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15章】天真世外仙
第37章 【第15章】天真世外仙
慧遲和小沙彌的屍體, 第二天就被晨起掃灑的僧侶們發現了,於是望凝青下山之時便聽見了悠遠而又厚重的鍾聲。
報喪用的鍾聲又悶又重,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有柔軟的白鴿蹭過望凝青的袖口, 恍惚間好似從袖中飛出的雲朵。她微微偏頭,側顏寫滿了淡漠,聽著深山中傳來了《地藏菩薩本願經》的朗朗誦聲, 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身旁的飛鳥。
望凝青按著靈貓的指引前往了昆侖山,在紅塵中跌打滾爬了數月之久後, 她終於褪去了那股稚子般軟弱好欺的天真, 氣質更顯縹緲凜然。如果說,剛下山的雲出岫好似山水洗滌的璞玉, 那此時的她就仿佛剝開了玉石之外那層厚重的釉質,流露出華美的內在。
一路北上, 望凝青遇見的江湖人也漸漸變多了起來。所有人的目標都是昆侖山,懷揣著一腔熱血,意圖在武道大會上揚名立萬。
趕路的過程中, 望凝青偶爾會從路人的口中聽見“慧遲大師遭人暗算而死”的事情,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這件事以一種令人不安的速度在江湖人的口中擴散開來。因為這件事發生在武道大會之前,所以難免被人拿去和陰謀掛靠,但是望凝青聽了許多人的猜想, 卻發現一個陌生的名諱被人反反複複的提起——那便是拜月壇的聖女, 月時祭。
雖然慧遲大師是因劍傷而死, 但江湖人士們更多提起的是那種毒。慧遲大師的死並不光彩, 為了讓逝者安息, 曲靈寺有心隱瞞此事。但這偌大的江湖本就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所有人都在好奇以慧遲大師的武功之高,究竟會死在何人的手中?江湖上專門販賣消息的千機樓接了這天價的單子,最後給出了“慧遲大師死於毒物”的結論,這才讓人恍然大悟。
慧遲大師武功很高的確不假,但曲林寺的武功再如何打熬根骨也練不到五髒六腑,若是因毒物而死,倒是不足以為奇了。
“但說到毒物,最厲害的當屬書中唐門與苗疆兩地,也不知道是哪家勢力下的手?”
“唐門家大業大,行事雖說詭譎卻也肆意,那掛在唐門榜上的懸賞令都是布告天下的,可沒見有人去認領……”
“若不是蜀中唐門,莫非是那魔教拜月壇?聽說他們宗的聖女出山,意圖參加此次的武道大會,會不會——”
望凝青每走到一處下榻的地方,便勢必要去茶樓走一趟,順帶打探一下消息。比起客棧酒樓這些供給風塵仆仆的江湖人士下榻的地方,茶樓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打探消息也更加方便。因為茶樓一般都會聘請一兩位有名的說書先生,講講近日裏發生的江湖大事。有人起了話茬,自然便有爭論之聲。但望凝青聽來聽去,發現所有人都在說拜月壇聖女月時祭,卻基本無人提起遠山侯。
“雖然有‘北望祭月,東離遠山’的名號,但其實遠山侯的人品,大家都很信服。”靈貓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就跟一個人的氣質有關了,你想啊,一個人要是平日裏看著就很端莊,那不管發生什麽壞事,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排除這個人對吧?相反,一個人要是流裏流氣的,一看就很下三濫,那不管壞事是不是這個人做的,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人肯定在其中插了一腳。”
“遠山侯雖然行事肆意,但抵不住他長了一張暴君臉啊,這種人一看就很光明磊落、不屑於用下毒這種手段的。”靈貓嘴上說著嫌棄,但卻毫不掩飾自己對遠山侯的喜歡,“相反,這拜月壇可是有‘魔教’之名的,就算是聖女都能被人編排成妖女,可不得什麽髒的臭的都往他們身上潑啊?這就是平日裏不做好事的結果。”
“未必。”望凝青搖了搖頭,沉聲道,“如果拜月壇當真凶狠嗜殺,威勢如天,那這些江湖人根本不敢在這裏胡說八道。隻有讓人不敢輕易提起的,才是真正可怕的。拜月壇,還遠遠算不上。”
靈貓啞然,竟有些無法反駁,因為望凝青說得很有道理,即便失去了記憶,她也沒有被一些表象所蒙蔽。
望凝青還注意到了另一點,江湖人懷疑魔教聖女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慧遲心口上插著的那朵梔子花。
所有人都默認了下手的人是個女子,因為隻有女子才會有這樣風花雪月的心思,在殺人後還在死人的心口插一朵嬌豔的花兒。當然,也不是沒有心思細膩的兒郎,但一個用毒、愛花、心如財狼的男子……刺激,那可就太刺激了。
因為凶手未明,所以江湖人稱這月下殺人的女子為“白花”。
至於“白花”是不是月時祭?所有人都還舉棋不定,隻等武道大會結束後能傳出點風聲來。
武道大會的前兩日,望凝青終於來到了昆侖山下。因為林瑜璟給的銀子還有富餘,所以望凝青在靈貓的建議下將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她這般衣袂飄飄地自街上走過,就連路邊玩泥巴的小孩都忍不住抬眼看她,更別提那些已知美醜的江湖俠客了。
她容貌過盛,眉宇又帶了幾分出塵脫俗的冷,一路走來也沒有多少人敢跟她搭話。
