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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120章

    汴京城四四方方。


    皇宮在中間偏北的位置, 皇宮左邊是宗室十二裏坊,右邊為官員十二裏坊。


    跟他們正對應的南邊, 則有大小裏坊八十多個。


    這些裏坊直接被劃分為東市跟西市。


    東市緊鄰宗室, 裏麵喝酒耍樂的地方不少,價格也更貴些。


    西市挨著大小官員住所,價格比東市好點, 可花樣最多。


    東西兩市平時巡邏的捕快也多,所以反而相安無事。


    倒是集市附近的裏坊,裏麵住的多是小商小販平民百姓。


    按理說那些貴家子弟不會過來。


    但那裏暗藏的齷齪事也不少, 不少豪門子弟偷偷過來都做些看似風花雪月,其實見不得人的勾當


    承平國汴京城有句話, 在東西兩市要規規矩矩, 去到附近裏坊跑馬也無事。


    這次犯事的琨王十二孫兒, 就是在東市附近的待賢坊鬧的事。


    那待賢坊人員混雜, 私門暗娼極多, 各色酒水更是一應俱全。


    看著卷宗就知道,這十二孫兒便是從私娼喝酒出來, 又趕著去延平門耍樂, 直接跑馬傷了進城賣菜的祖孫兩個。


    老人家還好, 小孫女為了推開爺爺如今還在醫館躺著。


    那老人家隻這一個孫女, 說什麽都要討公道。


    可別說公道了,他們連狀告都是沒門路的。


    捕快過去,也隻是說會跟大人講。


    等報到汴京府衙判官這, 他想是不是怎麽審理此案,而是要私下找琨王十二孫兒協商, 銀錢賠到位, 這事差不多了結。


    這甚至是判官為數不多能做的。


    前府尹在的時候, 也是這麽做的。


    如果真的按照程序審理,隻會讓王孫惱羞成怒,非但不會給賠償,說不定暗地裏再去整人家。


    判官看著紀煬的人已經出發去琨王府提人,焦急道:“大人,紀大人,之前也有官員想替平民出頭,您知道結果是什麽嗎?”


    “是那家平民百姓被人日夜騷擾,不得不舉家搬遷,離開汴京,甚至汴京城外也是不能住的。”


    看似壓著宗室子弟道歉了,錢也賠了,私下怎麽收拾,那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律法裏的彎彎繞繞,你這個沒科舉過的紀大人可能不知道,但人家坤王府有的是人懂。


    人家天天觸犯律法,也養了一大幫最會鑽律法空子的!

    這會說再多,紀煬還是氣定神閑,絲毫沒有一點懼怕,等著前麵說琨王家十二孫兒徐興已經到了公堂,受傷的老人家也已經到此,紀煬整理衣冠前去公堂之上。


    他越是淡定,後麵的判官跟推事越緊張。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也太旺了。


    都知道紀煬是個混不吝的,更是個膽大妄為的,可也沒想到,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拿宗室開刀?


    他真的不想幹了吧。


    琨王是什麽人?


    他可是最護短的。


    幾年前琨王孫兒強占田地的事鬧出來,林大學士親自出手,這才判他家小孫子流放仗刑。


    那事折騰了至少一年。


    而且動宗室的利益,他們宗室是會聯合起來找麻煩的。


    當初林大學士出手才懲治了他們,讓他們安分一點,如今紀煬剛回汴京兩個月,上任當府尹頭一天。


    判官跟推事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不該把這個案子拿過來?


    就算試探長官,也要拿個好解決的啊。


    可惜這會不管他們怎麽想,紀煬已經去了公堂之上,左右兩邊的護衛皆是他的人,後麵則是府衙本來就有捕快。


    這兩撥人的臉色對比鮮明,前者對紀煬滿滿的信任,後者就差求饒了。


    而堂下兩個人,一個站一個跪。


    站著的是琨王十二孫兒徐興,稱得上膀寬腰圓,跪著的是受害人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家。


    徐興自然是不用跪的,身為皇室子弟,別說紀煬這個從三品,便是二品大員那也是不用行禮。


    那告人的庶民反而要行禮。


    紀煬坐下,開口道:“給受害人抬張椅子。”


