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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

    紀煬覺得時間快, 其他人也這麽覺得。


    但到了今年,情況又有點不同。


    當初紀煬在潞州當知縣的時候, 任期還沒到, 潞州城各處官員已經在“預定”紀煬的位置。


    沒想到爭來爭去,汴京那邊一封詔書讓他回京城。


    如今紀煬做知府,過了今年, 此地的三年任期也滿了。


    跟上回一樣,明明時間還沒到,各處已經在想紀煬的去處。


    不少百姓也知道這件事, 心裏更是不安。


    這才多久啊,難道他們知府大人就要離開了?


    問到紀煬的時候, 紀煬也無奈, 這才年初, 還有一年的時間, 現在考慮實在太早了。


    至少城牆不修完, 他也不會離開。


    汴京那邊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古博城的建設,肯定要在他離開之前完成, 不是不相信接任的人。


    而是除了紀煬, 沒有人敢讓皇上幫忙抵抗宗室要關市稅的壓力, 除了他, 也沒人敢越過宗室,直接把百萬兩關市稅全都投到城牆上。


    所以這事,非他不可。


    換個角度想, 不管再來的知府是誰,也不可能讓下麵知縣們那樣聽話, 幾乎說做什麽就做什麽, 動作還十分迅速, 當地百姓更配合。


    不過等城牆修好,那就不好說了。


    如今灌江府局勢已穩,屯兵也很順利,潞州,涼西州,灌江府三地商路也已經暢通無阻。


    除開城牆之外,其實汴京那邊確實想讓紀煬回去。


    算下來,他也是外放八年之久的官員,資曆夠,能力夠,回汴京是板上釘釘的事。


    跟紀煬猜測差不多,汴京確實有想讓紀煬回去的意思。


    像知府這樣的官員調動,自然是吏部負責,皇上審批,按照正常流程走就行。


    但紀煬這個知府就不正常,一般來說,留任兩次比較正常,然後再去調動,但紀煬是誰?

    一年都幹人家三年的活,滿打滿算他在灌江府也還不到五年時間,但灌江府什麽樣子,汴京官員還不清楚?


    不清楚的時候想想過年時候吃的灌江羊肉,全靠著紀煬打出來的名聲,發展出來的規模。


    聽說他都想聯合關外部落,讓他們定期提供優質羊肉,好賣給全國來的商販,省得供不應求。


    其他貨物更不用說,很多東西汴京都買不到,誰讓太好,路途又太遠。


    所以汴京各部也算數著紀煬任期時間,準備扒拉一下,看能不能扒拉到自己手底下。


    天底下有才幹的人不少,但像紀煬這般有才幹的,那就不多見了。


    就連戶部,紀煬他爹妾室她哥作為戶部左侍郎,對這事也沒辦法。


    這關係繞得十分複雜。


    說到底就是想掙爵位。


    那戶部尚書也知道這兩家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但你們有矛盾,關我什麽事,如果能紀煬調到戶部,那什麽左侍郎,他不認識。


    連戶部尚書都如此,其他各部自不用說。


    最淡定的反而是兵部。


    他們深知兵部話語權不高,想著反正紀煬是自己人,他到不到兵部,那都是他們一派的,竟然是唯一一個吃瓜看戲的部門。


    其他各部都很有想法。


    不過他們沒有直接去給紀煬寫信,大家還是要點臉麵的,轉而去找他嶽丈林家。


    林大學士聽著大家胡吹,明顯想讓紀煬去他們各部。


    哪個部門都有理由啊。


    林大學士卻擺手道:“還是看皇上的意思,我們身為臣子聽命即可。”


