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7章】冷宮廢皇後
第56章 【第7章】冷宮廢皇後
【第7章 】
慕容辰醒來時隻感覺自己陷在一個溫軟的懷抱裏, 被抱得穩穩當當,有溫熱的水喂進了幹涸的咽喉,緩解了迫切的渴求。
湧入喉中的液體很苦,讓他忍不住掙紮, 但抱著他的那雙手卻沉穩有力, 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不同於母妃的手,抱著他的那雙手修長有力, 也不同於父皇的手, 這雙手帶著顯而易見的溫柔。她像洶湧而又不曾停歇的海浪,幾乎要將他溺斃其中。
“師父……”
“為師在。”
慕容辰睜開了眼, 但一隻略帶濕潤的手卻撫上了他的眼瞼:“緩一下再睜眼, 你睡太久了。”
指縫間漏下的光, 幾乎要令人熱淚盈眶。
她掌心透出的溫度, 她衣袂上冰雪般冷冽的鬆香,明明是這般孤高而又遙遠的存在,卻總能給人帶來寧和的安心感。
慕容辰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母妃的宮中逃出來的, 他隻記得飲下茶水的瞬間撲麵而來的窒息感, 之後的記憶便如破碎的瓷器一樣,能輕易將人刮傷。他掙紮著走在通往冷宮的道路上, 像一隻沒有歸屬的幽靈, 除了要去見她的執念, 便什麽都不剩了。
他的體內流淌著楚燕兩國的血,不管哪一方都不可能接受完整的他,父皇是如此,母妃也是一樣。
母妃總是自詡自己是楚國最後最高貴的血脈, 即便她為了複國而隱姓埋名嫁給了仇人, 這份驕傲依舊銘刻在她的骨子裏, 不曾被歲月更改。在母妃看來,參雜著燕國血脈的他哪怕是複國必不可少的工具,也依舊是令她蒙羞的瑕疵品。
活著真的太累了。慕容辰想。
如果師父知道他的血脈,那雙一直正視著他、澄澈而又清冽的眼眸,一定也會染上仇恨的色彩吧?
畢竟宋家嫡子曾經被楚國將士拖屍千裏,師父也曾殺死楚國太子,將他的頭顱高懸城牆。
“如果我不是皇子就好了,那樣我就能和師父一起,在偏僻的院子裏種種田,練練劍,每天看著日升日落,不必費心思量朝堂爭鬥,簡簡單單的,一輩子就過去了。”慕容辰聽見自己的聲音,虛弱而又無力,隱隱帶著撒嬌般的稚氣,說著心中渴求或是言不由衷的話語。
望凝青擰毛巾的手微微一頓:“如果你願意的話,自然可以。”
——七皇子的結局,就是在皇宮某座偏僻的小院子裏,孤苦無依地苟活下去。
“師父教會了我這麽多東西……難道不希望我將所學之物付諸於江山社稷?”慕容辰攥緊了被褥。
“教給你的,便是你的,要如何主宰你的東西,那是你的事情。”望凝青沒有回頭,語氣平靜得好似討論窗外的風景,“隻要不為禍蒼生、殘害他人,要如何運用這份力量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與為師無關,與他人無關。”
“不要將他人的期望視作自己的負擔,因為你背負不起別人生命的重量。”
望凝青的眼眸黯淡了一瞬,但那抹晦澀又轉瞬消散:“隻要過好自己的一生,就足夠了。”
望凝青低頭,繼續研磨著手中的草藥,她沒有看見慕容辰怔怔凝望著她的眼眸,更不知道自己的話語像芽苗一樣在少年的內心生長。
“……是這樣嗎?”
望凝青不再說話,被精心照顧了一天,“七皇子”的燒退了,傷勢也好轉了,他和望凝青告辭後回到了景賢宮,去見了自己的母妃。
“你還知道回來?”賢妃屏退了侍女,語氣冰冷地質問道,“昨夜去哪兒了?”
“這與母妃無關吧?”姿容俊雅的少年緩緩一笑,“母妃忙著將那些‘刺客’殺人滅口,要做就好好做,不要留人話柄為好。這麽敏感的關頭居然還對兒臣下藥,若不是兒臣立刻躲起來了,萬一讓宮人發現受傷昏迷的我,不知父皇會怎麽想呢?”
不同於少年以往沉默姿態的強勢讓賢妃心中一驚,叱道:“你怎麽跟母妃說話的?你知不知道,萬一被人發現了,我們兩人都——”
“那就不要繼續了啊,母妃。那些除了發泄怨恨以外毫無用處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好不好?”慕容辰一步一步地靠近賢妃,抬手輕輕掐住了她的脖頸,他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年輕時的燕皇,“母妃想要複國,想要延續楚國皇室的血脈,對吧?如果不能一舉得勢,母妃私底下的那些小動作都不過是打草驚蛇,徒勞罷了。”
“在大宴儀上行刺也好,對兒臣行針刑也罷,這都不過是母妃身為楚國公主、為了發泄怨恨而做出的任性舉止。”
“與大局沒有任何的益處,卻還指責兒臣不知分寸。”慕容辰斂去了笑容,眼神冰冷,“您的所作所為除了讓套在我們兩人脖頸上的枷鎖收束得更緊以外,還有什麽用處?如果不是兒臣見機行事,一早得知了廢後的動向,在父皇麵前擺出護駕的姿態,恐怕父皇早就懷疑到我們的頭上來了。明明知道廢後已經懷疑我們了,母妃怎麽就不能更慎重一些呢?”
