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跟山賊的洽談十分順利。
從年前到現在, 差不多晾了三四個月,種果樹的事也提了近三個月, 他們內部早就討論過不知多少遍。
從山賊到種果樹, 其實差距很大,可關泉峰最早生活的人,還是憑借人數優勢把這事確定下來。
現在已經是正月初十, 如果想要種果樹的話,現在就要行動。
可紀煬看著他們,直接道:“官府是可以暫時借給你們買果樹的銀錢, 隻是你們內裏有些人,我們信不過, 如果拿了銀錢直接離開, 難道我們就有辦法?”
過來洽談的關泉峰頭目, 自然知道這一點, 開口道:“所以我們想讓山上孩子到太新縣官學讀書。”
“聽說官學重新修整, 三個地方都有好幾個官學,我們想去最近的石橋東縣去上。”
好家夥。
不光顧著果樹, 還想著學堂的事。
但這也是投誠, 孩子都送過來讀書, 山上山下肯定不能天天來回跑, 說明一部分山上的婦孺要搬下來。
紀煬看看眼前的人,這才有些笑意:“李索,真是好算計。”
這是想找到正當名義搬下來啊。
還給自己妻兒安排住處, 安排學校,不過也確實投誠。
妻兒都來了, 他們輕易不會離開。
紀煬見此, 大方道:“若有身世清白的六十五歲以上來人, 也能搬下來。”
“隻是有一點,你們的房屋跟學費,衙門不會出分毫。”
本就是開恩,若還想跟其他百姓享受同樣的優惠,那就太過分了。
李索心裏清楚,這是他們想種果樹的人,商量許久才商量出來的。
特別是看到山下那麽熱鬧的場麵,而自己孩子卻在山上跟野孩子一樣,誰心裏都會不舒服。
既然都說到這了,李索低聲道:“有七八個江洋大盜已經離開關泉峰,但看他們的樣子,也不會放棄那。”
“還有十來個,全都在山上,他們手上都有血腥,輕易沒人敢動。”
也就是說,以前上百大盜,死的死逃的逃。
已經廝殺的差不多了。
可還有人靠著山脈優勢不肯離開。
聽說原本七百多人的地方,如今隻剩下四百多個,多數都是在山上生活許久的普通百姓。
這些人裏麵摻了十來個江洋大盜,也怪不得有妻兒的李索前來投誠。
沒記錯的話,這李索也是最近才被推舉當的頭目。
之前的人早就不知所蹤。
紀煬笑著看他:“既如此,那就帶我們上山,把最後十來個解決吧?”
李索也是這個意思,抱拳道:“您說什麽時候,我們肯定全力協助。”
“現在就去。”紀煬道,“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才能減少傷亡。”
李索過來投誠的消息,那些人肯定知道。
但他們不知道,紀煬會現在就帶著人上山。
最後一點隱患,必須解決。
給了那麽長時間都不離開,別怪他心狠了。
在李索猶豫的時候,紀煬已經讓淩縣尉帶著二百人手出發,趁著擦黑的夜色前行。
如果是他們自己走,這山路肯定走不成。
但有李索跟他幾個手下,這些便不是問題,別說天剛擦黑,就算是天黑了行走,隻要走日常那幾條路,都不太會出問題。
李索心裏緊張,他手下更緊張。
淩縣尉帶著明晃晃的刀劍,再有這麽多兵士,實在嚇人。
而且他們速度太快了吧,全程十分安靜,一點聲音也不出,饒是自己已經投誠,心裏還是膽怯。
這樣的隊伍去圍剿十幾個匪賊?
