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救人

  第280章 救人

    街巷籠罩在夜色中,幾人穿過主街道往城西疾步前行。


    靠近鬧市的居民小院門口還能看見零星紅黃燈籠,越往後走越暗,除了幾聲狗吠安靜得很平常。


    朱萸背著程娘子走得飛快,背上的重量對她來說毫不費力,拐過一條巷弄,在緊閉的院門前停住了腳步。


    回頭瞧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兩人,騰了一隻手出來拍門。


    “誰呀?”裏頭傳出警覺的詢問聲。


    “是我,朱萸~周二嫂,快開門~”


    “程娘子不在家,朱姑娘這麽晚了還是,,”周二嫂滿臉擔憂地站在房門口不敢往外走。


    朱姑娘雲英未嫁,左鄰右舍住得近,傳出去了說不清的啊,,


    程娘子出去到這會子還沒回來,她也不敢睡。


    今天下午去那邊瞧過了一眼,嚇得心驚膽戰,一點睡覺的心思也沒了。


    “趕緊開門,我背著程娘子呢!”朱萸急急接過話頭。


    周二嫂絞著手原地踱步了幾個來回,重重歎了一口氣,“來了。”


    程秀才一家對她一家挺好的,以朱姑娘跟縣衙的關係,怕是瞞不住了,,

    別人不知道程秀才得的是什麽病,她卻是知道的,,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朱萸急吼吼地背著程娘子往正房衝,“周二嫂,來搭把手,我也不知道她是暈過去還是睡著了。”


    周二嫂掃了一眼站在後麵沉默不語的兩人,匆匆跟舒映桐打了招呼便追上朱萸的腳步。


    舒映桐拴上院門,瞧了一圈周圍環境,空氣裏的中藥味若有似無地鑽進鼻子裏,皺著眉頭抬步往主屋走。


    “扶著點。”朱萸蹲低了身子把程娘子放在堂屋椅子上,抬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焦急地望著腳步匆匆走進來的舒映桐。


    “朱萸掐人中弄醒她,周二嫂勞煩去燒一鍋熱水。”舒映桐沉聲下令,抱起方木箱放在桌上。


    “噯,這就去燒。”周二嫂瞧見藥箱,應聲就走。


    藥箱蓋子掀開,舒映桐迅速拆藥片和膠囊,旁邊默默遞過來一個碗。


    景韞言看她拿出他理解之外的東西隻是稍稍抬了抬眉梢沒有出聲。


    這箱子裏放的大多是他行醫的東西,裏麵有很多瓷瓶和瓷罐,那些多出來的大概就是她回房那一小會時間放進去的吧。


    “姑娘,她醒了。”


    舒映桐轉頭看了一眼虛虛睜開眼精神很差的程娘子,“桌上的藥和水給她喂下去。”


    “舒姑娘,,救,,救墩兒和我夫君,,”


    “知道了。”


    她抱了藥箱直奔堂屋左邊房間,推開門黑乎乎一片,空氣沉悶,兩道呼吸聲一輕一重。


    火折子亮起火光,舒映桐走到窗邊把窗戶開到最大,桌上的油燈也被景韞言點亮。


    “桐桐,開窗見風,,”他欲言又止,看見舒映桐把蚊帳掛起直接掀了棉被丟在地上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舒映桐沒空解釋中醫和西醫在對待發燒病人處理上的分歧,“你來給程秀才施針,我先處理這個小的。”


    她撈起雙目緊閉臉色通紅的墩兒,隔著衣裳都覺得燙手,頭上身上一點汗都沒有,呼吸又重又急。


    再捂下去,這孩子必定會高熱驚厥,燒傻都有可能。


    她把墩兒放在桌上,快速扯去外衣,翻過身子給他塞了見效更快的退熱栓。


    做完這些走到牆角臉盆架往空木盆裏添了靈泉水洗手消毒,返回桌邊從藥箱裏拿了一張油紙,把幾種藥片按劑量配好,對折油紙,抓了個杯子碾成藥粉。


    隨意瞟了一眼床鋪,程秀才已經是昏迷無意識狀態,臉上布滿密密麻麻紅色的皰疹,已經有一部分開始化膿。


    兩條手臂和腹部沒那麽密集,不過看起來也很嚴重。


    景韞言側坐在床沿,撚著銀針一根接一根紮進程秀才各處穴位,臉上一絲波動的情緒也沒有。


    舒映桐忽然有點佩服他,真心覺得他當初跟活靶子一樣,一身翻著皮肉的傷都比這種密集皮疹更能讓人接受。


    周二嫂提了大茶壺和木桶進來,看兩人各自有條不紊地忙活著,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麽又歇了念頭。


    舒映桐淡淡瞥了她的臉一眼,“你得過天花?”


    痘印明顯隨口一問,見周二嫂放茶壺的動作抖了一下,她便確定了。


    “我,,”周二嫂囁嚅了一會,垂下腦袋,“我也沒法子,,家裏就靠我和我男人在城裏做工,,”


    發現得了天花的人是要立刻上報衙門的,但是她和程秀才住在同一個院子,如果趕去城外建棚封鎖起來,多半是沒命回來的,,


    即使聽說過得了天花的人不會再染上,可是,誰能保證不會餓死啊,,


    “行了,你先出去。”舒映桐揮手,對這種自私又符合人性的態度有些無力。


    沒什麽好譴責的,不是她的問題,是朝廷對瘟疫處理方式的問題。


    周二嫂眼圈發紅,看了一眼墩兒,心裏揪痛,“我,,我就在外頭,有事喊我就行。”


    墩兒這娃子太造孽了,平時又乖又懂事,誰能想到老天爺看他好不容易過得稍好了些,又要這樣來折磨,,


    她在十二歲時得過天花,那段日子真是想想就害怕。


    整個村子都封鎖起來了,每天不停有人被拉去燒埋,包括她的家人。


    一個村子就兩個醫官和兩個藥童,染病死了三個,剩下那個連夜跑了,說什麽也不肯再待在村裏。


    連官兵都不肯再靠近她們,隻在圍欄外麵舉著長槍隨時準備刺死敢跑出去的人。


    他們把屍體吊在樹上,腸子耷拉在肚子外麵隨風蕩來蕩去。


    漸漸地,沒人敢往外跑了,縮在村裏等死。


    她和哥哥不想死,拖著病體把醫官留下的藥材一筐一筐拖出來,不知道抓多少,每樣胡亂抓一把,自己熬藥喝。


    好多病得沒那麽厲害的看見他們兄妹這麽做,也加入進來一起。


    村裏有些沒染上病的人笑他們都要死了還掙紮呢,病能不能治好還是一回事,一直沒吃的照樣餓死。


    誰能想到村裏平時最遭人嫌的那個寡婦站了出來,她帶頭把村裏所有的樹都砍了,包括那些吊著屍體的。


    隻管讓人擼樹葉,剝樹皮,鋸樹幹。


    在家門口架了一口大鍋,煮樹葉樹皮和木屑。


    光憑這些是使喚不動人做事的。


    但是她每天能舀一瓢糧食出來倒進大鍋裏。


    她說,村裏好些男人都有份幫她養過兒子,欠那些婆娘的,一起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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