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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太新縣劉地靖臨關。


    此處關卡離劉地更近, 也更小。


    但不妨礙此處黑市連接關內外,每月達成的交易讓人錯愕。


    關外十幾個部落, 四五個小國, 幾乎都會在這裏買些生活必需品。


    其實在古代很多時候。


    不是中原大國想要開關市,海市。


    而是周圍的小國求著開。


    隻要開了關市,那就是恩典, 是恩賜。


    因為那些地方,離開中原大國的物資,幾乎要過不下去。


    鹽巴絲綢不用說, 就算最普通的糧草,也需要關內補充。


    但很多時候, 因為關外太亂, 很多國家為了省事, 索性不開貿易。


    對中原王朝來說, 其實不太需要關外的東西, 地大物博,不是說說的。


    可你越不賣給他們東西, 他們越是著急, 著急便會生亂。


    而大開關市的話, 又會引起對方覬覦之心。


    所以這關市, 隻能在自己武力足夠強,可以讓周邊小國全部臣服的時候。


    又或者給對方恩典的時候,開放一段時間關市。


    反正涉及到這些, 便會複雜無比。


    如果開了之後隻有好處,汴京那邊隻會更加開心。


    因為在大多數朝代, 關市的收益, 跟之前的山澤稅一樣, 全都用於皇室用度。


    這是寫在律法裏麵的。


    除了關市之外,還有黑市。


    那自然是不受官府掌控,完全讓當地豪強盈利的東西。


    黑市也並非單指某一個市場,而是在無數流動的人裏麵,秘密進行的交易。


    隻是劉地特殊。


    此地全被劉家人控製,這裏街道上大小店鋪,多多少少都做著這樣的買賣。


    而這些店鋪的主人,當然不止劉家人,灌江府的人,甚至關外的人。


    至於都做什麽買賣?

    紀煬翻開賬冊,一筆筆觸目驚心。


    連鐵器都敢往外賣?


    這膽子可不是一般地大。


    紀煬翻著賬冊,下麵一左一右,跪著劉金牙跟靖臨關指揮使。


    方才說了,靖臨關的關口不大,卻能讓人通行。


    其中靖臨關指揮使,自然“功不可沒”。


    說起來,隔壁定江關的道路跟設施,其實更適合走私,但身旁的吳金川吳將軍並不同意,死死把守。


    這靖臨關指揮使可不一樣了。


    每走一次貨物,都要給他一部分“酬金”,對他來說,何樂不為。


    劉家跟著靖臨關指揮使勾結,才讓此處走私順暢無比。


    但說到底,想要切斷關內外聯係,還是直接切斷靖臨關更快。


    控製住靖臨關,劉家不足為懼。


    所以八月二十五淩晨,由吳將軍帶領的八百兵士,加上中途會合的裴又鋒帶著的四千五百人。


    一齊將靖臨關死死圍住。


    把這裏麵一千二百兵士控製到裏麵。


    眼看靖臨關指揮使蔣大人帶著兵士反抗,攜帶兵符的紀煬闊步而來。


    有兵符在手,那一千二兵士不敢妄動,有部分反應快的,竟然迅速放下武器。


    別逗了,吳將軍帶著五千多人。


    紀知縣還有兵符。


    他們這一千二百人是想幹嘛?


    連吳將軍都被紀煬手中的兵符震驚,再三確認之後,這兵符是真的啊?!


    也就是說,其實定江關,靖臨關,這些兵士其實都在他控製之中。


    那他想用定江關的人,其實根本不用對他們那麽好,拿著兵符就行了。


    當然,沒有那些事,定江關的人也不會這麽服服帖帖,認認真真地做事。


    以多打少,又有兵符在手。


    靖臨關被控製得十分輕鬆,甚至還立刻抽出一部分人,把剛得到消息,還沒來得及逃跑的劉家宅子團團圍住。


    所以這會腳邊一左一右的劉家主跟靖臨關指揮使蔣晉全都跪在地上。


    他們甚至剛從睡夢中醒來。


    那邊剛收拾了鮑家?