肯定沒問題。
紀煬在衙門靜候佳音,心裏微微擔心淩縣尉。
雖說淩縣尉做過許多差事,但真正圍堵匪賊還是頭一次,可總要邁出第一步。
這些匪賊就當給他練手的了。
不知道那些江洋大盜知道,在知縣眼裏他們隻是練手的,心裏又會如何想。
三個時辰之後,十二個匪賊盡數落網,其中三個重傷,約莫是沒救了,紀煬他們也沒想救。
隨著這些人被抓捕,衛捕頭那邊連夜審訊,總算把這些人罪名定下。
又從他們口中知道關泉峰上眾人情況,雖說有些添油加醋,但十幾個人的供詞,已經足夠紀煬,韓瀟,玉縣丞整理出個大概。
剩下的事自然不用講,第二天一早,按照供詞,一一給剩下的人定罪。
李索直接傻眼,不過他看到罰他們幾個因為投誠,減刑到五年勞役,分十年做完的時候,心裏鬆口氣。反正要麽種果樹,要麽種牧草,人不死就行。
有些知道自己刑法會重的人,明顯趁機逃走。
可惜紀煬還說了,如果抓捕想要逃跑的人,或者供出誰有罪,可以減免罪行。
杖責,流放,徒刑,都可以減。
所以關泉峰上的人恨不得身邊不熟悉的人趕緊逃跑,好讓他們有立功的機會。
本就是一窩山賊,還指望他們真有義氣?
剩下的安頓工作,玉縣丞就可以完成,該打板子的打板子,該做勞役的做勞役,一幹人等都有懲罰。
更從裏麵救出十幾個同徐銘等人一樣,因為沒有贖金在山上做苦力的人。
整個山賊窩徹底被清掃幹淨。
經過小半年的恐慌,他們早就沒了折騰的力氣,如今這局麵,也是早就預料到的。
太新縣內所有隱患都被清除。
看著一批批的山賊被押下來,當地百姓自然歡呼聲更大。
以後路過關泉山的時候,再也不用擔心被打劫了!
而且知縣大人還說了,他們也可以去種果樹,隻要聽玉縣丞的安排就好。
又多條生路,眾人怎麽會不高興。
昌盛三十七年,正月十五。
太新縣街道上又掛起五彩紗燈,這是五姑娘親手做的,周圍還有不少小燈籠,則是其他百姓們的手筆。
過了十五,就真正出年了。
趁著最後的時間,太新縣百姓載歌載舞,慶祝元宵佳節。
紀煬則在十五當日出發,去往靖臨關。
身邊依舊帶著平安,淩縣尉,韓瀟,江雲中,又帶兩個家丁。
這一行人並不多。
如今太新縣境內基本不會有什麽事,衛藍帶著人日夜巡查,又有各村組織的巡邏,治安極其好。
帶上雲中則是曆練為多,雖說他今年才十歲,但武學天賦極好,不止淩縣尉喜愛,吳將軍也喜歡指點。
這次去靖臨關自然也帶上。
一行七人騎馬前行,十七日到達靖臨關。
此時的靖臨關戒備森嚴,跟隔壁定江關的防守幾乎一致。
全是出自吳將軍的手筆。
吳將軍現在手底可以五千正規兵馬,估計開年之後也會正式招募,如今手頭的不到兩千人,還是太少了。
紀煬直接到城樓附近的營地,吳將軍已經等候多時,開口便道:“他們得到消息,隨時都能過來。”
此時說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古博國叛軍衛拓等人。
紀煬點頭,而吳將軍眼中透著興奮。
他總覺得紀煬要做的事不一般。
以前隻是任由關外的人騷擾,他們不能還手,唯恐被攻進城。
如今主動出擊,還專找對方的叛軍,這可太有意思了。
紀煬等人坐下,了解完情況道:“讓他們明日就過來吧,看看他們到底有幾斤幾兩。”
想要得到太新縣的資助,也要看這隊叛軍有沒有資格。
以古博國的情況,他們境內肯定不止一處叛軍。
年前叛軍首領衛拓就已經遞了書信,等待這半個月裏確實難熬。
但也讓衛拓能仔仔細細想明白前因後果,想明白之後,見紀煬的願望就更強烈。
不管身份如何,紀煬跟衛拓都有共同的敵人。
紀煬想要收拾雷溫兩家,就要收拾掉他們的後台,古博國國王。
衛拓想要複仇,要殺掉害死他全家的王室,肯定要跟古博國國王對著幹。
共同的目的,會讓他們順理成章走到一起。
而搭上紀煬,就是搭上承平國。
衛拓看看自己身邊的人,心裏已經暗下決心,不管怎麽樣,一定要跟紀煬合作。
這樣才能在有生之年複仇。
