然顯得有些蒼白。


    這是不太屬於朝廷的底色。


    也是太子不同於皇上的地方。


    國子監祭酒聽到太子的推脫,下意識有些著急:“於廣平賄賂公行,指方補價,利用戶部捐官便利,私下賣了不知多少官職。”


    “如今捐班,卻能做到實職,如此倒行逆施,早晚有一日會讓國之不國,朝中皆是庸才為上。什麽官都靠銀子衡量,那百姓怎麽辦,江山怎麽辦,天下怎麽辦!”


    “如此要事,必然請未來國君定奪才是。”


    後麵立刻有人附和:“這是殿下頭一次執政,怎麽好推脫。”


    “太子殿下主審,必然能明察秋毫。”


    “此事案情簡單,不會麻煩太子殿下太多時間。”


    太子皺眉,看著這些人眼神有些不爽,他頭一次高高在上看著朝堂下麵的人,這才體會到父皇的視角是什麽樣子。


    如此膽大妄為,如此威逼利誘。


    怎麽斟酌,怎麽平衡,怎麽讓這個朝堂繼續維持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坐在高位,下麵眾人一舉一動皆在掌握。


    目光掃到紀煬那裏的時候,隻見紀煬朝他微微點頭,明顯是讓他接下案件的意思。


    接下案件,那紀煬怎麽辦。


    紀煬目光溫和,依舊是鼓勵他同意。


    太子眼神微垂,想到紀煬的心思,這才抬眼道:“既如此,孤便主審買賣官帽一案。”


    皇上老神在在,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這些動作。


    自從太子大婚之後,他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像是心中大事放下,加速衰老一般。


    但他還沒有老糊塗,依舊看得懂朝堂這些事。


    不過今日他卻不打算管。


    既然讓太子執政,那就是他執政。


    現在做錯了,他還有指點的機會。


    以後做錯,那就是真錯了。


    再說,世家做的事並未觸及他的底線,隻是在他和太子麵前爭寵而已。


    爭誰更得青眼而已。


    至於紀煬。


    皇上笑笑。


    好戲還沒結束,下麵那些人不至於高興的。


    果然,就在國子監眾人要彈冠相慶之時,紀煬主動站出來,開口道:“稟太子殿下,於廣平供出的名單,可容微臣看一看。”


    朝堂上安靜下來,怎麽會有這種直接要翻名單的人?


    太子福至心靈,問道:“翻名單,為何。”


    紀煬拱手:“微臣當初也是捐官做最窮的扶江縣知縣,可當時並非微臣自己經辦此事,所以不太清楚跟這位於廣平有沒有關係。”


    意思是。


    他確實是捐官,但絕對沒有行賄。


    唯二可以證明這件事的人,一個麻奮,死了,另一個庶弟他舅,也死了。


    真真死無對證。


    背後的人定然知道這些事,所以才敢這樣做。


    畢竟紀煬說自己不清楚,那就不清楚?

    國子監主簿立刻道:“真是天大的笑話,你紀煬何等聰穎,竟然還有糊塗的時候。”


    “莫不是早知道名單上有自己的名字,故意逃脫罪責吧。”


    紀煬聽此,故作驚訝:“看來這名冊上還真有微臣的名字。”


    主簿嗤笑:“都到這個時候了,紀煬你就別裝了!”


    接下來聽著國子監主簿,以及幾個老臣子痛心疾首罵一個官員不孝,罵一個官員驅趕生父去莊子,罵他霸占伯爵府,更罵他懸秤買官,捐納至通顯。


    這些話以前都聽過,今天又來了點新鮮的。


    說他想要把控國子監,讓女子去內裏當官,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控朝堂,讓更多像他一樣買官的人跟國子監正統科舉的學生平起平坐。


    紀煬你自己買官也就算了,是不是想利用國子監改革,把持更多權力。


    前麵那麽多事,終於罵到正題。


    紀煬並不惱怒,隻是笑著聽他們說完,甚至想讓他們喝口水歇歇。


    見他們說的差不多了。


    紀煬才道:“其他雜論,暫且不說。”


    “捐官之事,紀煬確實做了。”


    “當時紀某不通文墨,不曉事理,才會托人做出此等糊塗之事。便是當了小知縣之後潛心學習,也不能補過。”


    “既如此,還請太子殿下,革去紀某官職,以儆效尤,以示國法。”


    “這怎麽行,你紀煬的本事,天下誰人不知。”太子下意識起身拒絕,等他說完,朝堂嘩然。


    準確說,國子監等人嘩然,可又不好反駁。


    太子剛說完,他們就反駁嗎。


    當皇上閉上眼不說話,就真的聽不到?