    老人家被小吏魯戰扶起來,又有太師椅供他坐下。


    剛開堂就有這場麵可看,衙門外來看熱鬧的百姓下意識歡呼起哄。


    這下,場上的局麵就變了。


    紀煬在公堂之上,受害人坐著太師椅,那宗室子弟徐興站在旁邊。


    場麵一時反轉,從心理上已經感覺出不同。


    徐興果然不爽,看向紀煬的時候直接道:“紀煬,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徐興剛說話,身後便來了個門客模樣的人,在他耳邊低聲講了些話。


    過了會,徐興哼笑:“我家門客對此事最是了解,讓他來說。”


    所謂養的門客,就是給這些紈絝子弟處理亂七八糟的事,處理得好了都能得點賞錢。


    他們對付這種事,肯定有些門路。


    紀煬看著他們眉來眼去,直接道:“肅靜。”


    那徐興看向紀煬,明明都是同齡人,以前都被喊紈絝,怎麽你這紈絝就到台上了?


    聽說還欺負徐銘,徐銘竟然還為他辯解,自己要好好尋尋他的晦氣,找誰不好,偏偏來找他?


    紀煬見他們不再說話,那老人家還有些坐立難安,溫和道:“老人家,一會要詢問幾個問題,您傷著了,坐著回答即可,不用緊張。”


    “來人,給老人家端熱茶。”


    有熱氣騰騰的茶水,十分能緩解人的情緒。


    眼看著事情做完,紀煬才一點點詢問,從最開始事情經過,再到結果,又傳召給祖孫倆看病的大夫,問得事無巨細。


    旁邊小吏嶽文塞筆下生風,全都記錄在案。


    等問到被告人徐興時,自然是門客幫他回答,他還有悠閑地在那扇扇子,紀煬隨口道:“九月份的天了,附庸風雅。”


    作為審案的府尹,按理說不應該多說一句。


    可他是紀煬啊,紀煬不嘲諷人才是怪事吧?

    這種人設,他肯定會好好用的。


    果然徐興差點上前揮拳頭,後麵門客小廝死死按住,這才算完。


    門口上前,恭恭敬敬回話。


    但到他嘴裏,喝酒縱馬傷人,就變成琨王殿下的十二王孫,為了辦公務所以清早起來出城。


    走的時候比較著急,天也沒大亮,所以沒看清楚,屬於無意傷人。


    等被官府傳召的時候,這才知道自己做了錯處,除了包那他們的醫藥費外,願意贈銀五十兩,讓祖孫兩個看病。


    五十兩。


    這銀子一說,那瘦骨嶙峋的老人家下意識想起身。


    他們普通人家,一年到頭也掙不了這麽多錢。


    紀煬看著他們,就知道這門客先是用公務當借口降低罪責,然後給錢息事寧人,反正五十兩對徐興來說,就是頓酒菜錢。


    而這老人家明顯是想認下的。


    反正對方包孫女的醫藥費,再加上賠償,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已經知足了。


    旁邊的判官推事放下心,還行,宗室那邊沒有直接撕破臉。


    估計是怕紀煬真的上綱上線。


    更想讓紀煬頭一次興師動眾草草收場,那以後才好拿捏。


    如果這樣看,似乎是個除了紀大人之外,皆大歡喜的場麵。


    誰都滿意這樣的結果。


    就連紀煬都不能多幹預。


    作為長官,是不是挑撥被害人訴訟的。


    見紀煬並不說話,好像要認下一樣,門客心喜,以為自己已經做成這事,想到背後人的吩咐。


    門客“乘勝追擊”道:“您方才說,承平國律法刑律卷十九規定,車馬殺傷人,凡無辜於街市鎮店,馳驟車馬,因而傷人者應受責罰。”


    “但這條律法還有最後一句,您可知道?”


    紀煬不答,看著這位門客表演。


    果然門客繼續道:“那條律法最後一句是,若因公務急速而馳驟,殺,傷人者,皆以過失論。”


    “我們十二王孫,他是因公縱馬,屬於過失傷人!”