所以昌盛三十七年正月十八夜晚,衛拓帶著手下李弦,以及副手便偷偷進入靖臨關。
進關卡之前,三人都被搜身,確保不帶兵器進入。
衛拓副手遲疑片刻,李弦也護了護匕首。
反而是衛拓直接解下腰間暗藏的武器,算是表明態度。
再說,他想殺人,根本用不著武器。
三人走到被帶著到營帳前,也就李弦見過這裏的防衛,剩下的衛拓跟副將下意識驚歎。
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難怪手腳比一般人輕便的李弦都能被捉住。
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僅是這裏的戒備讓人驚歎,將士們的武器裝備更讓人眼饞。
他們這支起義軍也有四五年時間,作為首領跟副將,怎麽會不知道武器裝備的重要性。
進到營帳裏麵。
紀煬看向領頭的叛軍首領,這是個身材高大不輸吳將軍的,隻是身板沒有吳將軍厚實,目光凝聚,看著不似常人。
身邊一個瘦高的李弦,還有個稍矮的副手。
三人的共同特點就是瘦。
想想也是,被圍追堵截那麽久,物資都要冒險從關市弄,能有這個身體,已經很不錯了。
紀煬笑著道:“這就是衛義士吧?久仰大名,請坐。”
上位坐的自然是紀煬跟吳將軍,給他們三個安排的下位也應當。
等坐下之後,自然互相試探,衛拓遲疑片刻道:“不知紀大人讓李弦帶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等百思不得其解。除開這些,也是想感謝紀大人慷慨解囊,讓我等渡過一個寒冬。”
紀煬略略知道這位的事情,知道他跟古博國有著血海深仇,其中一個皇子也是死於他的刀下,心底是有好感的,笑道:“聽聞衛義士家中之事,但凡熱血男兒,心中都會有所觸動。”
“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吳將軍跟著點頭:“那古博國王室殘忍無道,橫行不法。哪有點禮義廉恥,好歹跟承平國同宗同源,這麽多年的孔孟之道,不知學到哪去了。”
說完,吳將軍隱晦看看韓先生。
下次能不能不要給他安排這些詞了!
太拗口!
不過吳將軍斥罵這幾句,正好說到衛拓心坎上,想到妹妹,想到爹娘,開口道:“我家那事眾人皆知,但那古博國王室做過的惡行不止這一件。”
“起義軍裏麵,如今還有百人,每個人的身上的故事,都彰顯他們的惡行。”
說到這,李弦跟副將拱手。
說起他們各家的事。
衛拓的副將通些文墨,三十多歲,七八年前本考中古博城內小吏位置,但他辛辛苦苦寫下的試卷,到頭卻添了別人的名字。
副將爭辯不過,傷了那家的家仆。
那家跟王室關係密切,反而誣告副將,說他舞弊,判了三年的苦役,每日要給王室修宮殿。
修宮殿的時候,每日隻得一餐,其他時間則是吃樹皮,啃泥土。
反而是巡查宮殿的王室成員經過,在營帳裏大擺宴席。
副將氣急,帶著一群苦役搶了糧草廚房,然後四散而逃,最後加入衛拓的起義軍。
好好的讀書人,如今已經成了殺人無數的副將。
命運可見坎坷。
最後的李弦自小無父無母,日子自然更加艱難,跟著街上老乞丐一起行竊。
誰料偷盜大官頭上,原本以為錢還了,再毒打一頓,算是了結,誰料那人竟然放狗要咬死他們。
老乞丐拚死讓李弦逃跑,而那乞丐卻命喪當場,屍體全都喂了狼狗。
隨後繼續追捕李弦。
李弦走投無路,進了起義軍,今年十八已經經曆無數坎坷。
而這樣的“故事”,在起義軍裏比比皆是,甚至已經不覺得悲慘。
聽他們說完,營帳裏頓時沉默,特別是江雲中,下意識看了看紀大哥。
他跟妹妹也是自小無父無母,如今吃穿不愁,還練習一身武藝,學業也從未間斷。
都是無父無母,差別竟然這般大。
紀煬沉默片刻,他知道古博國的百姓更慘,卻不知道已經到如此地步。
不過說起來,衛拓講出這事,已經跟他們同仇敵愾,明顯站在“統一戰線”。
可衛拓接下來的話,還是讓整個營帳裏頓時安靜。