    怎麽會這麽快就到他們這?

    劉金牙還以為紀煬會再緩緩,畢竟黑市的事情太大,牽扯也廣。


    他這一手快刀斬亂麻,是誰都沒想到的。


    太狠了。


    怎麽會這樣狠?

    鮑家?


    鮑家不是剛離開太新縣,也就幾個時辰?

    難道真是鮑家泄密!?

    如果他這次能逃出去,一定會把離開的鮑家趕盡殺絕!


    可惜不管劉金牙跟劉縣丞如何想,到了紀煬的手裏,自然逃脫不了。


    紀煬並不跟兩人多說,有了劉家的賬冊,再有靖臨關的賬冊,隨便拉出來一條,都能直接定罪。


    跟這兩人再多說也沒什麽意思。


    劉地被幾千兵士以雷霆速度控製,準確說死死守住關口,讓意圖闖關出塞的關外人攔在裏麵。


    而各個黑店眾人則四散逃跑,多數逃往灌江府,店裏大小物件幾乎丟棄不用,生怕被紀煬的人捉住。


    這捉住基本就是一個死。


    這些人逃跑,紀煬並未深追,一個是他人手沒那麽多,而是控製住劉家,關口,已經算是捏住命脈,孰輕孰重,他心裏清楚。


    而且抓住這些人又能如何,隻是灌江府各家的家仆而已。


    根本解決不了真正的問題。


    一時間,劉地原本的佃戶都已經離開,現在店鋪的人也四散。


    劉家經營的黑市,就在這黑夜裏一舉擊潰。


    聽著外麵吵吵嚷嚷的聲音,劉金牙跟劉縣丞心如死灰。


    田地沒了。


    黑市沒了。


    紀煬是要他們死啊!

    劉家人心裏明白,裴家會給他們個出路,鮑家讓他們滾到西南邊域自生自滅。


    他們劉家?

    劉家不行。


    劉家的罪行隨便拿出來一條,足夠株連九族。


    等到天蒙蒙亮,去劉家抄家的吳將軍副將已經回來,金銀器物放一邊,房產地產借條契約放另一邊。


    足足拉了幾十輛馬車。


    就這還沒裝完。


    那些黑市店鋪,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這些物件,也會一一清點,上繳到太新縣庫房。


    裴又鋒看得直流口水。


    要說斂財,還是紀煬行啊!

    出其不意,讓劉家的家業全都收到囊中。


    他之前都不敢這樣想!

    吳將軍見他表情,直接道:“你現在暫時管著民兵,不可生事,忘記軍規了嗎?”


    裴又鋒下意識點頭。


    他去了定江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學軍規。


    一條條的,這也不準那也不準。


    他之前的人也被編為民兵,算是地方兵力,本就熟悉本地情況,組織起來比較簡單。


    以後有需要便會組織,等到事發衙門發放口糧跟銀錢。


    平時的時候並不脫離生產,全都回到各家。


    等於說,以前的私兵成為在編民兵,有事情的喊他們,可以掙個外快。


    這次便是他們頭一次任務。


    而且出發前,裴又鋒親自念了十七條軍規。


    基本是,要聽號令,不能搶東西,不能搶婦女,不能偷盜。


    反正正規兵士怎麽樣,他們就要怎麽樣。


    否則軍法處置。


    也就是斬首的意思。


    有吳將軍領著,裴又鋒看管。


    雖說這些私兵還有些毛病,但到底不敢生事,還算好用。


    從子時開始,兩個時辰過去。


    天已經快要亮了。


    整個劉地的人,該抓的人抓,該拘禁的拘禁,該放跑的放跑。


    劉地,已然變成一座空城。


    而它也可以像裴地,鮑地一樣,恢複原來的名字。


    劉姓在這不複存在。


    行動如此之快,等周圍那些勾結的官員反應過來,想要組織人反抗,已經來不及。


    這裏已經被重兵把守,等到所有財物,贓物全都清點清楚,那他們過來也晚了。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紀煬閉目養神,聽著下麵一點點匯報,跟看到之前給劉家當探子的那個秀才。


