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湛為己有> 第196章 愛情抵不過親情

第196章 愛情抵不過親情

  第196章 愛情抵不過親情


    “冤枉?誰冤枉了他?”方子芩半真半假的感慨。


    岑歡提著氣,說:“不是誰,就是周湛。”


    心底咯噔了下,她看著不動聲色,實際陰影下的眼都是複雜,強忍住內心的悸動,努力維持臉部表情無異。


    方子芩猛地勾起一側的唇,嗤聲愈大:“你兩串和起來演這一出,是為什麽?當我好耍是吧?”


    葉承新低笑不語。


    岑歡看著她,神情無比認真,四目相對睨紅了眼,當她以為對方會列舉周湛罪行時,人卻突然出聲問道:“你了解周閔宜嗎?”


    方子芩麵目稍頓,旋即眼露警惕:“有話直說。”


    “方小姐,愛情抵不過親情,況且你們結婚前連愛情都不是。”


    寬敞的空間,唯有岑歡的嗓音,她卻半分頭緒理不清,慢慢收斂思緒,出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兩人相距不遠,目光交錯,對方眼中隱隱有傷痛浮動。


    忽而她轉為冷笑,岑歡抵著方子芩雙眸,徐徐開口:“我哥出軌,全都是周湛一手設計,他不為別的,因為周閔宜愛慕我哥。”


    “可惜啊!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即便是讓我哥身敗名裂,跟你婚約瓦解,周閔宜也沒能入我哥的眼。”


    “當時陳家企業處於岌岌可危,周湛找到我,隻要我肯幫他演戲,就能給陳家注入一大筆資金,所以才會出現酒店我扶著人進門那一幕。”


    “而實際上,當時我哥被下了藥,早已神誌不清……”


    整塊頭皮發麻,耳邊嗡嗡作響,方子芩快聽不清岑歡最後的話,她隱約記得自己低吼了聲:“別說了。”


    而後,對方並未聽她的。


    “我哥壓根沒與我怎樣,他自知對不住你,沒有辯解,那是因為他知道,即便辯解也沒人信,包括你。”


    “他把一切輿論壓在自己肩上,所有人都在譴責他,隻是為了讓你承受的傷害最小化。”


    靜謐的空間中,唯有岑歡的聲音,她在不停的說著:“周湛愛不愛你我不知道,但我哥他很愛你……也從未對不起你過。”


    方子芩木訥的立在那,神情茫然,她忽覺眼前模糊,看不清人的臉,甚至她想跑掉,可雙腿如灌鉛,挪不動半分。


    像是有人抓著她的耳朵,讓她聽。


    “周湛當初娶你,有兩個目的,其一為了盤活盤古世家,其二為了讓你跟我哥斷絕,他知道,隻有把你娶了,我哥才會徹底死心,掐滅對你的妄想。”


    所有的問題與答案,在一瞬間全然對號入座,畫上了等號。


    她曾信任或不信的人,皆是心懷鬼胎,各有目的,而她至始至終都是那個被算計,被蒙騙的受害者。


    周秉山為了掩蓋周循的醜聞,壓迫周湛娶她,可周湛亦不是那個良善,從中計謀。


    方子芩的心時而麻痹,時而陣痛,有時甚至如被一隻手緊緊攥住,在岑歡的言語下,她視線逐漸模糊,糊到看不清眼前。


    唇瓣張了張,喉嚨痛到發不出半個聲調。


    她的身形依舊穩定的站著,從背麵看正常無異,可殊不知臉上早已淚流不止。


    涼氣一口一口往唇齒間竄,弄得她喉嚨更加難受,連咽口水都發出哽咽幹嘔:“咳咳……嘔嘔。”


    方子芩不想過於狼狽,更不願在旁人眼前哭,她的手爬過椅背,用指甲狠狠扣住椅子,來維持極痛的情緒與體力。


    萬箭穿心的痛也不過如此。


    “方子芩……”


    看到她微泛起踉蹌的腳跟,葉承新幽深的眼緊眯著,他喚了聲。


    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卻覺兩根腿無力支撐,隨時要跌墜下去,扭頭循聲看向他,方子芩用盡全力動嘴:“我……我沒事。”


    說完,倚著椅子的手挪開,試圖邁步往外走。


    “方小姐,如果你不信,周湛跟周閔宜就在五樓,你可以當麵去對峙。”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一字一句擊得稀爛,痛得窒息。


    方子芩幽幽轉頭,唇瓣顫動著,強忍聲線的沙啞無力,話語墜地:“你跟我說這麽多,有什麽目的?”


