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皇朝長公主
第11章 【第11章】皇朝長公主
若要用八個字來形容蒼軍,那無非便是——兵貴神速,勢如破竹。
要知道,袁蒼率領的蒼軍原是鎮北軍的部署,雖然因為涼夷一戰而元氣大傷,但終究還是在望凝青的支持下保住了根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一支景國曾經最為強悍的軍隊,幾乎年年都要與驍勇善戰的涼夷交手,每一位將士的身上都有著赫赫軍功,說他們是精銳之師絕不為過。後來蒼軍起勢,吸收了不少走投無路的平民百姓,但其核心的軍魂卻早已擰成了繩。
鎮北軍中活下來的將士,身上都背負著被效忠的君主背叛辜負的累累血債,他們的戰友、兄弟沒能死在沙場上,反而被活活餓死、凍死,屍骨風幹在城牆上,卻不敢退後半步。而那些加入蒼軍的百姓,要麽是得罪了貪官汙吏,要麽是被沉重的苛稅逼得活不下去。畢竟在這個皇命大過天的年代裏,老百姓們終究還是淳樸的,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了,誰又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加入叛軍呢?
景國的皇室爛了,根壞了,枝葉自然好不到哪去。
都說驕兵必敗,哀兵必勝,那些吃著皇糧享盡安樂的景國兵馬又哪裏是習慣刀口舔血的蒼軍的對手?兩軍交戰,一方貪生怕死,一方氣勢如虹,就像石頭和雞卵一樣實力懸殊。而蒼軍所過之地隻斬貪官汙吏,不動民眾半分脂毫,甚至會為百姓守城,故而蒼軍兵臨城下,甚至會有百姓裏外接應,憤怒的民眾用石頭和鋤頭砸死了想要卷著銀票逃跑的官員,為蒼軍打開了封閉的城門。
不到一個月,景國便丟掉了自己的半壁江山,沉湎於富貴中的高官士族也終於從安樂窩中驚醒了。
攝政王最先反應過來,他也顧不得跟容華公主打機鋒了,當即率領著私養的兵馬直接闖入了皇宮,打算殺死康佳帝自己上位,先把那另外半壁江山拿到手,免得到頭來一場空。可是康佳帝年紀雖小,其母高太妃卻不是個省油的燈,發現不對後立刻卷了錢財抱著小皇帝,循著密道離了宮。高太妃出身不高,不過是一介宮女,當初也不過是某位妃子的陪嫁丫鬟,除了兒子,她在華京了無依靠。
她想來想去,便抱著小皇帝跪在了長公主府的門前,聲淚俱下地狀告攝政王謀反,求公主收留。
有意思的是,她嘴裏喊著的是長公主,跪的卻是駙馬楚奕之。
“倒也不算蠢笨。”望凝青垂眸,摸了摸趴在腿上的靈貓,極輕極淺地勾了勾唇角。
眼下情勢日漸嚴峻,康佳帝雖說年歲尚幼,但到底占著那個至高之位,不管是攝政王還是蒼軍,得勢後第一件事必然是殺了上一代皇帝以儆效尤,也省得一部分有小心思的人打著忠義的名號奪權。畢竟攝政王不可靠,長公主也未必可信,所以她跪了世代忠良還和長公主有“殺祖之仇”的駙馬爺。駙馬若是被拖下了水,那長公主自然不可能幸免,必然會和攝政王對上,畢竟在外人看來,夫妻總是一體的。
攝政王和容華公主敵對,駙馬為人臣子,礙於忠義不能對公主的血親不管不顧,但因殺祖之仇,他又未必會對長公主盡心盡力,如此便有了可乘之機。小算盤打得挺好,可惜高太妃不知道的是,那清傲如雪地紅梅的公主駙馬,實際上是叛軍的人,她的籌碼押錯了。
是時候收網了。望凝青心想。
駙馬買通了她身邊最貼心的侍女,為的就是尋找被長公主藏起來的、能夠號令三軍的四方玉璽。望凝青自然不會大咧咧地直接將情報告訴那名侍女,畢竟太過簡單就暴露出來的情報,反而會讓人懷疑是否是陷阱。駙馬是聰明人,自然會相信自己推斷出來的結果,他不會告訴侍女自己的目的是四方玉璽,他隻會詢問侍女關於容華公主的一些生活細節,然後從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四方玉璽一塊磚頭大小的方玉,能夠拆分為四小塊印章。這麽大的一塊方玉必然笨重,就算重要也不可能隨身攜帶,因此一定是藏在某個隱秘的、隻有長公主知道的地方。
望凝青懶得賣關子,她直接將四方玉璽藏在了浴池百納櫃的暗格裏。
她沐浴更衣慣來不喜歡有人在旁伺候,非要說她將玉璽藏在浴池裏也並非說不過去。
楚奕之身為駙馬,他要進長公主的房間,下人們根本攔都不敢攔。無論容華公主如何荒,淫無道,夫妻就是夫妻,駙馬就是駙馬,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更何況長公主雖然行事荒唐,但也從未讓男寵越到駙馬的頭上去。
正在庭院中練劍的望凝青得了消息,心中點無波瀾,隨駙馬自去。
可是她無心理會,卻有人在意無比。
袖香身為男寵,自知位卑身賤,遠不能和楚家大公子相比,但是男兒終究還是有三分氣性,自己求而不得的,對方棄如敝履,怎麽想,心裏都有一道坎過不去。他是知曉長公主冰清玉潔,卻不知道是在為誰守身如玉,但跟在長公主身邊那麽久,要是再看不出長公主明裏暗裏地護著駙馬,那就白瞎了他在宮裏曆練出來的本事。
人呢,總是容易妒忌。
袖香是奴籍,胸無大誌,心知自己一輩子都出不了頭,最大的美夢也不過是傍上一個好主子。而長公主無疑是個好主子,畢竟她對他從不打罵,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古怪癖好,更沒生了一張會讓他午夜夢回之際看一眼就反胃的醜臉。
她還教他習字,教他書畫,她眼神那麽淡漠,可卻從來都沒看低了他。
袖香薄情,可也並非無心,被天上的神明這般慣著,他怎能不生出三分奢望與癡心?