    “過失,因公傷人,這本就不是重罪,配些傷藥即可。”


    “再說了我們十二王孫是貴族,隻要非十惡之罪,按律例可以免罪三等,交給宗室發落。”


    十惡之罪,指的是最嚴重的十種罪責,比如謀反,謀大逆,謀叛等等。


    俗稱的十惡不赦,指的便是這些。


    意思是,貴族子弟隻要犯的不是砍頭的罪,紀煬沒資格審理。


    “您作為汴京府尹,定不了我們王孫的罪過!”


    門客眉飛色舞,他中過舉人對律法十分熟悉,哪像紀煬這小子,從未讀過一年的書?

    如今飛黃騰達竟然裝得高高在上。


    就他肚子裏那點墨水,能比得過自己?


    眼看門客在掉書袋,好像立刻便能碾壓府尹紀煬,讓徐興脫罪。


    甚至還質疑紀煬審案的資格。


    如果真的讓他質疑成功了,以後這些王孫貴族,還不是有樣學樣?


    旁邊的徐興雖然聽不大懂什麽律法,但聽到定不了王孫貴族的罪,立刻支棱起來。


    “對!沒錯!小小府尹!有什麽資格審我?!”


    紀煬聽此,竟然微微點頭:“定罪怕是不成,但審案還是行的。”


    眾人原本以為紀煬已經落了下風,沒想到他一句話又給扯了回來。


    就聽他道:“方才你說,徐興是去辦公差,那辦的是什麽公務,可有憑證,可有書信,可有官府公文?”


    “若這些都無,你們是不是在冒領公差?!”


    門客頓時冷汗,但想到這是背後之人的交代,那些人的身份隨便給徐興派個公差,豈不是很簡單?


    門客咬牙:“怎麽會是冒領公差,琨王的孫兒,難道還不配給朝廷做事?”


    紀煬隨意道:“琨王殿下一二十個孫兒,難道個個都記得?”


    這位徐興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人家說不定對他都沒印象。


    紀煬隨便一句話,就讓徐興跳腳,罵人這種事,一定要罵到痛點的。


    說話間,這事已經從縱馬傷人,上升到冒領公務。


    說起來可笑,因為徐興的身份,若後者能定罪,卻比傷人責罰還要深。


    那門客跟徐興都沒留神,已經被紀煬帶偏了去。


    可紀煬已經下了定論,直接道:“若徐興果真因公務馳驟傷人,那罪責是可免去一二。”


    “既然牽扯到公務的事,那這案件還要繼續審。”


    “來人,帶徐興下去,好好問問是什麽公務,給朝廷哪個部門做事,做的又是什麽差,幾時給的,規定什麽時候做完,都要一一記錄。判官,你帶著本官的小吏魯戰去徐興所說的部門核查,等查明真相,咱們再來辦案。”


    門客直接傻眼。


    帶,帶到徐興下去?!

    下哪?


    紀煬還“好心”道:“放心,不是進監牢,隻是去後堂問話,什麽時候問完了,什麽時候送他回去。”


    這不是把人扣下嗎!


    紀煬看看不知所措的老人家,開口道:“老人家的醫藥費由官府先墊付,那賠償的五十兩銀子,也先給了。”


    “以後若有事,會再來傳喚。”


    紀煬這麽做擺明了一點。


    針對你們的,是我紀煬,跟人家沒關係。


    他已經最好準備,就來過過招。


    他紀煬深查此案,就是找茬的!

    暈暈乎乎的老人家被送出去,全程護衛跟隨,護衛把他送到孫女所在的醫館時候,還道:“我們府尹夫人一會就來給你和你孫女看病,有什麽時候直接找衙門即可。”


    這聲音喊得洪亮,又給這兩人一層保障。


    事情到這。


    確實跟他們兩個無辜百姓無關了。


    紀煬扣下徐興,讓他根本沒時間跟周圍人通氣。


    空蕩蕩的屋子裏,就讓他說出什麽公差。


    說不出來?


    那紀煬可就有話要講了!


    可徐興什麽人?


    他天天喝酒狎妓,什麽時候做過公差,這會胡亂編一個都說不出話。


    審問他的,還是小吏嶽文塞,跟著紀煬做過幾年公務的左右手。


    三言兩語間,這位明顯已經崩潰。


    滿腦子都是,公差?什麽公差。


    他真的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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