    此刻,她說不出心裏的滋味,是憤怒多,抱怨多還是痛更多,好像都一樣,都很多。


    “我帶你出去。”


    葉承新走過來,他一副俊美的麵孔不辨喜怒,仔細看又覺他黝黑的瞳孔間,藏著那麽些許的心疼與憐愛。


    “滾開,別碰我。”


    方子芩終是一瞬,情緒徹底爆發般,猛地甩開他的伸來的手,目光裏充斥濃烈的嫌惡。


    有氣有恨,她眼睛緋紅無比,渾身發顫,連緊繃利落的下顎都在輕抖。


    葉承新堵在她麵前,高大的身影,順勢將她整個籠罩,他的眼裏明顯看得到動氣。


    一反往常的放蕩不羈,他口齒清晰,麵目真切:“方子芩,我一直覺得你挺聰明的,什麽事在你麵前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但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的聰明是假的,是對是錯,誰的錯誰的非都明晃晃擺在麵前,你難道看不出,分不清嗎?”


    “擱這跟我們撒氣,就你這樣,還成天防這個防那個,覺著這個不是那個不是,有氣你倒是找對人撒。”


    說到最後一句,葉承新臉紅脖子粗,他是真的給氣到不行。


    方子芩充斥著淚水的眼睛,緩慢至極的抬起,大抵用了十幾秒,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她說不出話來,一張唇整顆心都在扯痛。


    葉承新看她眼淚瞬間,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心疼也就那麽幾秒,他揚手去替她擦:“你若是害怕,我可以陪你下樓。”


    “不用。”


    這是她跟周湛的私事,與他無關,更不願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葉承新的手剛觸碰到她肌膚,就給一把撩開,他收回胳膊,玩味又好笑的低著聲氣笑說:“這才像你,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被打倒也能隨時爬起來。”


    方子芩瞪大通紅的雙眼,努力綻放抹笑:“剛才對不起,我不應該遷怒你。”


    心裏在痛,唇角自顧自的勾起,她自嘲又壓抑的聲音繼而說:“我沒那麽不堪一擊,剛才讓你們見笑了。”


    話音落下,幹脆利落的轉身。


    出了那扇門,她淚水如決堤的洪,一泄不可收拾,邊走邊哭,一路進洗手間。


    方子芩想要足夠的清醒理智,雙手捧水在臉上摸了幾把。


  第197章 忍


    臉上的妝容盡花,淚痕在她眼底打下兩條長線,睫毛膏口紅亂成一團。


    “嘔嘔……”


    喉嚨的窒息,導致她喘息困難幹嘔,方子芩撐著洗手台,兩個眼珠子嘔得滾燙發辣,像兩顆燒得火紅的球。


    “愛真的需要勇氣……”


    不知呆站著怔了多久,久到她雙腳發麻,後背酸疼,口袋手機在響,清脆的音樂鈴聲劃破洗手間的靜謐。


    她猛然緩過神,顫巍的手去掏,屏幕上“周湛”二字刺得她眼跳心疼。


    一口氣接一口氣的喘,方子芩倚靠牆壁,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觸感擊醒她的理智,權衡兩秒接通:“喂!”


    聲音極盡沙啞,卻是她努力維持的最好狀態。


    分明那邊也是聽出端倪,周湛並未快速出聲追問,而是頓了下,聲線輕淺的說:“你現在在哪?”


    方子芩睜著眼,屏氣凝神,生怕一個出口帶出哭腔:“你們到了嗎?”


    “嗯!”他是用悶哼的。


    眼皮挑起,她沉沉壓下喉口的酸:“等我十分鍾,我馬上過去。”


    周湛先是說了聲“好”,轉而悠悠揚起聲,問道:“沒出什麽事吧?”