此刻在營帳的人,自然都是信得過的人。
隻聽衛拓緩緩道:“說起古博國王室做的亂子,其實還有一件事,跟承平國有關。”
紀煬看過去,衛拓繼續道:“昌盛三十三年底,承平國灌江府起過一次兵禍,不止吳將軍,紀大人,可曾記得。”
昌盛三十三年底的事,紀煬自然記得,吳將軍作為平亂主力之一,自然也沒忘。
如今是昌盛三十七年正月,滿打滿算,已經三年多。
當時的兵禍原因,是前朝遺孤起兵,想要“光複”前朝。
這件事連帶著隔壁涼西州的雪災一起,還影響到更遠的潞州。
在潞州做知縣的紀煬,更因為這事,收留許多流民。
連韓家也是因為這事,徹底搬遷,也因此跟紀煬結緣。
可以說,三年前的兵禍,一直影響到今日種種。
衛拓怎麽突然提起,還跟古博國有關?
衛拓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我在古博國也算多年,認識一些王室的奴仆,聽到一些內情。”
“那次兵禍,打著前朝遺孤的旗號,其實是古博國王室跟灌江府雷溫兩家共同主導的陰謀。”
“古博國希望灌江府大亂,趁此收攬土地,那前朝遺孤就養在他們皇宮當中,聽說還不止一人。”
“雷溫兩家則希望,灌江府跟之前的古博城一樣,成為灌江國。”
“他們趁著兵力最多的涼西州雪災,發動那次的兵禍造反。”
“可惜涼西州很快穩住,而灌江府內幾處兵將尚有實力,所以那事沒成。”
“但那次,隻是試探而已。”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這個念頭從未放下,幾次兵禍試探,走私勘察,都是為了摸清灌江府的情況。”
“等到時機成熟,便會聯合其他部落小國一起進攻,直至搶到灌江府所有權。”
紀煬微微皺眉,眼神微垂,自然在思索衛拓的話有幾分可信。
這些聽起來,竟然嚴絲合縫。
更能解釋,為什麽雷溫兩家能跟王室聯合走私,因為他們要的不止是走私這點東西,而是分裂承平國,讓灌江府變成第二個古博城。
怪不得雷溫兩家讓對方出兵,對方就出兵。
他們之間的聯係遠比想象中還要緊密。
如果放任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說以前解決古博國,是為了解決雷溫兩家。
可現在那古博國王室,已經成了最大的威脅。
有個時刻想著吞並自家領土的王室在身邊,豈能睡得安穩。
紀煬跟吳將軍,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出不安。
衛拓帶來的消息十分重要。
說完這些,也算真正投誠,紀煬讓人安排他們休息,等明日再聊。
衛拓等人也知道,事關重要,承平國這些人肯定會細細思量。
等他們退下,韓瀟皺眉:“古博國本就是前朝才分離中原王朝,他們挾持前朝遺孤起兵,借口也算合適。”
怪不得承平國都建國一兩百年了,還有所謂前朝舊人要光複舊朝。
都是打出來的口號而已。
不過就算隻是口號,但真有一天起兵造反,也算個借口。
那古博國王室偷偷養著前朝舊人,明顯所圖甚大。
吳將軍歎口氣:“幸好陛下把你們派來了。”
如果還跟之前那樣,灌江府內毫無變化,任由當地豪強魚肉鄉裏。
古博王室加上雷溫兩家肯定還能找到機會,說不定還真能成事。
畢竟一年前的邊關太新縣是什麽模樣,大家心裏都清楚。
甚至隻要解決吳將軍,那這邊關不攻自破。
估計都等不到涼西州的援軍過來。
紀煬忽然想到,皇帝突然派許多人到灌江府做事,是不是已經察覺到這個意圖。
等他翻開帶過來的輿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這輿圖帶著完整的灌江府地圖,不過重點卻在邊關原來的五個縣,以及長長的防線,更有古博國的存在。
沿著古博國描繪下來,跟邊關五個縣劃到一起,則是完整的防禦堡壘。
這是武侯整理出來的輿圖,也是皇上特意給他看的一版輿圖。
難道說?
