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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15章】冰山女掌門

  第86章 【第15章】冰山女掌門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素熒一手托腮, 看著身負劍匣的師姐走上了擂台,而在她對麵,是穿著一身外門弟子服飾、身量頎長的少年。


    和生來病弱的妹妹不同, 江荻的五官眉眼雖然和江芒十分相似,但看上去卻並不柔弱,隻顯得過分精致俊氣, 好似容顏有光。


    素熒撇了撇嘴, 這名叫“江荻”的外門弟子與身旁男生女相的空逸不同,他的俊氣是屬於男子的俊氣, 最能虜獲少女的芳心。


    他不言不語站在那裏, 就仿佛自成一個世界,一身如河畔荻花般孤孑淒清的氣質, 垂下的眼睫間躍動著細碎的光斑, 仿若灑滿黃昏暮光的湖溪。


    三天前的江荻風塵仆仆, 因境界跌落而麵有灰白之色, 乍一眼看過去並不顯眼, 但如今拾掇了一番,看上去便好似拭去沙塵的美玉。


    “嘖。”素熒已經聽見了其他內門弟子小聲交談的聲音, 其中還夾雜著幾名女弟子興奮的低叫, 實在敗壞她的心情。


    師姐麵生惡相,她是清楚的,但每次聽見這些人說些以貌取人的不敬之語, 她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


    “空逸啊空逸。”素熒咬牙伸手想要擰一把空逸的腮幫子, 卻被警醒的少年側身避過,“你個沒用的東西,你怎麽就不能長得再好看點呢?”


    有病。空逸默默地坐遠了些許,不想去招惹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 隻是專心致誌地看著擂台上的師姐。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師姐拔劍了。


    記憶中師姐留給他最鮮明的畫麵,是那義無反顧朝著相反方向奔去的背影,以及被掌門的廣袖遮蓋住、自身體旁側耷拉而下的半片手掌,二指殘缺,鮮血淋漓。


    真好啊。空逸心想,還能看見持劍的師姐,真好啊。


    台下懵懂憧憬的視線並沒有影響到台上的人,在裁判宣布開始的瞬間,兩位築基修士同時爆開了自身的氣場。


    無形的靈力彼此擠壓衝撞,幾乎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江荻拇指一頂劍格,長劍刹那出鞘,那雪亮的劍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光弧,劈向敵人的頸項。


    好快。空逸眨了眨眼,心想,看來是他先前看走眼了,沒想到江荻在境界跌落後還會刻意藏拙,真是一個心性謹慎、輕易不露出底牌的人。


    江荻展露出出人意料的劍技,但素塵也並不慌張,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女一腳踏出,同樣反手劃出一道光弧。


    一聲刺耳無比的金屬交接之聲,江荻迅雷般的一劍竟是被格擋了下來,少女一手提劍,劍刃向下,穩穩地擋住了江荻砍向她脖頸的劍刃。


    江荻顯然也沒覺得自己可以一擊製敵,他正要繼續追擊,卻忽而心中一凜,出生入死的直覺發出了尖哨,他幾乎是下意識往後一仰——


    一點微弱的雪光擦著他的鼻尖而過,帶起的劍風割斷了他額前的碎發,幾縷青絲在空中飛揚。


    “雙手劍!”場下幾乎是瞬間陷入了騷亂,因為素塵在格擋了江荻攻擊的同時反手攻擊了他,用的是另一柄劍。


    天樞派遍地劍修,但使用雙手劍的修士終究是少,一來修士更依賴仙法,二來單手劍已經足夠耗費心力,更別提需要“分心”的雙手劍了。


    江荻避開刺向眉心的一劍,飛快地抽身退開。調整好重心之後,他也沒有去擦拭額頭上被劍風刮擦而出的傷痕,而是再次發起了攻擊。


    素塵八風不動,步子甚至還保持著一腳踏出的樣子,她雙手自然地交錯,擺出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兩柄冰雪鑄就的銀白細劍在天光煥發著光芒。


    在江荻重整姿態再次衝上前來的瞬間,素塵踏出的那隻腳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半圓,借著這一步的後撤,她雙劍一抬,再次擋住了江荻的劍鋒。


    江荻反轉劍刃,靈力砰然炸開,素塵雙劍一絞,卡住江荻的劍往右邊一傾,同時另一隻腳劃出四分之一圓,整個人重心往左一偏,恰好避開了靈力的衝擊。


    兩人的交手幾乎隻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眾人隻聽得“叮叮當當”的刀劍相交之聲,隻覺得場上一人勢如狂風,幾欲撕裂一切;一人穩若磐石,踱步方寸之間。


    “天。”素熒不自覺地呢喃著,“……八卦步居然能這麽用?”