    方子芩聽得出,這是擔憂關心,並不是質疑。


    “我沒事,就是剛才被風吹得厲害,嗓子眼有點啞了。”她這輩子都沒此刻,那麽感激外邊狂亂急驟的風。


    “你到哪了,我下樓去接你。”


    電話裏,他說得認真,方子芩忙收斂情緒,快速回了聲:“不用了,我已經上來了。”


    周湛向來耳根子比腦袋精明,唯恐他再聽出幾分異樣,說完,她手指一摁,掐斷連線。


    十分鍾不長,洗了把臉,將耳際淩亂的發絲攏好,淡妝花了,她索性全卸掉,素麵朝天,一切恢複如常,隻有那雙眼紅腫不堪。


    對鏡十秒,方子芩深吸氣又呼出,反複五次,再三確保情緒稍微穩定下,方才踱步出門。


    包間門開了,裏邊的燈光與外邊的廊燈互相照應。


    周湛座位顯眼,正對大門,他稍抬眸,兩人目光直接對上,微微頓了下,男人的神情有幾分詫異,隨即拉椅要起身。


    她自然大方的進門坐下,除了眼眶紅,旁的都看不出半分異樣:“閔宜還沒到嗎?”


    “她去洗手間了。”明顯有心事,卻麵色沉穩,周湛有些看不透:“有心事?”


    笑看著麵前的男人,她努力張著唇瓣:“沒有。”


    他深深打量,在她姣好素麵的臉上,遊移半秒:“閔宜也是頭一次見你。”


    “是嗎?”她似是低聲笑了下,抬起臉與他對視時,眼神變得愈發銳利見人:“她之前不知道我?”


    方子芩口吻輕淡,周湛卻臉色稍變,連視線也是下意識的瞥開:“她一直待在廣府,之前倒是沒跟她提及過。”


    連兩人婚事,周閔宜都未參加,理由無二,單位忙。


    “哦!”


    當著他的麵,她深吸口氣,端起杯淺抿了口水,旋即若無其事般拈起餐巾鋪放好,動作跟往常沒區別。


    周湛與她的位置,不過隔了一條椅,他敏銳的察覺到氛圍的怪異,沉默片刻,看向她的臉:“要是覺得今天太貿然,我再跟她約……”


    手摁在桌上,方子芩眼皮都未掀,如常的聲調:“你就別擔心了,我還會處理不好這種事?”


    她確實是來處理事的,但不是見周閔宜這件。


    “你今天心情不好?”


    打那通電話起,他一共詢問了她三次字麵不同,意思無異的問題。


    眼眶發燙,心口驀然疼,方子芩卻佯裝得臉上半點情緒不顯:“女人嘛!總會有那麽幾天心情不好的。”


    她仰著臉,神情盡數入他的眼,那份自尊臉麵不允許她在此刻掉眼淚,又或是嘶聲力竭。


    “哥!”


    一道女聲強迫打破氛圍,語調欣喜間又藏著三分壓製,聲音不重,但發得很有力。


    周閔宜從門口進來,穿著身軍裝款的初夏風衣,牛仔褲配板鞋,腋下一個香風小黑方包,不施粉黛的臉亦是生得驚豔奪目。


    比起旁的世家小姐,她更多出四分穩重貴氣,周家人向來如此,連臉都要比別人貴氣些。


    搞笑狗血的是,周閔宜從未見過方子芩,甚至不知她就是陳少臣那個未過門的未婚妻,兩人若不是周湛的算計,這輩子也就是普通姑子與嫂子的關係。


    所以,礙於這層緣故,周湛能心不跳神不慌的介紹:“閔宜,叫嫂子。”


    周閔宜是高傲的,以前是,現在更是。


    她打量方子芩的眼神,不說刁難,但絕不是和善,隨後唇角勾起:“四嫂。”


    這句四嫂,歧義頗多,尤其她是周湛的親妹,倒是顯得刻意生分疏離。


    抬眸看向來人,那張透著攻性的美人臉映入眼簾時,方子芩心口一陣抽痛,差點逼得她淚流,粉唇開啟:“剛從廣府過來吧?”


    周閔宜沒成想她主動搭話,還這般親和,微頓的其間,周湛已然出聲吆喝:“楞什麽,你嫂子問你話呢!”