    等會,還有皇上那邊呢。


    誰知道皇上怎麽能想的。


    紀煬在灌江府還穩得住,可汴京已經為他去哪在暗暗商議。


    紀煬這會在灌江府處理的事情,是他年前就知道的,徐銘當時也說過。


    那就是徐銘要調走。


    這事已經確定,隻要三月份新知縣一來,那徐銘就會離開。


    離開雖說不光彩,可到底讓他鬆口氣。


    不過想到紀煬也是要離開的。


    隻是兩人的離開方式太過不同。


    徐銘要走,身邊梁王的人則回汴京。


    隻有一個中途投靠了紀煬的小吏蔡源留下,直接被紀煬從今安縣調到灌江府衙做事。


    這一調,跟飛升沒區別。


    那有什麽辦法,誰讓他當初在鹽礦的時候出了大力。


    蔡源聽到調令的時候,當天便收拾包裹過來,明顯非常興奮,他是個十分能抓準時機的人。


    那是來到灌江府,接觸了徐銘,又接觸了紀煬。


    到底投靠誰,他幾乎立刻就有了判斷。


    而且選擇紀煬,背叛宗室,跟豪賭沒區別。


    輸了肯定人都沒了。


    紀煬似笑非笑看他,隨口道:“誰又知道,以後你又會投靠誰。”


    蔡源立刻跪下磕頭:“上次鹽礦的事,小的已經狠狠得罪了宗室,不忠心跟您,以後死無葬身之地啊。”


    這倒是實話,紀煬也知如此,此時點他,不過是讓他警醒點,不要有其他想法。


    蔡源見此,知道自己已經算知府的人,終於放下心。


    他選擇紀煬果然沒錯!

    讓他賭對了。


    紀煬笑,讓手下嶽文塞等人帶他去當差。


    說話間,金發碧眼的外鄉人卡裏被衛藍帶了過來,這個卡裏如今已經能簡單說幾個詞,旁邊的小吏還能幫他補充,算是勉強可以交流。


    卡裏在灌江城已經待了一兩個月的時間,這些日子裏,他一直把這裏當做東方古國的都城。


    直到今天,聽到身邊小吏跟他訴苦,說如今古博城已經快要修好,他們知府大人肯定要在今年回都城的。


    兩人磕磕絆絆溝通,卡裏直接呆愣。


    回都城什麽意思?

    這難道不是東方古國的都城?


    這下兩人再次結結巴巴交流,這下傻眼了。


    合理卡裏一直覺得灌江城是都城啊!


    還以為紀大人是這裏的大貴族,更以為此處百姓都是貴族?


    小吏都哭笑不得,直接道:“我是農夫出身,怎麽就是貴族了。”


    解釋半天農夫什麽意思,種地的,下田的,最苦命的。


    可卡裏並不相信,他們那地方的農夫什麽樣子,他最清楚,怎麽會這麽體麵。


    連街上都是普通人?


    等徹底明白意思,卡裏整個人都懵了。


    怎麽這裏的百姓過得比他個小貴族還要體麵?


    而且這裏還不是都城,而是東方古國最邊緣的地方?

    明明這地方已經足夠大了啊。


    他糾結半天,小吏隻好帶他來找知府大人,讓紀大人跟他解釋。


    紀煬自然記得卡裏,但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麽大的誤會,好笑道:“等弄明白你是從哪來的,回頭肯定讓你去都城。”