    空逸怔怔地看著,心中很是讚同,這最簡單的入門步法,真真正正地被師姐用出了真意和韻味,做到了製敵於方寸之間。


    “這也、這也太漂亮了。”素熒覺得自己無法移開目光,那佇立在“狂風”中從容挪步的少雅得仿佛在起舞,“我回去也要這麽練!”


    你那大錘應該是沒有什麽機會了。空逸嚴肅地想著,目光卻同樣被那步法所吸引,半點都不願移開。


    台上兩人的戰鬥逐漸升溫,在經過了最初的試探之後,雙方非常默契地提高了攻速,並開始尋找可以下手的破綻。


    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上的少女不滿於自己的境遇,率先行動了起來。


    素塵借著一個江荻退開的間隙,猛然上前一踏,如同高飛的燕子般騰空而起,腰肢向下一折,整個人瞬間倒掛於江荻的上空,雙劍直奪江荻的咽喉。


    “燕步!”台上少女輕盈靈動猶如柔軟的燕子,看得素熒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空逸的背上,興奮道,“宗門內能將基礎步伐練到這種地步的絕對不超過十人!”


    “……安靜點。”空逸被她吵得不能專心,皺眉道,“但是,很奇怪啊……”師姐的優勢明明在修為境界之上,為何舍棄了優勢,非要跟江荻比拚劍法呢?


    空逸不知道,望凝青也不想的。


    雖然她並非偷渡客,司命星君的命書上也好好地寫了“素塵”的生平,但望凝青隻是站在擂台上的瞬間,就感覺自己被天道氣機給鎖定了。


    如果是“素塵”那倒沒什麽,但如果是“晗光仙君”……那就別怪天道給她穿小鞋了。


    麵對迫近的雙劍,江荻毫不猶豫地後仰下腰,閃身避過,兩人在這交錯的刹那短促地碰撞了目光。


    一人眼中沉澱著淡然,一人寫滿了刻骨的冷靜。


    江荻一手撐地,旋身回轉,借著素塵在空中無法借力的空隙,再次朝她刺出一劍。


    望凝青毫不慌張,手腕稍一翻轉,劍刃便翻轉向上,借著下墜的衝力自下而上一撩,格擋住江荻劍刃的同時直刺而出,劍光耀耀,乃是一招極為漂亮的“逐陽”。


    兩人之間的距離刹那拉近,防守與格擋的瞬間目光再次交錯,仿佛確認了什麽一般,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開始了“拚刀”。


    不用術法、不用靈力,隻用劍刃來進攻或是防守,這時肉眼已經無法捕捉對方的劍勢,憑借的隻有自身的經驗和戰鬥積累下來的“直覺”,沒有餘地可以思考。


    提速、提速、再提速——兩人的交手已經化為了殘影,幾乎是一眨眼的間隙便會刺出十數劍,台下的人早已看花了眼,隻能奮力捕捉那金屬交接之聲來判斷戰況的凶險與否。


    遊刃有餘啊。少年額頭沁出了汗水,麵上卻不見焦慮之色,深邃的眼瞳中燃起了火光——在劍之一道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刀光劍影之間,兩人審視的目光不斷在彼此的麵容上梭巡,劍技的比鬥考驗的不僅是直覺、經驗、靈敏,還有心境和耐性。


    比起其他五花八門、花裏胡哨的仙術仙法,素塵和江荻的戰鬥沒有那麽多華麗的光影,卻有著令人胸腔不禁滾燙、最純粹而又原始的力量之美。


    平心而論,江荻的心性實在不像這個年齡階段的少年郎,既不衝動,也不魯莽,與其說是沒有少年意氣,倒不如說那份自尊早已被磋磨成了滄桑。


    劍客的純粹以及剛正不屈的傲骨,在江荻身上是看不到的。然而,他的劍有一種韌性,一種為了生存而堅持前行的砥礪。


    ——誰又能說這不是另一種傲骨錚錚呢?