    兄妹兩的關係極好,況且她打小就聽他的話。


    感受到周湛對方子芩的極力維護,周閔宜斂起吃驚的神色,勉強擠出抹笑:“對,在路上還耽擱了下,來晚了。”


    “路上過來挺遠的,肯定餓了,先坐下來吃飯。”


    笑容,沉穩這兩樣東西,幾乎像是焊在方子芩臉上,她表現得格外的正常。


    “你先看看想吃點什麽。”周湛徑直將菜單遞給她。


    “我都行,主要看閔宜。”方子芩又順手推到了周閔宜那頭。


    “哥,有你這麽護人的嘛!我剛回來就吃狗糧。”


    明顯的,周閔宜神氣都稍有緩和,她挑起眉,心下無不是在掂量這位嫂子的身份地位,眼神嗆著調侃。


    見她嘴軟,周湛倒是放下幾分擔憂:“你嫂子為了趕過來陪你吃飯,公司一堆事都顧不上處理。”


    “其實沒必要這麽麻煩。”


    一頓飯吃下來,將近晚上十點,方子芩挺佩服自己的忍功,這道兒上她演得楞是對方半分看不出苗頭。


    周湛去買單的檔口,她還能沉穩不亂的,陪同周閔宜下樓。


    “嫂子,剛才冒失了。”


    充斥著紅暈的眼抬了抬,方子芩音調輕慢:“一家人,不說這些。”


  第198章 你算老幾

    可周閔宜哪看到她眼底那抹較真,正在愈演愈烈。


    周湛問:“你跟我們一塊,還是自己回去?”


    周閔宜很是識趣,她半個頭都躲進車後座,彎曲胳膊去拉車門:“老李送我就行,你們該膩去一邊膩。”


    此時,方子芩還和善的打著配合:“路上注意安全。”


    邁巴赫打眼前越過,他的視線緩慢收回,映在麵前女人肩頭處,伸手即要摟她,人卻忽地轉頭,麵對他的臉早已不是先前的微笑。


    喉嚨滾動,方子芩狠狠咽下口氣,臉仰著,嘴揚起:“周湛!”


    還未等周湛出聲應道,她自顧自繼而開口:“如果不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要跟周閔宜見麵,是不是真相永無見光的一天?”


    聲音不大,卻透極悲痛欲裂,還有深深的譴責與質疑。


    再次燃起的霧氣,湧在她雙眸之間,形成飽滿晶瑩的液體。


    周湛與她很近,近到但凡他稍邁半步,就能身體相貼,聞聲,終是目露驚詫,臉色緋沉。


    沉默了良久,久得她的眼睛淚如雨下,一發不可收拾,隱約間他在張唇,吐出幾個字:“你怎麽知道的?”


    方子芩咬著牙,承受那心口帶來的極致疼痛,她揚起手的動作頓了下,隨即一巴掌“啪!”掌摑在他左側臉。


    周湛臉被打得側過去,他用力緊臉的動作,盡顯在下顎:“對不起。”


    曾經,他想過無數次揭破真相的場景,沒有一種如眼前這般,臉疼,眼澀,心要裂開,那股霧氣瞬間就湧到了眼眶。


    方子芩看他的眼神,猶如惡魔,她步步後退,退到兩人足有兩米:“為了周閔宜,你故意設計陳少臣出軌,真是一招好棋,天底下你最聰明。”


    “子芩!”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聽我解釋。”


    “解釋?解釋你怎麽害人的嗎?”


    周湛沒再吭聲,手亦緊緊握住,睨著她一陣紅一陣白的臉,約莫過去五秒,他壓抑至極的出聲:“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想用盡辦法去彌補……”


    “滾,你滾。”


    先前還略有幾分鎮定的方子芩,忽然如同發狂般,撅著他的手掙紮脫身。


    周湛怕她滾到台階下,不顧憤怒,徑直把她抱起往裏邁步。


    “滾啊!我叫你滾……”方子芩眼淚不止,推著他胸口,可力勢不敵,她反嘴咬他的肩胛:“我不想看到你。”


    疼,疼到血肉撕裂,他卻依舊不舍得放開她,血絲布滿兩眼:“好好,我滾,隻要你不傷害自己。”


    一瞬的情緒繃不住,她半個身子靠在周湛身上,雙手攥拳一下下往他後背砸。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看著她崩潰,涕淚俱下,周湛的心仿佛被一片片撕碎,再用力的揉捏,痛到窒息,連呼口氣整個喉管皆是苦澀。


    明明情緒也已坍塌,他卻盡力溫順:“子芩,你冷靜點,我們好好談行不行?”