    卡裏沮喪點頭。


    這一切都讓他既興奮又難過。


    興奮的是,傳說中的古國果然厲害,難過的原因,自然因為自家跟這裏差遠了。


    不過他這次記住,回頭這位官員是要帶他去東方古國的都城的。


    但這件事,讓卡裏不在閑逛,而是下了苦功夫學習語言,估計很快就能進行簡單的交流,作為探險家,他還是很有吃苦精神的。


    紀煬也期待他說出更多東西,那會讓人搜他全身,也沒看出他的來曆,更沒什麽特殊的物件,想必等語言通了總會有些收獲。


    可紀煬沒看到,他剛說自己會讓卡裏去都城的時候,那小吏更加難過。


    現在灌江府的百姓們,一聽到都城汴京這幾個字,心裏就會散發不舍。


    好在他們大人還是跟往常一樣,帶著整個灌江府發家致富,更從灌江府那邊運出不少水泥分到各個地方,給大家用來修路。


    許多水泥的強度在現代看起來一般,但在古代卻還能用。


    現代的路麵,單是車來回碾壓,都足以破壞,古代的路麵多是人走,頂多牲畜跑幾趟,受損程度都一樣。


    如此平整的地麵,雖說比不上磚石砌成,可總比泥土路要好。


    看著他們灌江府還跟以前一樣在發展,大家那份心終於放下些。


    可在他們放心的時候,汴京趕來的書信還是來了。


    皇上那邊也隱晦提起,等到紀煬今年任期滿,就會調回汴京,讓他提前有個準備。


    看到這封書信,紀煬確定皇上的想法。


    汴京。


    這次回汴京,可跟上次不同。


    上次還能裝裝傻,充充楞,不太出風頭。


    這次完全不同。


    紀煬倒是不怕的,甚至有點期待。


    有些事情,隻有在汴京才方便做,在灌江府搞基建固然快樂,可很多東西治標不治本。


    雖說他沒那麽自大,覺得自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可有些事,必須要去做。


    比如關市稅,比如說田稅。


    不說跟更遠西邊的貿易往來,隻說如今一年開一次,再到兩三次的關市,其稅收已經相當可觀,用關市稅來養活邊關,乃至涼西州將士,定然不是問題。


    他不是好戰之人,但不好戰,不代表不能養兵。


    兵力才是他們貿易的底氣。


    更能讓灌江府其他稅收騰出空隙出來,讓此地百姓的田稅也變成跟潞州一樣,甚至比潞州還要低。


    紀煬可沒忘,如今的灌江府雖然發展得還不錯。


    實際上每年的稅賦比其他地方都要重。


    此地百姓是要養兵馬的,稅賦向來要多。


    其實當初在潞州的時候,紀煬就隱晦減免過當地稅賦,說是兩成,但種子化肥這種能免則免,他們實際到手的糧食要比說出來的多。


    剩下的官府掙錢補貼進來。


    在灌江府這,明麵上三成,能用的優惠全都用上,當地百姓所得的糧食,還是比潞州扶江縣百姓少。


    說到底,這隻能他在時候如此操作。


    不說後麵的官員敢不敢這麽做,隻講大多數人隻有增加的,很少有人會隱晦減少到手的銀錢。


    所以紀煬看著人人都誇灌江府發展的好,但歸根到底,還是人治。


    人治,便隻能依靠官員的良心,當地官吏的態度,來決定百姓生死,決定今年的稅賦是隱晦減少,還是多點苛捐雜稅。


    但直接明麵減稅這事,不是他能辦的。


    至少不是他在灌江府能辦的。


    要改關市稅用途,要讓灌江府,乃至潞州減免田稅。


    普天之鄉之下,隻有一個地方能辦到。


    隻有汴京,隻有承平國的都城朝堂。


    不怪所有人外放官員都想回汴京,實在因為,那裏是所有權利的中心。


    那邊一個小小的舉動,便會影響千萬人的生活。


    汴京忽視灌江府,所以它亂了。


    想到灌江府,紀煬等一批人來了。


    想到邊關將士,守城二十七年的吳指揮使成為吳將軍,再成為一府的指揮使,官居四品。


    想不到的時候,他們隻是苦守邊關的將士。


    紀煬並非埋怨朝廷不作為。


    如果可以的話,皇帝應該比誰都想讓天下太平安穩,可惜哪有事事順心的。


    這會講的,隻是汴京那邊對治下百姓的影響。


    想要保住關市稅用於百姓,想要真正減免百姓田稅。


    他的目的地隻能是汴京。


    這也是他從知縣到知府之後,心裏隱隱有的想法。


    灌江府發展得越好,紀煬就越肯定,靠人治的地方,不可能永遠泰康安穩。


    隻有法治。


    隻有把條條框框全都規定好,修改此處的遊戲規則,這才不至於他走了之後便回歸之前的狀態。


    運氣好,遇到個不錯的長官,運氣不好,來個大貪官。


    可治理地方,怎麽能隻看運氣。


    法治。


    唯有法治,才能稍稍解決問題所在。


    古往今來有句話可以形容這種情況,那就是人亡政息。


    太依賴人治的地方,不會穩固。


    紀煬心裏早有想法,麵上仍然不動聲色,不管同僚寫信怎麽旁敲側擊,他也隻道:“做好手頭的事再說。”