袖香攔在了駙馬身前,一身白衣卻難掩風流之態的公子與身穿四品紅袍的駙馬兩相對峙,明月清風,各有風姿。
他抱著琴,故作詫異地挑眉,曠達一笑:“駙馬也是來尋殿下的?前些時日殿下贈了我一本曲譜,叫我奏給她聽呢,駙馬可要一起?”
駙馬高潔傲岸,目下無塵,連金尊玉貴的公主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區區一介小侍?
他麵上似有厭色,淡聲道:“鄭衛之音,不聽也罷。”
楚奕之皮相甚美,氣度更是不凡,此時一身紅衣站在台階之上,隻讓人覺得眉濃唇秀,俊逸如畫。他身上帶著景國人最為追捧的淒豔頹唐之美,仿佛早已對這十丈軟紅死了心,看著人時總是眸光淡淡的,莫名讓袖香想起人前人後兩幅麵孔的長公主。
這算是夫妻相嗎?
袖香不惱,卻是垂眸斂了笑,他心中暗嘲,眼前之人明明霸占了公主身邊最重要的位置,卻連公主藏在表象下的苦心孤詣都不知曉。
他可知曉公主為家國天下付出了多少?他可知道公主為了救下那些朝臣而犧牲了多少?他可知自己的枕邊人走到今天這一步背負了多少?是,他不知道,他當然不知道那個孤冷高絕的天邊人為了俗世蒙了滿身泥淖,他大抵還恨著長公主的冷血與無情,卻不知道為了他的紅梅白雪,長公主擋掉了多少暗箭明槍。
他很嫉妒啊。
“其曲彌高,其和彌寡,駙馬與我等俗人,自然是不同的。”
袖香不鹹不淡地刺了一句,懶洋洋地勾著唇角,與駙馬擦肩而過。
他突然間覺得有些驕傲——非常莫名的。
他唯一知曉的,是那忽而翻湧而來的心氣都源自長公主,大抵是因為他發現了世人都不曾知曉的珍寶,就忍不住洋洋自得了起來。
“殿下。”袖香撥弄著琴弦,看著正在擦拭劍刃的公主,回過神來一般困惑地道,“駙馬他過來究竟是做什麽的呢?”
被問話的人涼涼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看得袖香打了個哆嗦,隻覺得心尖尖上被掐了一把。
“你覺得呢?”她不答反問,雖是斂了笑意,袖香卻能看出她的心情是愉悅的。
這段時日以來,公主動不動就會詢問他的想法,袖香知道這是考校,便也在思忖之後謹慎地回答道:“可是駙馬有求於公主?”
望凝青搖了搖頭,袖香的確聰穎,可惜那點子慧性全部用在了小道上:“錯了,是天要變了。”
天,是真的要變了。
不過短短兩天,華京的局勢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攝政王敢起兵包圍整個皇宮,卻不敢跟京城中的士族們硬來。在景國,士族們不僅擁有自己的族地,甚至還豢養著死士與私兵。在發現康佳帝失蹤的那一刻,攝政王立刻下令包圍長公主府。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手持四方玉璽的駙馬半路殺出,禦林軍和禁衛軍裏應外合,直接將攝政王的私兵包了個大團圓。意識到情況不妙的王項帶著殘黨殺出了重圍,可心腹卻隻剩二三,大勢已去。
蕭家郎君蕭瑾與楚家聯手,兩人一呼百應,以“清君側”之名起義,劍指攝政王。
掌控著三軍兵權的駙馬和士族之首的蕭家大郎在短短三天內把控了整座華京,攝政王企圖逃回封地,為了混淆敵人耳目而讓三名心腹易容成自己的模樣,卻沒料到被智多近妖的蕭瑾來了一出釜底抽薪。
他讓埋伏在安都王封地內的死士偽裝成王項的模樣,假作狼狽地趕回安都王府,刺殺了安都王世子,將其封地攪成了一灘渾水。等到王項殺回封地之時,其寄予厚望的嫡長子已死,臨危受命的庶子被嚇破了膽,竟打算先下手為強,將王項“大義滅親”。
王項驚逢喪子之痛,領地內又四分五裂,亂成了一鍋粥,一時間根本抽不出手來謀奪京都的龍椅。
而景國容華長公主,則被駙馬以“保護”的名義圈禁了起來——隻要有點門道的人都知道,景國已是大廈將傾。
“萬事俱備。”
被圈禁的望凝青撫了撫靈貓的軟毛,輕笑。
“公主,您怎麽都不怕呀?”靈貓望著她的笑顏,歪著頭,心中很是挫敗,“車裂欸,想想都好痛好痛啊。”
望凝青聞言,嘴角微微一翹,或許是因為即將達成所願,慣來冷肅內斂的人都難免流露出三分愉悅。
“若能一窺道途,便是如蚍蜉般朝生暮死,隻得三日之歡,又有何妨?”
她倒想看看,這人世極刑是何等的酷烈,比之她山海難移的向道之心,又爭長短幾許?
夜深,望凝青望著府外長明的燈火,耳邊聽得鎧甲摩擦的錚錚之聲,忍不住微眯眼眸。
“隻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