    方子芩無法冷靜,叫她怎麽冷靜。


    她極力抿住唇,將淚水逼退回去,那雙攥緊不動的雙手,是她最後的忍讓:“你走,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周湛立在身前,她目光低垂,看不到他的臉,半晌他張開唇,出聲道:“給我一次機會,我……”


    “你不走,我走。”


    麵對他的每一刻都是鑽心的痛,方子芩大步衝出去,整個人彷徨落魄,迷茫到了極致。


    來時,她滿心歡喜,走時卻是心灰意冷。


    由於心痛難擋,她迎風大步大步的走,腦袋空白一片,唯有的感覺怕也是熱淚盈眶,喉嚨苦辣與堵塞的鼻腔。


    “你瘋了?”


    “嘩啦……”


    “哧……”


    夾怒的男聲,衣物摩擦地麵與刹車聲,三道聲音同時響起,方子芩聽覺嗡鳴,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頭仿似摁在一塊硬物上。


    還因為重力的碰撞,顛了幾下,空間隨而傳來罵咧聲:“看到有車還往前撞,不想活了也別拉上別人。”


    “滾!”


    葉承新扶著她的胳膊,怒狠狠的朝司機罵懟回去,紅極的眼似要殺人。


    方子芩心口狂跳不止,她嚇呆在原地,手臂擦傷發出的疼,稍稍令她回過神來:“葉承新。”


    “你沒事吧?”


    葉承新身上的襯衫擦破了,後腰處一大塊傷口乍現,血漬淋漓,看得甚是駭人,他卻疼而不覺,第一反應是去查看她的狀況。


    “你受傷了,我幫你看一下……”她說著便要伸手去扒拉他。


    葉承新一把捏住她手腕,忍著疼,麵目是隱忍怒火:“我沒事。”


    莫名的,方子芩驚慌之後,那股委屈難受再次湧上心頭,唇角抽搐:“對不起,為了護我你還受傷了。”


    若不是剛才,他快半步衝過去,那輛飛馳而來的卡車,許會將人頂飛撞碎,心頭滿是後怕與惶恐,葉承新額間布了一層薄汗。


    鬆開手,他將她拉到路旁:“你走路在想什麽?連路都不看了,但凡剛才……”


    眼淚模糊視線,方子芩幾乎看不清任何,幾度哽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以往葉承新是最煩女人哭,可他不知,當她在自己麵前哭得傷心,他的心也跟隨而動泛疼。


    他揚手想幫她擦淚,頓在半空中,卻遲遲未落下,因為沒有身份,這樣到底算什麽?

    那股怒氣斂起,聲音軟下來,葉承新低低的嗓線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剛才語氣不好,不應該吼你。”


    “方子芩!”


    周湛步伐沉重疲倦,沿著台階往下走,那種雙腿踉蹌,腳底發麻的感覺,像是喝醉了酒。


    眉眼下的雙頰煞白,好不容易走到了路旁,他卻覺呼吸堵得喉嚨發不出聲,努力勾起唇:“離她遠點。”


    “憑什麽?你算老幾,你說離就離?”


    葉承新的手,額頭皆有輕微擦傷,鬆散淩亂的發絲落在眉間,被路燈襯得十分不羈任性。


    尤其是他冷笑起來,那股野性的攻擊欲要衝破皮肉溢出。


    平靜下的挑釁最惱人,那句你算老幾狠狠戳在周湛心頭軟肉上,一眨不眨,他壓著脾氣:“給你兩秒鍾。”


    葉承新本不是好惹的,他抿著唇,一言不發,盯周湛的眼要瞪出血來。


    “葉承新,你先走吧!”三人間,最終是方子芩落了聲。


    葉承新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我不走。”


  第199章 分裂

    憑什麽是他走,他不當那個壞人,也不做那個好人。


    周湛的臉隱匿在樹蔭下,被越過的車燈照得忽明忽暗,一瞬黑暗中,他沉沉出聲:“你跟他走,還是跟我走?”


    耳畔充斥著低啞的話語,方子芩身形輕微一頓,她清楚,周湛在給她與他之間最後的尊嚴情分。


    站在那,意外的安靜,她沉默得越久,他的心就越加不安,還有惶恐。


    “我走。”


    話音落下,方子芩轉身,傷痛的眉目下沒有半絲猶豫留戀,她邁著步子,很快的往兩人相反的方向走。


    葉承新像是被她動作弄得一楞,緊接著輕笑出聲:“周湛,逼她走,你又能得到什麽好?”