“你、你……”賢妃被堵得說不出話,心中鬱氣難抒,“本宮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大楚……”
“死去的刺客好多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明明以後可以派上更大的用場,結果全部都犧牲在母妃的任性之下。”慕容辰收回手,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著臉,神態漠然,“母妃,兒臣對您很失望。”
賢妃心口一涼,她怔怔地望著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孩子,隻覺得他陌生得可怕。
“您曾經說過廢後懷疑我們的身世了吧?為了打探廢後的消息,兒臣不惜以身犯險,以七弟的身份接近廢後,成為了她的弟子,得以學習她那一門驚世駭俗的武功。”慕容辰一隻手在茶幾上輕輕敲打,低笑,“廢後有心培養‘七弟’,證明她已經察覺到了皇宮的異樣,想要暗中扶持由三朝顯貴世家、絕對正統血脈出身的皇子來對抗不知身在何處的‘楚國餘孽’,兒臣這一招釜底抽薪,母妃覺得可好?”
賢妃火燎一般的心漸漸冷卻了下來:“她肯教你武功,沒識破你的身份嗎?”
“這就需要母妃幫兒臣遮掩一二了。”慕容辰淡淡一笑,“母妃,稍安勿躁,去把這件事情處理幹淨,明白了嗎?這樣類似的事情兒臣不想再看到,再有下一次,兒臣便幹脆向父皇坦白身份、自請去皇陵守墓算了。倒是母妃,楚國血脈徹底斷絕,與您而言也無關緊要嗎?”
“本宮知道了。”賢妃捏緊了巾帕,“本宮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慕容辰起身,朝著後殿走去,撩起了紗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希望母妃能明白這一點呢。”
“你……”賢妃望著少年清瘦的背影,神情很是複雜,“你真不愧是本宮的好兒子。”
“當然。”少年回眸,輕笑,“兒臣一直被教導得很好。”
——這樣,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吧?
慕容辰回到了自己的閣樓,眉宇間陰沉的暗色盡數褪去,他依舊是明珠美玉般純粹的少年郎。
“……我一直都被師父教得很好。”
如何保護自己,如何算計他人,這些都由那個清冷高潔、好似不屑鬼魅伎倆的師長親自教導於他。
他會好好利用師父給他地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
……
沒過多久,七皇子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一命嗚呼,雖然最後撿回了一條命,卻從此被淑妃視作掌中寶、口中珠。淑妃將七皇子身邊服侍的宮人到掃灑的侍女都換了一批,並且嚴防死守不讓任何外人靠近。漸漸的,除了皇子所以及淑芳宮以外,再沒有宮人見過七皇子的真顏,而與此同時,五皇子宮中的宮人侍女也進行了一場悄無聲息的清洗。
望凝青也發現弟子過來的次數漸漸變少了,聽見宮人們議論五皇子的病情以及淑妃的嚴防死守,她也沒有懷疑什麽。畢竟弟子遭人暗算發燒生病是事實,淑妃管得那麽嚴,弟子能偶爾抽空過來一趟已經不是容易的事了。
望凝青最近也有些忙,她時常會離開冷宮,隨同燕皇出入一些比較危險的場合。但在需要麵見外臣或是秀女的場合中,望凝青總會選擇躲在暗處,燕皇怎麽勸都沒用。畢竟那些場合她如果真的出麵了,就徹底坐實了“皇後”之位,再不搬出冷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一眨眼間就到了三年一度的選秀,燕皇如他所說的那般,並沒有繼續往後宮添人的意思,但卻專門召見了望凝青的表妹尹南秋。
望凝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名傳說中的表妹。
尹南秋據說出身於江南水鄉之地,性格最是溫柔,而望凝青見她之時也是如此。秀女們的衣著都是藏青色的宮裙,遠遠望去千篇一律,沒有高低之分。但唯獨尹南秋將青色穿得極美,當她邁著步子走來,恍惚間似乎看見了江南細雨之際撐傘走過河邊的娉婷仕女。
她彎腰行禮時折下地腰肢如河岸蒲柳般纖細,淡入早櫻的唇,水墨勾勒的眉眼,就連她散落下的一縷鬢發,都顯得雅淡可人至極。
人如青瓷,婉若秋水。
尹南秋的美毫無攻擊性,是不管男女都會鍾情的清麗之美。燕皇對她很有好感,在禦花園中召見她時談了幾句,本是抱著關懷皇後族親的想法,想要為她指一戶好人家。卻沒料到尹南秋在下階梯時一時不慎,在眾目睽睽之下摔進了燕皇的懷裏。
尹南秋入宮,便因此而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