    紀煬跟太子一唱一和,先把這件事的底會托住了。


    紀煬要辭官,太子不肯,又因是太子第一次執政,下麵人不好直接駁斥。


    畢竟他們的目的隻是拉紀煬下水,並非真的跟太子為敵。


    好個紀煬。


    開口就讓這件事有了底限。


    他算準太子不會同意辭官,算準國子監文學士等人不敢反駁。


    倒是宗室在的話,他們是不要臉的,估計會頂撞太子。


    但這些大臣卻是不想的。


    以後的日子,還要依附這位好說話的君主,怎麽會得罪他!


    紀煬。


    他到底長了多少玲瓏心。


    這段時間的低調,難道讓他們都忘記了紀煬的能力。


    自從來汴京之後從未主動出擊,就以為他隻有這點本事。


    紀煬又揚起許多人熟悉的笑。


    見過這個笑的人不少,潞州扶江縣最初流竄過去的鄉紳,灌江府太新縣的三家,以及之後的雷溫兩家。


    再有古博城王室。


    要是裏麵僅存的裴家主在這,肯定下意識後退。


    紀煬是好惹的?

    紀煬是好惹的?

    語言貧瘠的裴家主隻能發出這種感歎。


    紀煬一句話托了底,讓事情不至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說明了,不會按照你們的劇本走。


    接著紀煬認真道:“當初微臣年幼無知,不懂得做官還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若真知道其中罪責,微臣怎麽不求蔭封,說明臣不可能知法犯法。”


    這是大實話。


    紀煬的祖父是武侯。


    武侯的後人,就算再不成器如紀伯爵,周圍也是沒人敢惹的。


    紀煬去求個蔭封,憑借皇上的大度,必然能成。


    一個知法犯法故意賄賂,一個是打個招呼的事。


    誰會怎麽選。


    紀煬會明知前者有罪,還會選嗎。


    “如此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兒都懂。”


    三歲小孩都懂,你們就別質疑了,再質疑就是連小孩都不如。


    不等旁人說話,紀煬歎口氣:“說到底,就是那時候讀書太少的緣故,若多讀些書,自然不會犯這種錯。”


    “那時候讀書少,如今讀書就多了?”


    不止國子監那邊誰嘟囔一句。


    紀煬又笑。


    韓瀟也笑,終於到他出場了。


    太不容易了。


    為了給紀煬洗名聲,他都來汴京當了幾個月的官。


    韓瀟站了出來,拱手道:“皇上,太子殿下,微臣想替紀煬紀大人求情。”


    “當初他遠赴潞州扶江縣做個窮地方的小知縣,那時還不到十六,被有心人蒙騙到那麽遠的地方,還背負如此罪名,卻依舊能一心為民,做出令人側目的政績。”


    “更別說,紀大人為民做事的同時,私下刻苦鑽研。以臣來看,紀大人的學識不亞於當朝任何一位進士。”


    “就跟臣私下說的一樣,若紀煬去科考,必然能中。”


    紀煬去科考?

    必然能中?


    科考有那麽簡單嗎。


    “當年韓家遷徙到紀煬所在的扶江縣,從那開始私下便與紀煬來往,臣與韓家族老,都教導過紀煬讀書。從八年前開始,從未間斷。”


    “所以臣敢斷言,朝中所說紀大人學識不夠,不能為官,純屬繆言。”


    “若非今日之事直指紀煬,臣也不會站出說明此事。”


    “臣不能看著這樣一位好官,因為被人嫉妒,受人紅眼,所以就被拖下水。”


    韓瀟說的都是大白話,但句句情真意切,言辭誠懇。


    最後還陰陽了一句,你們就是嫉妒紀煬,所以才這麽做的。


    自己是看不下去了,所以過來澄清!

    什麽?

    問證據?

