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5章】深庭惡之花
第216章 【第5章】深庭惡之花
以利亞,塞維爾,伊登, 教廷下一任教皇,神的牧羊人。
“以利亞,你是時代的完全人, 是人之美德最極致的體現,你是月蝕尚未到來之前人們尚能憧憬的黎明光輝, 你是先知, 救主, 人類的伊甸園。”
但是, 你錯了,教皇。一個完全人根本不可能僅僅隻有光明的一麵,一張純潔的白紙, 根本無法守護好這個世界。
以利亞再次在水牢中醒來,一滴水珠自洞頂的鍾乳石間滴落,落在他的眉心。
水滴的溫度冰得以利亞神智一清,他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似乎有許多晃動的重影。潺潺的水聲, 腥臭的空氣,幾乎能將人逼瘋的一切。
以利亞知道,他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的水牢裏, 此時的他手腳被縛, 頭顱被拘束帶束縛著,被迫高高揚起。
不斷滴落的水珠落在他的眉心, 令他無法安眠, 浸泡在海水中的傷口無法自愈, 不斷傳來刺刺麻麻的痛感。
但是, 疼痛是好的。至少疼痛會讓以利亞知道自己還活著, 還沒有被這座可怖的城堡折磨成麵目全非的瘋子。
這是第幾次了呢……以利亞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瞬間襲上心頭的顫意,努力讓視線對焦,透過岩層與建築,望向高處那座隻有他能看見的“時鍾”。
“滴答”、“滴答”——以利亞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他或許是將鍾乳石的滴水聲錯認成了時針走動的聲音。
但是很快,以利亞便不由得瞠大了眼眸,他蒼青色的瞳孔倒映著血月高懸的天空,連同金色時鍾機械走動的畫麵一同拓印了下來。
……不是錯覺。以利亞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太久沒有進食與攝入水分的身體早已瀕臨枯竭,但他依舊像久旱逢甘霖的花卉般蘇生,眼中亮起了光。
眼角有濕潤的熱度往下滑落,以利亞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開始走動的時鍾,他知道,自己被神停滯的時間終於開始了流淌。
以利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每當他瀕臨瘋狂或是死亡,他的時間便會瞬間溯回逆轉,回到血杯宴的前夕,回到這座陰冷的水牢。
在過去上百次不斷重複的輪回與死亡中,那高懸在天空之上的金色時鍾從來都不曾走動,如神的普羅維登斯之眼,那麽無情地注視著他。
神是想要我明白什麽嗎?以利亞心想,在過去的輪回中,他嚐試了無數種選擇,無數次反抗,但最終都逃不過瘋狂與死亡的下場。
在輪回開始之前,以利亞便得到了神諭,神告訴他,他隻需要“活下去”。以利亞曾經不明白神為什麽要這麽說,但是結束了輪回之後,他已經明白了。
所謂的尊嚴與高潔在這座地獄般的城堡裏是無用的,神允許他在保留底線的情況下放棄自己的所有,隻要能活下去,哪怕心口不一地辱罵神明也是被允許的。
三個月前的以利亞並不明白神明的苦心,教廷出身的他總是堅持一些在他人看來全然無謂的教條規矩,將榮耀與對神的敬仰看得比什麽都重。
但事實證明,為了虛浮之物而丟掉性命是可悲可笑。神明大抵也是看不過眼,才會讓他一次次地重來,讓他直麵自己因為愚蠢而犯下的過錯吧。
以利亞深吸了一口氣,他用力咬碎自己後槽牙中蜜蠟,將一顆附魔的秘銀子彈含在口中。
這顆秘銀子彈是教廷中的高級神職人員用以護身的最後手段,以利亞曾經用它殺死過虐待自己的惡魔之子,用它殺過亞巴頓大公。
他竭盡全力想要發揮出這顆秘銀子彈的最大價值,但這些選擇都沒能讓他的境況有所好轉。而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這枚子彈真正的用法。
以利亞安靜地等待著,終於,夜晚降臨了,有三名侍衛全副武裝地來到了水牢,卸下了他的拘束帶,準備將以利亞拖到審訊室。
以利亞佯裝昏迷,直到一聲細微而又隱秘的笑聲在水牢中響起,那三名侍衛幾乎是瞬間便流露出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到的恐懼。
“為什麽那位會……?”其中一位年輕的侍衛失聲呢喃,卻很快被一位中年侍衛捂住了嘴巴。以利亞聽見他語速飛快地道:“快回牢房!”