    這個秀才根本不敢看紀煬,生怕知縣找他麻煩。


    可紀煬隻是從他身邊走過,去看被抓捕的名單。


    在看到抓了二十多個關外人的時候,下意識搖頭,對吳將軍道:“通知他們的部落,國家,讓他們想辦法贖人。”


    直接殺肯定不行,換點好處還是可以的。


    不過紀煬看看裴又鋒:“他來負責這事也行。”


    以裴又鋒的脾氣,肯定會獅子大張口,到時候再讓吳將軍去做好人。


    吳將軍挑眉,自然同意。


    這黑市裏的東西,鐵器,礦物,絲綢,棉麻,各地偷盜過來的小孩婦女,還有專門提供給塞外軍隊的軍,妓,還有近期收獲的大批糧草,茶葉,瓷器等等。


    這裏交易的物件,足以支撐一個小國家。


    要知道這還是八月九月的交易而已,如果全年累積下來,怪不得灌江府會一直亂。


    如果不亂的話,交易怎麽會這樣順利。


    灌江府內,肯定有人故意讓邊關這等模樣,好渾水摸魚從中得利。


    紀煬讓淩縣尉把東西封存登記,拐賣過來的人口同樣登記,接到劉地空空蕩蕩的客棧,讓五姑娘給她們看病療傷,再詢問籍貫年齡,回頭他寫信發給各地,讓他們的差役過來領人。


    抓人一時爽,收拾後續則又是忙得不行。


    而太新縣百姓一睜開眼,便聽到這個好消息。


    魚肉鄉裏,欺壓百姓的鮑家連夜逃跑,舉家搬遷,已經不知所蹤。


    劉家全家被捕,劉家主劉縣丞更是重拷關在監牢裏麵。


    那劉地上許多黑心店鋪,都已經關門大吉,不管是夥計還是掌櫃,全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他們隻是睡了個覺。


    怎麽醒過來之後,什麽都變了?


    特別是劉地原本的百姓,根本不敢相信,他們還在滄依等著分地,突然聽說劉地也空出來了?

    鮑地也是?


    不過那些地方,現在都叫其他名字。


    劉地叫石橋西邊,鮑地叫石橋東邊。


    喊他們兩家的姓都覺得晦氣。


    再看著一車車拉過來的金銀珠寶,還有押送過來的犯人。


    都讓百姓們不敢相信。


    他們真的隻睡了一個晚上嗎?


    太新縣的百姓們幾乎人人都去圍觀,各個拍手稱快。


    讓你們以前奴役我們,讓你們換著法地騙我們田地,要我們的糧食。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九月初。


    灌江府那邊倒是來了不少文書,全都在斥責紀煬獨斷專行,說他草芥人命,隨意扣留當地鄉紳雲雲。


    可麵對鐵證如山的證據,再加上紀煬一句:“大人,您為劉家求情,是不是說明您在劉地也有生意?”


    這?

    這不就是問他們,他們是不是有牽連?

    灌江府那邊下了文書也無所謂,他們難道還敢告到汴京?

    汴京那邊還用說嗎,等他們告過去的時候,皇帝恐怕隻會更加欣賞紀煬,給他更大的權利。


    灌江府這群人也嚐到投告無門的感覺。


    出兵?