    證據在皇上那!


    皇上看過紀煬的文章!


    他昨天送過去的,你們傻眼了吧!

    說到底,今日提出買賣官帽的案子,就是跟之前說紀煬沒有學識不配做官,不配指點國子監聯係起來。


    其根源還是在紀煬到底有沒有這個學問,有沒有資格跟學富五車的同僚們相談甚歡。


    這朝中沒有科舉的人不少。


    比如井旭就是一個。


    為什麽不攻擊他,因為他沒有對國子監指指點點。


    紀煬插手什麽不好,偏偏插手自己最弱項的一個。


    於是,國子監等人便拿學問,科舉,買官這種事反擊。


    原本以為十拿九穩。


    可現在紀煬先跟太子一唱一和,再算準他們不敢反駁太子,直接保住官職。


    韓瀟,這位極有學問的韓家家主再出來說,紀煬有八鬥之才,更是登高能賦之人?

    韓家名聲承平國皆知。


    在韓瀟到國子監之前,那也隻是知道。


    可他到國子監三個多月,跟人辯經論道,跟人談經論典,沒有一次落於下風。


    說他出口成章,妙筆生花也不為過。


    這樣的人給紀煬做保?

    他都誇紀煬。


    還把文章拿給皇上看?

    有韓家鼎立支持紀煬,似乎讓紀煬有些底氣。


    井旭開口道:“韓先生都誇紀煬文章好,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對啊!你們有韓先生的學識嗎。”


    “不行跟韓先生比比。”


    紀煬這邊的人立刻找到話頭,場上眼看要吵成一團。


    國子監主簿咬牙道:“紀煬,跟你學?莫不是在騙人吧。”


    韓瀟認真道:“紀煬這麽多年的文章,其中半數已經交給給皇上,你們若不信,我這還有幾篇文章,若說他寫得不好,那我可是不認的。”


    韓瀟早有準備,直接從袖子中拿出紀煬所寫的文章。


    今科狀元葉錫元好奇接了一篇,看完之後,整個人呆若木雞,喃喃道:“若,若紀大人去科舉,哪有我什麽事。”


    這個葉錫元本就機靈。


    此刻半分真半分假,倒是讓人想笑。


    不過他敢這樣講,也就說明紀煬的文章絕對沒有問題,甚至讓人拍案叫絕。


    一個韓先生。


    一個今科狀元。


    全都誇紀煬。


    剩下的人裏。


    林大學士跟文學士也傳閱兩份。


    兩人方才一言不發,但自然也有立場,這會往文章上掃了一眼,就能看出筆者功底深厚,文章文辭俱佳,言之有物。


    明顯跟普通科舉學子大不相同,既有理論還有實踐,更能引經據典,其中還能看出筆者的淩雲之誌。


    無論放在什麽地方,都是值得誇讚的好文章。


    其見解讓文學士都暗暗稱讚,甚至頗有些後悔,若當初真讓女兒嫁給紀煬,他也用不著跟紀煬對立了。


    朝中一時間,竟然開始傳閱起紀煬的小作文。


    滿朝文官,基本都是滿腹經綸,自然看得出文章好壞。


    縱然有些不服氣的,也會被懟一句。


    “別說當年科考了,現在你能寫出來這樣的文章嗎。”


    自是不能。


    紀煬的胸襟氣勢,紀煬的雄心壯誌,在文章裏也隱隱體現,這份氣度就不是他們能有的。


    文章自然直接落了下成。


    這些人當中,紀煬下意識往武官那邊站了站。


    別誇了。


    再誇人都要麻了。


    也就是許多武官看不懂。


    他可以清靜一點。


    試想剛剛還在指責你,突然變臉誇你,你怕不怕。


    什麽國爾忘家,什麽涓滴歸公,什麽先公後私,什麽非異人任。


    都能從他文章看出來?

    紀煬恨不得堵住耳朵。


    要不然咱們還是吵一架吧!


    你們誇的還怪尷尬的!