    周湛知道她的氣性大,可不知這麽大。


    那種後知後覺的悔恨愧疚,占滿心口,綿密的眼睫下,是她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知心髒巨裂傳送到大腦需要多久,可能是兩秒。


    又或許是四五秒,總之周湛愣了下神,那種刀子剜心的痛楚遍布血肉。


    除去大腦的清醒,四肢麻痹,眼眶灼熱,喉嚨的幹嘔在反複翻滾,來回湧動,他險些沒忍住吐出。


    周湛眼前閃過無數畫麵,有兩人初識的,吵架的,她崩潰大哭的,還有那些零碎到數不過來的溫馨。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愛人,卻又把彼此愛得那麽深切,珍惜,小心翼翼。


    周湛甚至更清楚,方子芩扛得過風風雨雨,卻唯獨無忍他的欺瞞,算計,因為愈愛,所以才會更痛。


    “子芩……”


    可當他緩過神抬起臉,要去追時,人早已消失在了路旁。


    周湛瞬間腦中一片驚慌,他四處茫然環顧,卻依舊尋不到她半分身影,路上一輛一輛的車駛過,他張望得雙眼都發澀腫脹。


    像是一眨眼,眼淚就會順勢掉落。


    快步往前走,準確的說是用的小跑,他生怕慢一秒,方子芩就追不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湛跑遍了周圍,卻尋不到她半分身影,黑沉的夜被路燈霓虹裝飾得十分耀眼,彰顯著這座城市的繁華。


    可愈是繁華,京港這般大,若不是刻意相見,她那麽伶俐,豈能讓他找到?


    他蹲下身子,滿口的熱氣,喘得急一下沒收住:“咳咳咳……咳咳。”


    眼眶咳到赤紅欲滴,不知是眼淚,或是鬢角的汗,順臉而下,淌在唇邊牽入股鹹鹹的滋味。


    這個姿勢,周湛維持了半分多鍾,耳畔忽然響起一道不大的腳步聲,他如夢中驚醒的人:“子芩……”


    不是她,而是溫然。


    當那張臉映入眸中,心口排山倒海湧起的驚喜,再到瞬間跌落,不過一秒鍾的時間。


    溫然看著他,那雙灌滿失落傷痛的瞳孔被路燈照得晶亮,她一聲不吭,卻是心如明鏡。


    周湛用手背滋了下鼻尖,起身問道:“子芩有沒有跟你打電話?”


    明明一副狼狽樣,心痛不已,偏要裝得若無其事。


    溫然頭,聲氣很低:“你早應該說的,起碼不會比現在差。”


    周湛那麽精明的一個人,眼前像是喝多了酒,反應遲鈍,過了半秒他才說:“她不接我電話,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打過去。”


    “葉承新跟她在一塊,她情緒很不好,我擔心出事。”他道,口吻無奈。


    一口氣頂在胸口,溫然沒好氣:“周湛,我幫你,算不算助紂為虐?”


    周湛好看的眼中,映照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唇角揚起,到嘴的話哽在喉口。


    他皮膚不算小麥色,鮮有些微白,挨掌的那邊臉紅印看著明顯,溫然一副絞痛:“她現在最需要冷靜,你最好別去找她。”


    另一邊,葉承新手握方向盤,雙目如矩,血紅拉法開到百邁,在車流中橫竄,身後的黑車緊隨不退。


    其中一輛黑色淩誌的副駕,坐的正是王浩。


    他稍偏頭看眼後視鏡:“一群狗皮膏藥,可真夠難甩。”


    “我在你車上,他們不會怎樣的。”方子芩情緒低到連說話,聲音都是顫巍的。


    “你坐穩點,前麵彎道能甩掉。”


    不知葉承新開到了多少邁,跑車聲嗡鳴狂躁,她隻覺整張臉被晚風刮扯得,都要裂開了,兩邊嘴裏全是風。


    好幾次,方子芩都要直接吐出來。


    前海的風悠然輕拂,這個點的路麵上人不多,鮮有幾對漫步的情侶,葉承新那輛紅色拉法,且就停在大路口上,很乍眼。


    “喝不喝酒?”他問。


    “你有酒嗎?”方子芩臉上沒表情,唯有嘴唇張合在說話。


    結果,葉承新拉開跑車的前備箱,拎出各式各樣的罐裝啤酒,一一碼放在路邊的台階上:“喝得慣這個嗎?”