    那是生怕梁王找到也出兵的借口。


    隻要灌江府的人敢大動兵馬,涼西州的兵馬,加上太新縣,今安縣合圍。


    到時候隻會加速他們的滅亡。


    不管他們心裏如何想。


    太新縣的事,已成定局。


    裴,劉,鮑三家,已經不存在了。


    裴又鋒看著逃跑的鮑家,看著下獄的劉家,又在吳將軍的點撥下,同樣拿出家中所有借條契約,所有被他們巧取豪奪過來的地契田契約,皆送到紀煬手中。


    紀煬笑眯眯看他,語氣溫和不少。


    九月初八。


    三家裏麵,隻有裴家留了幾百畝田地。


    其他兩家土地盡數回到衙門手中。


    官田,民田,皆已掌握。


    而三地的名字,也隨之改變。


    裴地恢複原來的名字,叫滄依,如今都喊滄依鎮。


    劉地則叫石橋西鎮,雖跟有個石橋西村重名,但大家都不在乎。


    鮑地則是石橋東鎮。


    各鎮不選長官,下麵各有村落無數,這些村落如何分地,如何落戶,那就是後半年的差事。


    太新縣。


    終於成為正常的縣城。


    大小豪強盡數拔起,還是連根拔起。


    不管是被招安的裴家,還是走在路上的鮑家,大牢裏的劉家。


    所有人戶鏟除幹淨。


    一點根都沒別想留。


    縱然有些許餘黨,也都不足為懼,現在去哪都人人喊打。


    九月十五,在太新縣最新一次的人口清查正式開始。


    其中一些生麵孔,還是從山上下來的。


    他們主動從山賊窩下來的原因也簡單,那就是太新縣清查人口的目的是分土地。


    太新縣內,不論男女,年八歲到十四歲,每人可分四畝土地。


    十四到五十五,可分十畝土地。


    五十五往上,則是五畝。


    所有人戶都跟官府簽訂契約,證明土地所有,人死田地重新歸於官府,再分給其他人。


    等紀煬等人拿出分地契約的時候,眾人才知道,他們早就已經為這件事擬定好規則。


    不過重新分土地,重新劃分村落,還要設十戶為一保,十戶互相做保,證明對方不會犯罪等等。


    每保選出保長,算是總負責人。


    十保為一大保,設大保長,每日需派人巡邏。


    周圍門戶互相監督,維護治安,若有罪可連坐。


    一條條的,既是讓太新縣內六萬百姓,一萬多戶互相牽製,還能肅清鄉裏,重新回到有秩序有規則的社會。


    六萬多百姓,三縣合一縣,不管怎麽看,這都算是大縣。


    這些規則,肯定不能在拔出三家之後臨時再想。


    紀煬跟韓瀟仿照其他地方慣例,又添了因地製宜的東西,三家一走,立刻設立新的,合適的規則。


    好在百姓們十分聽話。


    甚至有些過於乖順了,幾乎是紀煬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所以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


    沒事的時候還去主動修石橋。


    雖說現在石橋的費用隨著三家覆滅,轉而讓官府承擔。


    可前去幫忙的百姓都不要錢,他們心裏有無限感激,卻不知道如何抒發。


    隻能用這種最質樸的方式幫忙。


    不過即使如此順利。


    這樣的活計幾乎讓太新縣衙門,從上到下忙個不停。


    紀煬,韓瀟,淩縣尉,衛藍,平安。


    林婉芸帶著的兩個婢女。


    甚至把玉縣丞都重新喊了回來。


    玉縣丞回來之後,他們連敘舊的時間都沒有,全都在忙給百姓分土地的事。


    就連剛從灌江府回來,考了秋闈的秀才也拉過來幹活。


    更別說衙門的小吏捕快們。


    但忙歸忙。


    這可是分地啊!


    給百姓們分土地!


    太新縣百姓們,以後便是有自己土地的人了。


    一家至少十幾畝田地,隻用交每年規定的田稅,剩下的全都歸自己。


    什麽田租,什麽亂七八糟的勞役,全都沒有了。


    他們以後種田,那是給自己種!


    誰能想到,去年他們還在發愁一年要交九成的糧食,今年卻有了自己的田地?