紀煬並未往深了想,可這一切似乎已經說明,古博國,或者說古博城的重要性。
這一點古博城的人意識到了,雷溫兩家也隱隱有些預感。
汴京的皇上則十分清楚。
以前尚能置之不理,隻要不生亂就行。
可出了一次兵禍,就不能再不管了。
至少要把灌江府給守衛好,這就是陛下的心願。
不過看著這張輿圖,也許如果陛下還在壯年,有精力,有時間顧及更多的事,或者武侯還在,就不會隻想著守成。
如果還年輕,那這次失敗了,還有跌倒重來的機會。
可皇帝不能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因為如果他的決策錯了,不僅會給他帶來災難,更會讓他年幼的兒子更加危險。
所以他暗中派了許多人來守衛灌江府。
還好,他派的人,確實完成他的心願。
隻是紀煬看向更遠的古博城,心裏隱隱有個狂妄又大膽的想法。
等紀煬看向吳將軍,他眼神明亮,顯然想到一塊去。
隻帶著叛軍攪亂古博城,除掉雷溫兩家,這怎麽夠。
古博城內裏權貴放浪形骸,恣行無忌,欺壓百姓,聲色貨利。
致任地百姓民不聊生,承平國既奉天命,便該行天道,解救古博城百姓於水火當中。
再說。
他們還有個極好的理由。
前朝的亂臣賊子在古博國中,為了殲滅前朝餘孽,他們必然掃平古博城!
營帳裏徹夜通明。
紀煬等人出帳子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身為稍弱的韓瀟站起來還有點不穩,陪著他們的小孩江雲中早就在一旁睡了。
可其他人皆是精神抖擻。
昌盛三十七年,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年份。
韓瀟站直之後,也是麵帶激動。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隻是幫紀煬熟悉灌江府的情況而已。
現在卻變成跟著他一起看向古博國?不對,現在應該叫古博城。
雖說一夜未睡,但大家並未休息,而是讓衛拓等人過來。
紀煬跟衛拓在營帳外的雪地裏單獨談話。
紀煬開口道:“我們身邊那個十歲孩子,你注意到了嗎?”
自然注意到了,十分結實的小孩,很是機靈。
見衛拓點頭,紀煬又道:“他跟妹妹也是無父無母,跟你身邊的李弦身世差不多。”
“可他長在承平國,縱然沒有我,在當時的扶江縣也是性命無憂,吃得雖然差點,可至少能活下來。”
“你想不想讓古博跟承平國一樣?”
自然是想的。
報仇,懲治惡人,讓百姓們安居樂業,一直是衛拓想做的。
但他不知道要怎麽做。
招兵買馬他會做,但每次進行到一半,要麽隊伍散了,要麽被圍追堵截,要麽物資短缺,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紀煬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一樣,開口道:“你不知道怎麽做,我卻是知道的。”
“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不出半年時間,你的隊伍至少能重回千人。”
古博國想反的人太多了,吃苦受難的人也占了絕大部分。
讓他們跟著造反並不難。
難的是為什麽要造反,造反的目的是什麽。
一味地製造混亂,並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沒有清晰的目標是做不成事的。
用現代的話來說,沒有行動綱領如何行動。
那麽,哪裏有行動綱領呢?