武道大會是三年一次的江湖盛事,自然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去得了的。想要進去一般有兩種辦法,第一種就是拜托那些收到望月門請帖的名士,一張請帖可以帶五位家眷,這一般是留給名士們帶家中小輩前來開開眼界的;第二種則是打擂,望月門會提前七天在昆侖山腳下設下擂台,連勝十人或守擂一日便可上山,望月門會派人駐紮在此,避免有人投機取巧,故意買人送擂好換得入場的資格。
望凝青沒有請帖,所以她是一路打上去的。
因為靈貓說過她是來揚名的,所以望凝青絲毫沒有想過收斂。她不知道什麽是打擂和守擂,所以她直接把在場的江湖俠士們全部打趴下了。她的劍意凝在琴音裏,一撥弦便是一道淩厲鋒銳的劍意。望凝青彈得隨意,場中能夠招架的卻寥寥無幾。這讓望凝青心中微詫,她下山後遇見的除了不入流的劫匪以外就隻剩下燕川和高行遠兩人,這兩人都是江湖頂級的高手,故而她對江湖的評價無形拔高了幾分。
沒料到,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拜托,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這個年紀就能修得劍道大成啊?”靈貓用爪子摁住了自己的臉,“那些成名的大俠都有望月門親自上門送請帖的,能在這裏守擂的不是剛出江湖的新秀就是不入流的草根,你下手輕點,免得這些人遭受打擊後心灰意冷,直接隱退江湖了。”
望凝青沒有下死手,因為她很快就被望月門的弟子給阻止了,兩名半大的少年畢恭畢敬地遞上了一張請帖,招了一名侍女給她帶路。但望凝青才剛踏上昆侖山的台階,卻見兩名白衣少女自山上而來。
兩名白衣少女容貌絕美,其中一人雙臂舒展,折腰自高處落下,那腰肢細軟得盈盈堪折,竟是一手極為漂亮的輕功“燕子三抄水”;另一人往枝頭上一踏,旋身而起又翩然落下,又是一種叫得出名號的功法“渡飛鳥”。
這樣兩名容貌、武功、身段都無可挑剔的美人,卻穿著一模一樣的服飾,神態謙和,讓人一眼看過去便知曉是侍女而非誰家的閨秀。
兩名少女睜著一雙美目四下一掃,卻毫不遲疑地落在了望凝青的身上。她們目不斜視地快步而來,盈盈下拜,脫口而出的話語都有如驪珠滿盤:“畫箏、畫扇見過雲姑娘,侯爺聽說您剛來此地,命我等二人過來給姑娘引路。”
望凝青聞言,偏了偏頭,看向一旁理應是東道主的望月門門徒。誰知那兩名少年見她望來,隻是靦腆地笑了笑,拱手一禮,便識趣地讓到了一旁。遠山侯隻是猜測那天遇見的少女有可能會來參加武道大會,便隨口吩咐讓下人注意她的動向。而事實證明,望凝青這樣的人注定不能泯然於眾,因此她才剛到昆侖山腳下,已經登臨昆侖山巔的遠山侯便聽到了關於她的傳聞,便派人來接了。
倒不是說遠山侯不相信望凝青有自己登山的能力,隻是望月門舉辦的武道大會向來隻會給擁有請帖的名士們安排獨立的院落,那些守擂登山的俠士們則會被統一安排進外門弟子居住的廂房。那些廂房裏住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江湖人,怎麽想都不適合雲出岫,因此遠山侯便想將人安置在自己下榻的院落裏。他不懂照顧人,所以特意從家裏調了畫箏和畫扇兩名侍女前來接應她。
“這,真的有心了啊。”靈貓趴在望凝青的腦袋上,有些感慨地道,“沒想到遠山侯長了那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卻是個格外熱心的人啊。”
望凝青背著琴走在最前頭,忽視了身後兩位侍女格外熱切的目光,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嗯?是嗎?”
“不是嗎?你看他對你多好,幫你掩蓋掉殺人的事實……呃,雖然有點幫倒忙。但是他真的很照顧你啊。”靈貓用下巴蹭了蹭望凝青的發頂,用爪子摁了摁她微微翹起的一根頭毛,“遠山侯也是,祁臨澈也是……唉,一定是你太可愛了,如果是尊……”
嗯,如果是尊上,那故事還沒開始之前應該就已經結束了。
“總而言之,遠山侯真是個熱心的好人啊。”靈貓再次發出了喟歎。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到了昆侖山上,靈貓有些意外的發現,望月門內並不比山腳下清淨,甚至還要更加熱鬧。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靈貓敏銳地發現站在山門前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的人便是它念叨了大半天的遠山侯高行遠。一身白衣的高行遠滿臉冷漠地站在那裏,周圍全是討好獻殷勤的人,嘰嘰喳喳地如同菜市場,可他看上去依舊是那麽的鶴立雞群、不動如山、冷酷無情……
“侯爺,您竟然來參加這次的武道大會了,想必這次的武道大會又是您為魁首……”
“滾。”
“侯爺,關乎‘北望祭月,東離遠山’的名號,您對這次魔教聖女月時祭下山之事有何看法呢?還有孫罡之事,到底是為什麽……”
“滾。”
“侯爺!請您收我為徒!!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我都能做!!求求您了!!!”
“閉嘴,滾。”
……
靈貓:“……”
“嗯……”靈貓沉默了半晌,“應該,還算是……挺熱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