沒過腰部的海水令人的行走變得極其不便,拖遝的衣物阻緩了腳步,更別提他們手裏還拖著一個身形不算單薄的青年。
聽見笑聲越來越近,以利亞意識到這就是最好的時機,那顆秘銀子彈就夾在他的食指與無名指之間,他用神聖力瞬間將它激活,子彈化作一道銀光爆射出去。
咚——以利亞聽見了瘋狂鼓動的心跳。他幾乎是瞬間便掙開了三名侍衛的拘束,一個猛子便紮進了水裏,如人魚般劈開水浪,朝著水牢深處遊去。
那裏有一塊突出的礁石與被海水腐蝕形成的洞口,恰好能容納一個人。
以利亞紮進水中的瞬間聽見了驟然尖利的狂笑,哪怕隻是一瞬,他也在劇烈的嗡鳴與震顫中暫時失去了自己的聽覺,耳蝸中緩緩沁出了血。
以利亞不敢回頭,迅速遊到了礁石的空洞中藏好,漆黑的水底隻能窺見一絲燈火倒映下來的暗光,以利亞看見三個人形的影子被瞬間扭成了噴血的麻花。
瘋狂的笑聲席卷了水牢的走廊,鬼魅一樣的陰影扭曲著、掙動著,不停地翻攪著腥澀的海水,濃稠黏膩的血腥味充溢了整座水牢。
以利亞用力地捂住口鼻,將自己的生命氣息降至最低,他的呼吸、心跳、血脈的搏動都在同一時間停止,如同一具蜷縮在礁石中死去的屍體。
保持著嬰孩在母親子宮中的蜷曲姿勢,以利亞陽光一般璀璨的金色碎發在海水中沉浮,那雙如久遠過去中才會存在的天空般的眼眸緊緊地閉合著。
環抱雙膝的青年五官俊美得毫無瑕疵,一如聖書中墜入人間的天使。
在腥風血雨的地獄裏,在屍骸沉浮的海水裏,他如初生的嬰兒般——蛻變重生。
……
在迪蒙公國,死亡是習以為常的事。而“那位”造成的死亡,更是沒有人膽敢置喙多嘴一句。
死去的侍衛屍體很快被清理了幹淨,血水順著放閘的海水一同流進了深淵,“那位”走過的土地充溢著不詳的氣息,僅僅是站著都會為此感到不寒而栗。
看管水牢的職責推來換去,最終落在了不能說話又好欺負的“啞夫”頭上。
“啞夫”約翰看似是個侏儒,但其實沒人知道,他曾經是追隨“銀月劍士”西安娜,塞倫的聖騎士,也曾意氣風發,萬人愛戴。
隻可惜,在一次洪流般的血月災厄之中,不幸被卷入魔力潮汐的約翰四肢扭曲畸形,變成了如今這般可怖的模樣。
在西安娜,塞倫被亞巴頓大公以卑劣的手段納入後宮之後,約翰追隨著西安娜大人來到了這座惡魔的城堡,成了一介“啞夫”。
教廷對迪蒙公國有一定的滲透,但在“祂”的注視之下,教廷人員根本不敢暴露自己與周圍人群的不同。
為了不犯罪,他們從事的都是最卑賤低微的工作,但也正視因此,約翰才能悄無聲息地繞開所有人的耳目,為神子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以利亞和約翰並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但是以利亞的脖頸上被扣上了一個“離開禁止”的魔法環帶,他成了城堡的奴仆,根本無法離開。
以利亞還記得某一次輪回中的自己,不顧啞夫的反對執意離開這座城堡,最終死在了城牆外。
以利亞信任西安娜,塞倫與約翰,但是哪怕是啞夫也並不知道,讓他得以接近神子的那一場殘酷的屠殺正是源自神子之手。
約翰隻是站在水牢外,低聲卻細致地將“蜜莉恩,迪蒙”的情報向以利亞娓娓道來。
蜜莉恩,迪蒙,迪蒙公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與手段殘酷、為人虛偽的斯蒂恩,迪蒙不同,蜜莉恩,迪蒙備受領民的愛戴,擁有驚人的美貌與石鐵鑄成的心腸。
想要活下去,隻能想辦法成為“蜜莉恩,迪蒙”的東西。而對於一個美貌又無情的女人來說,如何才能吸引她的注意?
以利亞輕舔幹裂的唇瓣綻裂而出的血跡,他雙手銬著手銬,身上套著粗布麻袋,被侍衛近乎粗暴地推倒在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之上。
二次撕裂的傷口隱隱作痛,讓以利亞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頭頂的麻袋被人粗暴的扯下,幾根金發夾雜期間,拽得頭皮生疼發麻。
撲麵而來的熏香與血氣令人反胃作嘔,魔法石刺眼的光芒照得以利亞睜不開眼睛。他垂著頭,無聲無息,仿佛死了一樣。
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出現在這個宴會上了,他對這裏的擺設熟稔於心,也非常清楚接下來會在這裏上演著什麽。
——“父親,這就是教廷的神子嗎?”
“父親,這就是教廷的神子嗎?”
手持紅酒杯的男人緩緩走近,他戴著金絲眼鏡,手持紳士手杖,手杖的尖頭落在地上時會發出“咚”的一聲響。
男人的五官有著迪蒙家族特有的靡麗華美,狹長上挑的眼角流轉著晦澀迷離的眸光,仿佛從極深極暗處萌芽而出的花。
他打扮得斯文儒雅,戴著沒有沾染半點塵埃的白色手套,僅看裝束,實在很容易被人錯認為滿腹學問的大學者。
但一位真正文雅的貴族,又怎會露出這樣邪肆惡意的笑?
——“金發藍眸,光輝之貌,除了教廷神子,還有誰生了這麽一副令人作嘔的天使模樣?”
亞巴頓大公說了與記憶裏一模一樣的話語,他站起身,展開雙手,宣布這場血腥盛宴的開始。
“來吧,我的孩子們,賜予你們與‘祂’靈性相連的榮耀——!”
教廷的神子被反扣著雙臂,被迫在祭壇之上跪下,與身旁那隻緘默的黑羊一起,宛如獻祭給邪神的禮讚。
“斯蒂恩,迪蒙,蜜莉恩,迪蒙,你們上前來——”亞巴頓大公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與此同時,以利亞聽見了一輕一重的兩道腳步聲。
如何引起一個立場敵對、貌美卻也無情的女人的注意呢?以利亞在劇痛中勉力地抬頭,在被汗水模糊的視野中睜大了蒼青色的眼瞳,看向較輕的那道腳步聲所在的方向。
——隻要表現出連立場與觀念都可以被拋之腦後的“驚豔”,或許就會引起她的興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