紀煬笑眯眯看著他:“百姓,隻要你是為了百姓,他們肯定會跟著你。”
衛拓還是不解,接下來跟著紀煬的四五天時間裏,衛拓簡直開闊了新天地。
韓瀟那麽甚至給他定好軍規。
以後他的起義軍,就是最正規,最有禮,對百姓最好的軍隊。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讓古博的百姓奪回土地,不再忍饑挨餓,不再任人欺淩。
再接著幾天,重新“深造”結束的衛拓對紀煬簡直五體投地。
更別說後麵跟著的物資。
隻要他好好做,這些東西源源不斷。
而他的隊伍,將會在長達一個月的培訓之後,百人隊伍分成十股,潛伏到鄉野田間,帶領所有被壓迫的百姓反抗。
同他們講承平國的好處,同他們講當今古博王室如何殘暴。
再說承平國太新縣分土地的事。
紀煬送走這支隊伍,表情倒是還如往常一般,對吳將軍道:“咱們的人安排好了嗎。”
“嗯,二百人,已經在陸陸續續送情報過來。”
衛拓他們確實好用,但紀煬也不會把寶全都押在他們身上,探子們前去,自然是接觸其他起義軍。
不僅自己的探子要去,自家的兵力也要補充。
等他回太新縣之後,養馬的事可以正式開始,征兵自然也要進行,還要繼續收攬灌江府內的勢力,進一步擠壓雷溫兩家的生存空間。
隻有這樣,才能在大戰來臨之際,讓這場收複古博城之戰一往無前。
吳將軍手握紅槍,眼裏滿是銳利。
古博城本就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以前並不去理,是因為大家相安無事。
可既然得知他們還有分裂古博國灌江府的想法,更已經實施過一次,就別怪他們不客氣。
再說,他們養著前朝舊人,誰知道又會鬧出什麽樣的禍事。
還有關外虎視眈眈的部落,估計早就想吃這塊肥肉。
為一己私利起兵禍,讓十幾萬人遷徙。
這已經是大惡。
更別說古博城內民不聊生,起義軍不止衛拓一支,如此種種,收複失地,變得勢在必行。
為了灌江府幾十萬百姓不受戰火,為祖國邊域安全,古博國也必須收回。
這個隱患不解決,不出幾年時間,灌江府邊關幾個縣,肯定會故態重返。
送走衛拓等人。
紀煬他們也要回去。
算起來,出來已經半個多月,時間都進入到二月份。
沒辦法,特殊“培訓班”,這時間都算短的。
以後衛拓等人每隔幾個月都會來一次上上課。
吳將軍給眾人送行,等紀煬離開,征兵工作也會正式開始,定江關至少有三千人,靖臨關兩千人。
不僅太新縣要征,隔壁今安縣,再往西的寧興縣,前者估計也是五千人左右。
而寧興縣作為屯兵之所,至少要三萬人。
這些人的糧草軍餉,自然要靠灌江城支付。
好在紀煬已經掌握十幾個縣,其中大半都聽他調配,夏收的糧稅會由紀煬分配,送到各個駐兵將領手中。
這樣一來,等於完全把灌江城架空。
紀煬的處境則又危險幾分。
好在他是個不怕的。
再說,這事如今隻有他能做,換做灌江府任何一人,也不會有那麽多人聽他的調令。
縱然現在的灌江府知府開口,都沒他說話好用。
紀煬回到太新縣,做的自然不止是這事。
跟趙大人合作的牧場養馬,自然也已經開始,牧草更不用講。
太新縣的官田,種了大半牧草,這東西幾個月就能長成,便是今年要用,也是足夠的。
反正隔壁涼西州指揮使知道他們種了幾十萬畝的牧草之後,沒事就寫信問候,還誇年前送去的牧草極好。
言外之意自然不用講。
等知道他們已經開始養馬,那信件來往更加頻繁。
別看紀煬跟涼西州指揮使還沒見過麵,但信件裏稱兄道弟,那叫一個親熱。
紀煬穩坐太新縣衙門,調配十三個縣的稅收軍餉,帶領治下百姓種田種牧草種果樹。
再帶著隔壁縣養羊養馬。
灌江府內幾處靠譜將領聯係也頗多,再有涼西州有八萬兵馬的涼西州指揮使當“好友”。
他的存在,早就影響整個灌江府。
特別是灌江城。
以前都知道灌江城是灌江府的首府,可現在,來往信件直接去往太新縣。
原本就被架空的知府通判,如今更是不管事。
但他們也不在意,反正都是被架空,管他是誰。
能在灌江府平平安安活下去,就是他們最大的心願。
最生氣的人,自然是雷溫兩家。
他們還在攛掇古博國進攻,可誰都知道這不是好時機。
古博國年前到底死了個皇子,他手中的權勢正在被剩下的三人分吃,內部勢力正在重新劃分。
而且聽說,最近古博國內起兵造反的人越來越多,還是那種打完便換一個地方。
甚至有將領也有搖擺的意思。
古博國自顧不暇,又怎麽會幫雷溫進功現在的承平國邊關?