    “城牆還沒修好呢。”


    “幾處水渠剛完工,要去瞧瞧。”


    “官學跟女醫館確實又給了銀錢,這次都是撥給下麵縣學,還鼓勵村裏開私塾,學堂。”


    眾人看紀煬不動如山,心裏更是打鼓。


    按理說要調任的官員,其實早早會收到暗示,紀煬這麽穩得住,是不是上麵沒什麽說法?

    這個態度倒是讓手下人都安了心。


    特別是灌江府本地人,紀煬對灌江府的貢獻自然不用說,現在他們的家鄉大變樣,還鼓勵所有人讀書習字,改善大家生活條件。


    但凡哪個官員能做到一條,都會讓他們真心愛戴,紀大人可是全都抓的!


    其他人以為紀煬的調令還要一段時間,其實韓瀟那邊已經在交接工作了,他這次說什麽都不幹了。


    算著時間,紀煬今年十月份任期結束,肯定會離開灌江府。


    紀煬都不當這個地方知府了,那他還當什麽城主?

    古博城的城門已經修繕好,城牆在今年八九月份便能完工,全部完工之後,他帶著家仆直接回潞州扶江縣。


    什麽城主。


    不是紀煬在這,他根本不想當。


    古博城布政使,也是後來紀煬派過去的官員,這會急得抓耳撓腮,韓城主交接的太利落了,城裏的事能給他全都給了,自己隻管修城牆。


    看這樣子,隻要城牆修好,隨時都能離開。


    什麽?官府不讓走?私自離位?


    他韓瀟從頭到尾,就不是官府的人啊!


    人家本來就是來幫忙的,被抓來當了三年的官。


    韓瀟想走的事,紀煬早就知道。


    更明白便是一時押著他再做幾個月的事,等他一會汴京,韓瀟溜的比誰都快。


    畢竟留下,就意味著要接觸新上司,說不定還要勾心鬥角,說不定還會有危險跟麻煩。


    韓瀟可是標標準準的韓家人,他肯定能跑就跑!

    他人還沒走呢!


    怎麽地下官員要先跑路了!

    紀煬無奈,隻得給偷偷給消息的古博城布政使回信,讓他好好做,韓瀟那邊不用管。


    一時間,灌江府不少官員目光都放在韓瀟那邊。


    眾人隻知道他修完古博城的城牆就會離開,卻不明白,韓城主完全是因為紀煬要走,所以提前做好準備。


    灌江府,這個一手把灌江府扶持起來的紀大人,在今年,一定會離開。


    但他離開,是為了讓此地百姓田稅減少,是為了讓此處關市稅收易主,所以他一定會走。


    即使這裏有廣闊天地,他也願意回到小小的汴京城,回到勾心鬥角的朝堂。


    上次離開的時候,他問玉敬泉,淩誌鵬他們,笑著問他們在汴京是不是很難。


    他們並未說話,但都表明了是。


    更別說在汴京一個多月,像是過了一年。


    當時紀煬的回答為:“不是汴京難,是我們的力量太小。”


    “現在的汴京,不會因為我們做什麽,我們說什麽有所改變。”


    “所以看起來很難。”


    “等有朝一日回來,也許一切都會遊刃有餘。”


    如今,便是有朝一日了。


    這次回汴京,跟上次回汴京,一定會截然不同。


    紀煬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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