    這一年過的,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見證這一切的,其實還有幾個外鄉人。


    那就是不管太新縣發生什麽,都在勤勤懇懇修橋的嵇巡匠人們。


    嵇巡跟身邊幾個修橋的匠人,每每單獨說話,總要聊起紀煬。


    這次整個太新縣動員起來分土地,每個人都能分到土地,甚至連山賊都不當了過來分土地。


    畢竟山上有什麽好的。


    不是真正窮凶極惡的人,也不會跑到山上過活。


    再有鄰裏做保等等。


    他們眼睜睜看著被三家霸占的太新縣,怎麽直接瓦解的。


    而這三家瓦解之後分下來的東西,足夠百姓們吃很久的了。


    什麽倉庫裏搬出來的農具,全都發給各個村裏,以後各家都能去領用。


    鮑家牛棚裏拉出來的幾百頭耕牛,平均分到石橋東鎮幾個村子裏,明年再用的時候,還不用掏租金,更不用掏利息。


    從被欺淩到反抗,再到分到土地安居樂業。


    這才多長時間啊。


    紀煬。


    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嵇巡嘖嘖道:“旁的不說,這次也算長見識了。”


    “是啊,看著這地方百姓越來越高興,我都有點興奮。”


    “聽說整個太新縣人口已經統計的差不多了,從那三家搜出來的布料,會給全縣小孩跟老人做棉衣過冬。”


    “這麽好?那他們的糧倉?”


    “說是送到定江關一部分,剩下的全在衙門庫房裏,最近還在招人手看庫房呢。”


    幾人心中感慨萬千。


    眼看兩座石橋都快修好。


    等他們離開,也看不到這熱鬧的景象了。


    瞧著太新縣一點點變好,縱然是外鄉人,心裏也忍不住激動。


    嵇巡想起最新聽到的消息,低聲道:“其實還有件事,本地百姓不知道。”


    匠人們同時看過去。


    “知縣大人那,還有三家所有借據,欠條,買賣契約。”嵇巡說著,其實也覺得恍惚,“聽說等戶籍清查,人口清查,土地分配結束之後。知縣大人會當著太新縣百姓的麵,一把火全燒了。”


    借據欠條,買賣契約?

    全燒了?

    那豈不是把太新縣所有百姓對三家的欠款一筆勾銷?

    別管什麽什麽稅,什麽什麽霸王條款,什麽人口奴役的契約。


    全都燒?

    若真如此,那太新縣的百姓們,全都變成沒有欠債,沒有負擔的普通百姓?

    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債主惡霸上門?


    分土地,欠債一筆勾銷,重新上戶籍。


    這跟新生有什麽區別?

    嵇巡手下一個匠人喃喃道:“當初我家為給老爹看病,借了不少高利貸,若遇到這樣的知縣,我家小弟也不會被打死。”


    眾人沉默。


    拍拍這個匠人肩膀。


    他甚至沒說,當時因為利息越滾越高的欠款,他去做勞役差點死在修橋的時候。


    若不是嵇巡好心,他這會估計跟他弟一樣,已經成白骨了。


    想到太新縣知縣夫人施藥,知縣解決無端欠款的事,還給窮苦孩子老人準備冬衣。


    這差距難免讓人心裏不同。


    這些修橋的匠人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苦人出身。


    連領頭的嵇巡也是如此,自然對紀煬這樣的知縣抱有極大好感。


    “等到燒借據欠條的時候,咱們也去看看。”


    “好啊,反正這橋也修得差不多了,九月底就能完工。”


    “完工之後就要走了?還真舍不得這。”


    “希望太新縣能越來越好。”


    “肯定會的。”


    嵇巡這消息自然是真的。


    還是從衙門聽說。


    衙門將劉家抄家之後,又接收鮑家宅子,修橋的事宜自然回到衙門手中。


    紀煬看著幾乎成小山一樣的契約,其實他跟韓瀟大致都看過。


    基本都是巧取豪奪的高利貸,一張借條,都能拖垮一個人戶,更是這些百姓身上的枷鎖。


    如今大致都過一遍,自然要全都燒了。


    還要當著百姓的麵燒,也是證明,那些偶爾遺失了的借條也是作廢無用。


    誰要再拿出來,就證明是從衙門偷的,免得讓人鑽空子。


    紀煬坐下,看看衛藍:“劉家人還沒招?”