太新縣的兩個關口不用講,人家糧草充足,還在征兵。
今安縣也不好說,梁王到底對此地用心,又調過來幾個兵將。
而去年進攻過的寧興關,如今有武知縣把守,更是鐵桶一塊。
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幫忙?
做夢吧!
雷溫兩家手裏自然也是有私兵的,可忽然發現,以紀煬如今在灌江府的局勢控製,已經能跟他們兩家平分秋色。
打起來,那是沒有勝算的。
畢竟紀煬的人隻要拖住,立刻去尋涼西州八萬兵馬,再遠的潞州也會幫忙。
算下來,他們兩家已經不能在紀煬麵前耀武揚威。
這才過去多久?
一個冬天而已?
還有古博國到底怎麽回事。
為什麽內裏多了那麽多亂子?
雷溫兩家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在汴京的暗樁也已經在一一清除。
估計很快消息就會傳來。
到時候又是一場好戲。
紀煬自然知道原因,可他如今忙著各處種田的事,特別是山上果樹種植,根本沒工夫多想他們兩家的心思。
而且算著時間,稅銀應該已經到汴京了吧?
正月初一,吳將軍跟衙門押送稅銀賬冊的車馬便出發。
昌盛三十七年三月初十。
車馬終於到達汴京。
走了兩個多月時間,這已經是極快的趕路速度,誰讓距離太過遙遠。
也正是如此遙遠,才顯得特別誠心。
皇上聽到邊關稅銀到的時候,都小小吃驚,更不用說其他人。
他還以為那些稅銀也就放到太新縣,畢竟現在太新縣用銀子的地方多著。
可紀煬竟然一分不差地送過來了?
連賬本都送過來。
朝中眾人震驚,那些喊著紀煬剛過去就喊著開放關市,實在自高自大的臣子,瞬間閉嘴。
林大學士無論去哪,身邊都是豔羨的目光。
看看人家這孫女婿,多爭氣。
二十七萬兩白銀,陛下都沒提一句,他舍得全都送過來?
這種赤膽忠心,實在罕見,有他祖父當年的風采!