    很纏人。望凝青再次擋住了江荻的劍刃。


    她的意識和經驗遠在江荻之上,但靈敏與力量卻要略遜三分。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望凝青淡漠地想著,已經極限了,這具破敗的身體,能在七年內修煉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心力與無數資源堆砌出來的奇跡了。


    你不可能贏的,天命是這麽說的。


    但修士要是認命了,那和凡人一樣碌碌無為地渡過一生就是了,何必要為了大道長生而行登天之舉呢?

    望凝青催發靈力,一劍斬出,華彩熠熠的靈力隨著劍勢劃出一道滿月般的月弧,劈向江荻的左臂,被險之又險地避開後,在擂台上留下了深深的劍痕。


    劍出,望凝青頓時感覺空氣沉重了幾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緩緩地朝她傾軋而來。


    她似有所悟:“啊——”


    江荻額冒冷汗地避開了那一劍,抿唇調整了姿態,一抬眼卻見少女的雲鶴道袍被風揚起,束發的白綢被激蕩的劍氣割斷。


    少女老氣的發髻散開,長發如同被雨水打濕了一般淋漓而下,恍惚間一望,還以為那不是頭發,而是一枕水墨凝成的雲。


    暗潮洶湧的過招瞬間進入了白熱化。


    雙方刺出的每一劍都傾盡了全力,氣海內的靈力近乎瘋狂地運轉,腦海中劈裏啪啦閃爍的都是雷鳴一樣的火花——這種時候,一瞬的分神,或許就能分出高下。


    誠然,江荻的確是劍術奇才。但天樞派身為天下第一宗,其底蘊之豐本就遠超世人的想象,宗門的秘籍也都是昔日大能的智慧與心血,比之奇遇半點不差。


    這些經曆過時光反複淘洗,摒棄了糟粕後薈萃下來的精華,絕不是天資二字便可彌補的。


    雙方掏出底牌後,江荻一時間幾乎是被望凝青壓著打。這場賽事沒有鮮明的輸贏之分,隻要能將對手逼出擂台或是令其失去戰鬥能力,便算勝出了。


    一劍,隻需一劍。


    江荻閃躲著素塵的劍風,心如死水般無波無瀾,但他知道,實際上並非如此,隻是他的心法會令他保持臨戰時的沉著,不被焦慮所影響。


    他最後底牌是妹妹經曆了奇遇後轉贈予他的一道隕落大能的劍意,那道劍痕烙印在他的識海,以他如今的實力隻能勉強催動一次。


    必須找到對方的破綻。江荻一手持劍一手掐訣,劍勢一轉,靈力流轉於上。


    就在兩人的打鬥逐漸偏移至擂台的邊上時,江荻催發了劍意,刺出了那石破天驚的一劍。


    這一劍刺出得實在凶險,幾乎完全放棄了防守隻作進攻,若是未能擊中,那江荻便會在下個回合淪為刀俎下的魚肉。


    幾乎是劍出的瞬間,江荻便察覺到了不妥,素塵靈力圓融、對步法又極為熟稔,她可以避開大部分的劍風,而他則會因這一劍而完全落於劣勢。


    隻要素塵稍微心狠一些,用以傷換傷的方式逼近,他頃刻就會落敗。


    該怎麽辦?江荻冷靜地想著。


    正如江荻判斷的那樣,素塵提劍、側身、重心前傾,這是一個迫近的姿勢。


    但不等她有所行動,江荻便看見她頓住了。


    ——非常突兀的、違和的、毫無預兆地,頓住了。


    像靈力運轉遭到了桎梏,或是劍刃被劍鞘卡住——眼前少女淡然的神色消失,瞠大了眼眸。


    她眼瞳渙散了一瞬,仿佛被迫陷入了某個虛幻的影像裏,雖然下一秒她就回過了神來,但已經遲了。


    淩厲的罡風將身量單薄的少女撕裂,她外袍綻裂、胸前爆開數道血痕,倒飛出去時,像斷了線的風箏。


    江荻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她伸出的手,但隻能微微觸及她的指尖。


    少女從高高的擂台上摔下,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瞬間出現在半空,穩穩地接住了她。


    “素塵出界,江荻,勝!”管事弟子喊出了比賽的結果。


    ……勝了?江荻站在台上,有些茫然失措。


    被空逸打橫抱起的少女吐出了一口血,她神色冷淡,微微擰眉,比起戰敗的失落,她的神情更像是不解。


    就好像……看見了什麽極為荒唐的事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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