    “說得不多,灌江府那邊的事,他們口風很緊。”


    雖說有賬冊在手,私下的秘密賬本也找到不少,但更要緊的事,自然還要劉家人招供。


    否則也不會留他們那麽久。


    從抄家到今日,已經快一個月了,什麽法子都用過,能說的全都說了,再重要的全都咬死不鬆口。


    吳將軍皺眉:“要不我去?”


    紀煬搖頭:“應當是不會說了,估計灌江府那邊捏著他更重要的把柄。”


    說到這事,裴又鋒忽然抬頭:“我好像知道。”


    裴又鋒摸摸頭:“好像是劉金牙的孫子,兩個,全都在灌江府。”


    怪不得。


    那邊還捏著人質。


    紀煬看看裴又鋒,又看看衛藍,低聲對衛藍說了什麽。


    裴又鋒小聲嘟囔:“完了,又有壞主意了。”


    吳將軍直接踹了一腳:“怎麽跟知縣大人說話的?”


    “吳將軍!你職位可比他高!”


    高又怎麽樣,人家有兵符!

    而且人家是紀煬!

    雖說兵符的事,知道的人還不多,但他是紀煬啊!


    看看如今太新縣的情況,百姓安居樂業,人人都在整修自己田地,牧場那邊也已經妥當,連接三地的石橋也要修好。


    戶籍人口田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們定江關以及已經接手的靖臨關,每個月按時送糧過去,還送肉過去。


    更定好冬日的新棉衣。


    這些事,還不值得大家尊重?


    衛藍聽了紀煬的話過去,這次劉家人果然該招的全都招了。


    劉金牙最後隻說了句:“我等必然會死,現在說出這種事,更是必死無疑。”


    “你們,你們一定要救出我家孫兒,讓他們遠離這一切。更不要說今日之事,不要讓他們身負仇恨生活。”


    衛藍看他,隻道:“知縣大人說的話,你還不信?”


    劉金牙沉默,他們雖是對手。


    紀煬更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可紀煬的話,確實能信。


    最後的押畫上。


    劉家的罪名全都定下。


    劉家七百多口人,所有仆役全部發賣到潞州,經潞州再轉手,古代這種山高路遠的情況,幾乎不會再回來。


    剩下的所有親朋,該發配流放的流放。


    而主要的一百多人,全都是死刑。


    紀煬手頭也過過人命。


    可如此多的人命,卻是頭一次簽下。


    他的印章蓋下,劉金牙,劉縣丞為首一百六十八人。


    皆在三日後,也就是九月二十六這日斬首。


    汴京那邊的允準文書也已經下來,直接略過灌江城,根本不用所謂灌江城上司批準。


    此事傳出,太新縣風氣更是一振。


    特別是混進來的賊匪們,一百六十多人,說殺就殺。


    難道還指望紀煬對他們手軟?

    九月二十六當天,兩個石橋中間的空地上。


    由吳將軍最得力的手下,對他們這些人最恨之入骨的手下行刑。


    紀煬去的時候,還問五姑娘:“今日殺的人多,真的要去?”


    林婉芸搖頭:“我見過許多當地百姓,這些人殺的,隻會更多。”


    “有些人隻用賠條命,實在是便宜他們。”


    跟著林婉芸身後的兩個嬤嬤欲言又止。


    這哪是大家小姐該說的話。


    可見姑爺隻是低頭笑,眼神透著溫柔,絲毫沒有外麵說的鐵手知縣模樣。


    紀煬輕咳:“你說的對,有些人就該殺個千百次。”