文學士甚至罕見酸了幾句,想到他女兒差點嫁給紀煬,心裏更不是滋味。
滿朝當中,能把事情做得這樣漂亮,還這麽舉無遺策的年輕人,實在找不出第二個。
如果說潞州那邊還能說,是他運氣好,遇到好上司。
那灌江府全憑他一手打拚。
雖說他懲治豪強,分土地給百姓,讓很多世家大族非常不滿,畢竟都是地主階級,動那些人的土地,就有可能動他們的。
讓他們如何不抨擊紀煬。
可就算這樣,也不得不承認,短短一年時間裏,將原本亂象橫生的大縣管成這個樣子,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如今朝中正借著他開關市的時候大肆說他如何不可一世,妄自尊大。
偏偏人家把所得收益全都送過來,誰都捏著鼻子說句不同流俗,德厚流光。
自從紀煬的名字出現在朝堂之上,一直都是焦點人物。
他這一手,更是讓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名諱。
林大學士跟陛下私下說話的時候,也是萬分感慨。
給他開關市的權利,他便能如此投桃報李,讓人更加能用。
除開紀煬之外。
戶部跟宗室大受震撼。
戶部早知道開放關市能賺許多,但見到現錢還是不同。
而宗室則是另一個想法。
要知道之前的山澤稅跟關市稅,基本會用於宗室支出。
飲食器具,衣裳鞋襪,日常用度,都能從這裏麵取用。
紀煬這銀子送過來,那就是送給皇家跟宗室的啊!
二十七萬兩銀子,也足夠他們花銷一陣了!
就是不知皇宮分多少,他們手裏又能分多少!
長公主正好想修個園子,差個近十萬兩,如今這不剛剛好?
長公主這麽想,其他王公貴戚也這樣想。
皇帝剛送走跟他感慨完紀煬的林大學士,以長公主為首的宗室便緩緩前來。
旁邊坐著的皇子抬頭看向他們,隻覺得他們各個牙尖嘴利,目光貪婪地盯著邊關好不容易掙來的銀子。
十歲的皇子接觸的第一件政務,正是邊關稅銀之事。
他剛剛還在跟父皇說,有了這些銀子,是不是整修河道的空缺就能補上?
他父皇卻笑:“若這樣簡單就好了。”
當時皇子還不知道阻礙在哪,這會都清楚了。
一番激辯之後,宗室等人不滿離開。
臨走還說:“要不然多開幾次關市?如此賺錢的營生,不能便宜亂臣賊子!”
皇上微微輕咳,強壓住心中鬱氣。
“宣戶部,工部尚書前來。”
“再讓兵部尚書稍候。”
皇上看看旁邊端坐的兒子,十歲,不過總角年紀。
離他加冠還有十年之久。
便是加冠了,又能製住底下這些心思各異之人?
自己又真的能再撐十年?他已經花甲之年,十年對他來說,太久了。
皇上忽然想到紀煬。
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也不過二十?
皇上心中燃起希冀,繼續手把手教導皇子。
隨後戶部,工部尚書前來。
勤政殿燈火通明。
再次上朝,要銀子失敗的宗室主動提議。
要不然,再開一次關市?
反正關外有需求,咱們有貨物,何樂不為?
兵部適時道:“開關市雖好,但邊關兵馬糧草不足,很容易被關外劫掠。”
“若想保證關市穩定,那邊必須增兵。”
朝中立刻吵作一團。
宗室跟戶部想多要稅銀,提議開放關市。
可開放關市,邊關就容易不穩定,兵部要求增兵,增兵就要用錢。
兵部用錢,那都不是小數目,其他各部肯定都有意見。
而朝中反對增兵的,反對關市的,繼續趁機抨擊紀煬掠奪土地的。
自然爭吵不停。
皇帝跟皇子坐在上麵,目光如炬地看向台下。
皇子徐九祥終於明白,為什麽父皇每次開完早朝,臉色都不太好看。
麵對這群人,臉色怎麽會好啊。
不過徐九祥想到這一切事情的因頭。
似乎都在灌江府太新縣紀知縣那?
真不知,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人正在田間地頭,查看牧草種植情況,聽著後麵有馬蹄聲,就見五姑娘騎馬前來,直到他麵前停住。
林婉芸興奮道:“青黴素,青黴素我好像做出來了,雖然就一點點,好像是你說的樣子?”
紀煬精神一振,青黴素?!
五姑娘笑著朝他伸手,紀煬立刻翻身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奔向做“實驗”的小房間。
一定要是青黴素!
如果有了青黴素的經驗,說不定還能去做其他更穩定的抗生素。
隻要有這些東西,將士們的安危,便會得到一層保障!
古博城的回歸必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