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外公

  第363章 外公

    整個飯廳因為玉玲瓏的沉默而安靜下來。


    吵吵嚷嚷的弟子們被曾掌櫃輕飄飄看一眼,紛紛坐正了身子,斂眉垂目,以最好的用餐禮儀默默吃飯,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舒映桐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無甚表情的模樣,似乎自己剛才隻是說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尋常事。


    瞟了一眼肩膀微微抖動的玉玲瓏,起身轉到角落茶桌落座,抖開一張育川省輿圖,安靜地審閱。


    上麵的地名用輕重紅筆圈出疫病嚴重程度,滿圖紅圈。


    暗紅的圈並不是一次畫上去的。


    一次一次加重,最後呈暗紅色。


    一如鮮血幹涸凝固之後的模樣。


    有的地方,甚至標注出無字。


    這些便是被朝廷放棄的地方,以殘暴手段棄村棄鎮,直至無人存活。


    眾人吃完飯以極快的速度收桌,各忙各的,飯廳隻留了舒映桐這一行從外麵來的和曾掌櫃。


    “煜恒。”曾掌櫃鬆開交叉的十指,糾結的眉頭緩緩鬆開,“老夫本該親自帶你去疫病區,隻是,,”


    他看了一眼正巧抬起頭來滿臉掛淚珠的玉玲瓏,朝她揚起一個和藹的笑。


    “老夫這一生無愧於天地,唯獨虧欠了阿縭母女倆。見不著時也就罷了,可是這樣一個漂亮伶俐的小人兒就在眼前,,唉,,這人呐,,一旦有了牽掛,就容易裹足不前。”


    他總覺得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再榨一榨,不過是累些罷了。


    但是他的小外孫女哭紅了小鼻頭的可憐模樣著實讓他狠不下心來。


    西南的路有多難走他心知肚明,難為一個九歲的小丫頭騎馬奔越來到這裏。


    別說是這樣一個細膩嫩肉的女娃娃,即便是阿歲那種皮糙肉厚的野小子晝夜兼程趕路,大腿的皮也要磨掉一層。


    她卻沒有叫一聲苦,倒是對飯桌上的秫秫飯撅起了嘴巴小聲抱怨。


    多招人疼的小丫頭啊,,


    景韞言捏著輿圖回頭朝他勉強笑笑,“曾叔說這種客氣話做什麽,我們和阿七師姐妹遇上實屬偶然。小丫頭也算有大造化,便帶過來給你高興高興。”


    “你這把歲數就別跟小輩搶什麽功勞好吧?阿歲比你精力旺盛多了,不如就讓他跟我們同去吧?”


    原本滿臉慚愧的曾掌櫃一聽這話,立刻像個炮仗一樣炸了,跳起來猛拍胸膛。


    “臭小子,你說誰老!瞧瞧我這壯實的體魄,老嗎!別以為你長得俊就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老夫當年不比你醜!”


    說著一把撈起玉玲瓏,兩手捧著她的臉伸到景韞言麵前,“看見沒,隔代像,跟老夫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舒映桐抬眼瞧了一眼一張臉被擠得像夾心餅幹的玉玲瓏,投過去同情的眼神。


    “嫂嫂,,救,,救我,,”玉玲瓏那點低落的情緒瞬間被擠沒了,嘴巴被擠成小雞嘴,說句話都說不清楚。


    這是什麽外公,,


    手勁也太大了,,

    玉寸心看著不停掙紮的玉玲瓏,火氣噌地一下竄上頭頂,“豈有此理!”


    剛要踢開凳子起身,手腕被人拽住扯了回去,後背撞上一個結實的肩膀。


    “笨蛋,你過去做什麽,曾叔還能傷害自己的外孫女?”周遲低低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語氣親昵又自然。


    沒看見人家在以最簡單的方式拉近陌生的距離麽?

    “你是不是瞎,阿七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玉寸心使勁甩開他,一心想衝上去解救玉玲瓏。


    主要是她捧在手心裏的阿七現在活像個被人捧住腦袋的小狗,手腳並用瘋狂掙紮的樣子賊丟人。


    周遲伸手箍上她的腰,“安心把她放在這裏吧,等他們混熟了,還指不定誰欺負誰呢。”


    以小魔星幫倒忙的事跡,不如把她放在這裏比較安心。


    況且,曾叔…


    人老了,那位傷他至深的人也過世了,很多事情看淡了。


    是該享受一下這個讓人頭疼的小魔星帶來別樣的天倫之樂,,


    玉玲瓏掙紮了好一會也沒人救她,費勁地從懷裏摸出那支銀色小豆芽,按下一片葉芽,反手戳在曾掌櫃手背上。


    “哼,都不救我,我自己來!”她氣哼哼地甩著頭,“當我的腦袋是糯米團嗎!搓來搓去,我不會暈嗎!”


    “喲?阿縭做的東西還挺精致的嘛~”


    曾掌櫃笑眯眯地擒住她的手,饒有興致地看著兩片葉芽中間頂出來的一個針尖,上麵幽藍的光芒一看就是喂過毒的。


    玉玲瓏使勁揉了揉臉,歪頭眨巴著眼睛看著蹲在她麵前的老人,“我娘叫什麽名字啊?”


    這話在尋常人小姑娘問出來多少有些傻氣,少說也要被嘲笑一番。


    除了景韞言和舒映桐,其他人不約而同投過去希望得到答案的眼神。


    曾掌櫃愣了一下,垂下眼睛歎了一口氣,低低地說:“你外婆為你娘取名藍舍縭。”


    女子臨嫁,母親給她結上佩巾。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


    女子出嫁,母親為她結上佩巾,名為結縭。


    取名舍縭,,

    那人便是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他當年如何絕情的吧。


    “姓藍,,”一旁的玉寸心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周遲手背上撓啊撓,“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娘喲!”玉玲瓏捏著銀豆芽激動地指著曾掌櫃,“我娘居然是上一任苗疆聖女,沒當多久就消失了二十年那個!”


    一言驚醒夢中人,玉寸心想起來了。去年帶著阿七在茶樓喝茶,有一桌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得唾沫橫飛,說是在驛館遇見苗疆聖女藍泠。


    猜測她為什麽從苗疆出來的同時也不忘誇讚一番她的容貌。


    那時有鄰座湊過去搭腔,一臉向往地說上一任苗疆聖女藍舍縭若是還在世,應該比藍泠還要美上三分。


    畢竟藍泠能做聖女正是因為和藍舍縭長得像。


    玉寸心想起自己曾見過的那對祖孫倆,越想越不明白。


    “可是,她們為什麽要救我師父呢,,”


    按理來說,苗疆聖女既是苗疆最高地位的人,也是身份最尊貴的傀儡。


    突然消失,等同於背叛苗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問了出來。


    “她們倒不是心甘情願去救的。”景韞言把輿圖卷好裝進套筒裏,“曾叔畢竟是苗疆長老們的噩夢,能讓她們生不如死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說完拍拍玉玲瓏的頭,“你的毒對你外公沒用,乖乖待在這裏,我不希望我們回來的時候迎接我們的是被燒毀的回春堂。”


    舒映桐理好衣裙起身,神色淡淡瞥了一眼曾掌櫃,“完全不能理解你們這些人長一張嘴幹什麽用,要是用不上可以拿去捐。”


    在船上閑時聽了好些八卦,有些為阿七抱屈。


    這些偷偷為她做這做那的人,活著的時候瞞這瞞那,要是她真的死了,準備去墳頭燒紙告訴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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