    算了,姑爺都不介意。


    她們亂說什麽。


    不過姑爺可真有本事,她們實在敬佩。


    知縣夫婦剛到刑場,周圍的問候聲便不斷。


    行刑的場麵,絲毫沒讓普通百姓懼怕,反而心裏那股鬱氣徹底消散。


    最懼怕的,反而是旁邊的裴又鋒。


    他也殺過許多人,殺人的時候他不怕,反而是看著劉家人被殺,小腿下意識軟了。


    他侄兒說得對。


    當時候如果不歸順,那劉家人的下場,便是他下場。


    直到此時,裴又鋒的心才徹底歸順,以後他就是吳將軍手底的副手。


    這些事,還是不提為好。


    在上萬百姓的歡呼聲中。


    淩縣尉衛藍又拉過來一車車借條。


    這裏是石橋東鎮,滄依鎮,石橋西鎮,所有百姓們的欠款借據。


    紀煬朗聲道:“今日,便一把火燒了他們。太新縣的百姓身上再無欠債,再無身契,你們都是承平國的子民,不再是誰家的仆役,誰家的佃戶。你們都是承平國的百姓,是這承平國最重要的存在。”


    雖說有些百姓已經隱隱得到消息。


    可看著自家被威逼利誘簽下的欠款,還有長時間交不起的田租利息借據被燒掉的時候,心裏就跟這燃起的大火一樣。


    分田地,燒欠款。


    就算做到一件事,他們也會對當地父母官感激涕零。


    更不要說如今這兩件事統統完成。


    先殺惡人,再燒借據。


    太新縣百姓,此地的百姓,會永遠記住今天。


    他們這一天,在知縣大人手下,得到新生。


    萬民沸騰,很多人翻出鞭炮,四處敲鑼打鼓,到處都跟過年般熱鬧。


    紀煬還讓庫房裏放了些糖出來,慶祝嘛,肯定要越高興越好。


    他們也值得這樣高興。


    其實現在的太新縣百姓,躺在床上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這竟是真的?

    自家突然有了土地,欠款也沒了。


    這是他家爺爺都不敢想的日子。


    這場燒契約的火持續了許久,帶著劉家人的屍骨一起在此焚燒,跟自己巧取豪奪來的契約死在一起,也算他們的命了。


    紀煬看著底下百姓,又看看玉縣丞,笑著道:“剛回來就這麽忙,還適應嗎。”


    “這樣忙,很有意義。”玉縣丞認真答道,“跟著知縣您,做事都很有意義。”


    看著百姓們的笑臉,這一切都值得。


    韓瀟也是如此,韓家一直避世,不願意參與這些事情。


    可他們周邊環境越來越差,差到舉家搬走,又因為機緣巧合,讓他重回這裏。


    韓瀟甚至有些懊惱。


    若他早點,早點做些什麽,即使沒有紀煬這樣厲害,是不是也能讓當地百姓少些苦難。


    好在現在還不算太晚。


    不知不覺中,百姓中不少人淚眼模糊,按理說應該非常高興才是,但這場景卻讓他們忍不住想哭。


    日子終於好起來了。


    跟他們同樣心情的,還有刮了絡腮胡的吳將軍。


    他今日早上出門,手下幾乎沒認出來。


    刮了胡子的吳將軍更顯年輕,沒了胡子,也擋不住他故意壓下的笑意。


    有人問他為什麽突然刮胡子。


    這還用說?


    給六萬多百姓分土地。


    殺惡人,燒欠款。


    這種場麵,值得刮胡子!

    吳將軍還特意換上皇帝賞給他的盔甲,看著氣勢更足。


    去年他還不信紀煬。


    今年已經可以為紀煬出生入死。


    為這樣的官員出生入死,值得!


    但紀煬不讓他們出生入死,隻讓他們越過越好。


    太新縣九月二十六這日的事,都不用可以傳播,飛速傳遍整個灌江府。


    甚至隔壁涼西州,潞州,都聽聞此事。


    不少惡霸鄉紳豪強,哪個聽了不是膽戰心驚,心裏對紀煬既恨又怕,甚至不讓家人提他的名字。


    反而在百姓跟佃戶當中,每每提起紀煬,語氣都是向往。


    真想讓紀煬去他們這裏知縣啊。


    那他們是不是也能分到土地?