    等太子也看過這些文章之後,更是兩眼放光。


    紀煬紀大人,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會的。


    孤有你這樣的能臣,真是三生有幸啊。


    太子的表情幾乎寫在臉上,這讓國子監祭酒暗暗皺眉,摸了抹花白的胡子,輕咳上前。


    這位老大人德高望重,在朝中很有威望,不少大臣都算他半個學生。


    此刻他上前,眾人自然收聲。


    國子監祭酒拱手:“韓先生的學識,我等都明白,隻是韓先生到底深居多年,又跟紀煬來往甚密,怕是不了解他的性格。韓先生,莫要一葉障目。”


    意思是,你們倆的關係來做保。


    能行嗎。


    “紀大人學識如何,這並不要緊,要緊的是,當初他是否真的買官。”


    “賣官鬻爵,至贓官汙吏,遍滿天下時,我等又該如何自處。”


    “倘若因紀煬如今學識,放過當年買官之罪。”


    “那名冊上其他犯人,是否也有話說。”


    “雖說可以功過相抵,但如今,還是要把過先論出來,這才能以示公正,以示太子英明。”


    這位一出手,便把事情拉回正題。


    他意識到,用學問攻擊紀煬怕是不成,到底還是要回到官位不正上。


    隻要這根上不正,那麵上的枝葉再繁茂,也經不過風吹。


    這也是紀煬不讓直接拿出文章的原因。


    縱然他文章再華麗,再好。


    終究不是問題的根源。


    國子監這些人,在乎的不是他有沒有學問,在乎的是以此來讓他名聲受損,讓他不再著實改革。


    否則朝堂上那麽官位不正的人,怎麽不去處置。


    難麽多靠著蔭封,靠著世族舉薦當官的怎麽不管。


    他們的公正從來都不是公正,是妨礙到他們了,所以去以“公正”的名義來鏟除異己。


    好在紀煬是不怕的。


    縱然這會眾人都擔憂看向他。


    他也是不怕的。


    所有人都等著他的回應,看看巧舌如簧的他,又該如何應對國子監祭酒這句話。


    如何應對得當,如何爭取到他想要的改革權。


    紀煬拱手:“臣確實有罪。”


    紀煬對皇上跟太子道:“臣自做知縣以來,算是勤勤懇懇,不敢耽誤一日。”


    “雖不敢以功請賞,但今日有一事,還請皇上,太子恩準。”


    皇上看向他,心裏也拿不準紀煬有什麽想法。


    其他臣子想做什麽,他都能猜個七七八八,除了紀煬。


    可想到他的為人,皇上緩緩道:“愛卿有何事,說來聽聽。”


    國子監祭酒,文學士等人臉色微變。


    愛卿?


    皇上久久不說話,開口便是偏了紀煬。


    紀煬到底有什麽好,讓皇上跟太子都如此偏心。


    隻聽紀煬道:“臣鬥膽,請皇上太子加開恩科,讓天下所有靠捐官,舉薦所做實職之人,全都參加一次科考。”


    “有能力者戴罪立功。”


    “無能者直接免職。”


    不管怎麽樣,捐官的做到實職確實不對。


    雖說朝中一向有捐官的特例,又處於灰色地帶,所以勉強合乎道理。


    可紀煬還是認罰。


    今日雖因黨同伐異,所以才把他揪出來。


    紀煬也要說一句揪得好,方才對戶部於廣平的審判時他並不吭聲也是這個原因。


    既如此,不如趁此機會,把天底下所有捐官的人都揪出來,重新考核。


    哦。


    捐官的人揪出來了。


    你們世家互相舉薦的人呢?


    靠著世家舉薦做官的人,是不是也該出來重新考核?


    紀煬看看韓瀟,韓瀟立刻拱手:“臣便是靠韓家名聲舉薦做官,既如此,臣也該參加這次考核。”


    國子監祭酒臉色漲紅。


    這麽多年,他舉薦出的官員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全都揪出來。


    全都出來科考。


    他們若是有科考的本事,也不用找舉薦了!


    當下有人偷笑。


    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紀煬怕考核嗎?

    韓瀟怕考核嗎?

    自然不怕!

    怕考核的人,該是朝中真正的蛀蟲!

    你們想讓紀煬身上按個官位不正的名頭,早幹嘛去了。


    還硬要安個賄賂公行的罪名。


    紀煬可不慣著你們。


    帶著你的人一起,大家一起科考啊。


    看看到底時候有多少被舉薦的官員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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