    這個想法在整個灌江府百姓中流傳,越說越邪乎,在他們口中,紀煬都快成神仙了。


    而大半個灌江府的知縣,特別是朝廷派來,一直被架空的知縣,都在秘密往太新縣寄書信。


    紀煬不到一年時間,把太新縣完全掌握到手裏,肅清內外。


    那他們是不是可以尋求幫忙?


    看紀煬幫今安縣,還幫文饒縣,其他地方,應該也不會拒絕。


    等他們這些人聯合起來,再有早就想反抗的百姓們做底氣。


    推翻那些霸占土地的鄉紳,應該不成問題。


    不管怎麽樣!

    先給紀煬寫信!看他怎麽想的!


    他那邊兵民人,全都已經十分順暢。


    甚至比承平國大半的縣都要有條理。


    學他做事,定然沒錯!

    雪花般的書信全都湧了過來,灌江城想跟紀煬結交的知縣都要排隊。


    汴京那邊也反應過來,陸陸續續也在寫信。


    可紀煬這會則帶著娘子,帶著手下,再帶著百姓,去看太新縣兩座石橋的竣工儀式。


    連接三地的石橋終於修好了!


    橋全都修好,才證明三個縣終於合並!


    全都寬六米,一個長二百多米,一個一百多米。


    兩輛馬車並排走都沒問題。


    以後幾個鎮的百姓隨便來往,這橋連過橋費都不收!

    也有人提出,這是那兩家修的橋,算不算積了功德,紀煬是不是太凶狠刻薄。


    這消息剛要起,就被紀煬傳得話壓下去。


    “石橋並非劉鮑兩家所建,分明是太新縣百姓一磚一石建造,所用材料費用,都是百姓們辛苦種田得來。”


    “從根本上看,這就是百姓們的功績,豈是那兩家好逸惡勞,魚肉鄉裏的惡人所造?他們給的銀子,那也是拿百姓們種田的血汗換的!”


    “所以,石橋修好,要感謝的人隻有當地百姓!隻有好好種田的百姓們!”


    走都走了,死都死了,還想得好名聲?


    那是做夢。


    紀煬又讓人暗中去說。


    希望百姓們多走走石橋,在橋上每走一步,就是踩一腳惡人,讓他們在地府裏也要贖罪。


    不到半天時間,兩座石橋,又被叫做贖罪橋。


    傳說等百萬萬人走過這橋,那些惡人才能轉世投胎。


    否則隻能當做橋墩,在冰冷的河水裏贖罪,永世不得超生。


    紀煬聽到這話的時候都沉默了。


    不愧是富有想象的勞動人民。


    估計不久的將來,這個反抗惡霸,惡霸最終被踩到腳下的故事,會越來越完整?


    扶江縣很長一段時間裏,各地的惡霸豪強看到石橋,都會心裏一顫。


    而紀煬經過這事,更被大半個灌江府百姓愛戴。


    很多人雖然沒見過他,都想知道他什麽模樣,盼著他能到自己的家鄉去。


    明麵上如此,暗地裏紀煬跟灌江府許多新知縣已經取得聯係。


    紀煬一邊回信,一邊去巡查田地。


    最後走到石橋東鎮再往東的牧場裏。


    如今太新縣內所有事情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


    灌江城那邊一時半會也跟他扯不上關係,那邊的人也不會想不開來招惹。


    就連關外都會因為最近的事消停大半年。


    他終於可以來看看羊群長得好不好吃,不對,長得肥不肥美了。


    當地百姓想要過好日子,除了種田,這些副業也不能馬虎。


    如今田地回到百姓手中,大家都能過日子,可怎麽把日子過得更好,還要努力啊!

    紀煬看看羊群,再看看種下的牧草。


    也許,太新縣百姓的致富之路,就在這些牧草羊群上。


    他要讓整個承平國的人,都知道灌江府太新縣的羊肉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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