    都說借酒消愁,她也想來一場宿醉,最好是能把過往暫時性的屏蔽掉。


    “喝。”


    兩人坐在台階上,方子芩不動聲色,自顧拉開啤酒蓋的拉環,仰頭喝下半瓶,她手捏著空了一半的酒瓶,稍稍用力捏得扭曲變形。


    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越是不說話,神情越難看。


    葉承新伸手,一把奪過她掌心的酒,方子芩如遭天大的委屈,渾身豎起堅韌,拚了命去搶:“你把酒還我。”


    他手往外揚,她整個人都趴在地麵上,像是泄了氣,索性將臉都摁在磨砂的地麵。


    “酒不是你這麽喝的。”葉承新拎著她胳膊,執拗的把人從地上強硬拽起來:“你振作點,屁大點事,值得你這麽喪氣嗎?”


    她忽然扯著唇笑,瘦弱的兩邊肩膀聳動,笑得眼淚四溢,往她臉上流:“都不是人。”


    “不就是喝酒嗎!喝,我陪你喝。”


    葉承新把酒重新塞進她手裏,隨而自己拿了瓶,比她更猛的一口氣炫掉一整瓶,溢出酒液在他唇角緩緩滴淌。


    一瓶下肚,他臉色半點不顯酒氣,反而清醒得不行。


    “咳咳咳……”


    方子芩往嘴裏灌酒時,咽得過急,被嗆到猛咳。


    葉承新冷眼旁觀,俊美的麵孔間有心疼,難忍,更多的還是深深的嫉妒,他嫉妒她的難過,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


    眼睛有什麽東西,沙沙的,卡卡的,他把臉扭過去。


    “你幹嘛。”方子芩看他,酒勁加上渾身的麻木,她伸手去拉扯他肩上的衣服:“是不是還有什麽事要說,心虛不敢看我。”


    葉承新硬生生給她拉了回來。


  第200章 老死不相往來


    才覺那雙靈動不羈的眼中,布滿了類似淚水的晶瑩。


    他的臉本就白,加上微蹙著眉,夜色下,更有種俘獲人心的清冷俊逸。


    方子芩看得一怔,揪住他衣服的手鬆懈,打他肩膀上滑落:“你哭什麽?又不是你被騙。”


    “方子芩!”他叫她,繼而說起:“你恨他不?”


    她往後仰靠,許是真醉了,明明沒哭,視線卻有些模糊不清,目光迷離著,口吻不鹹不淡:“你恨他嗎?”


    “恨。”葉承新開門見山,話說得半分不留私:“紀嘉城害死了我妹,這債周家得背一輩子,他周湛也跑不了。”


    方子芩砸了砸嘴,她想說很多恨的原因,話都到了唇邊,卻發現那些原因理由根本說服不了自己。


    她忽地嗤笑,粉唇顫顫的張開:“我恨,恨我自己太蠢。”


    葉承新死死盯著她,半晌後,別開視線:“那你還想見他不?”


    “不想了。”


    這次,方子芩回得幹脆利落,斬釘截鐵,仿佛是要割掉心口那塊腐肉般,半分都沒有猶豫。


    以至於,他以為她是在賭氣:“真的不想,還是在生氣,埋怨,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擤鼻子,把喉口的濁氣吐掉,雙眼紅通,咬牙切齒的說:“要是解釋認錯有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存在法律跟警察。”


    “那你恨我嗎?”葉承新終究是問出了,這一道兒上他最想問的。


    方子芩撐起半邊身子,久久的打量他,因哀怨帶生氣,原本冷白的麵皮上此刻噌出紅色。


    他亦是一眨不眨的對視,臉色從起伏到平靜,再從平靜轉化為期許,心口壓著那股衝動,試探性的問她:“你有沒有恨我把這一切揭穿?”


    她反應遲鈍,慢慢的收回視線:“恨,也不恨。”


    葉承新忽然就笑了,他的笑聲很輕:“這算個什麽回答?”


    “恨你多管閑事,也不恨你扒開一切,讓我看清。”


    方子芩麵色平和下來,抓起身邊的酒,擰開喝了口,望著海麵升起的波瀾,路邊行走的人影,她的心一刻平靜,下一刻又波瀾洶湧,來回反複。


    他感覺海邊有些鹹苦,鬼使神差開口:“要是我說我喜歡你,你信不信?”


    她臉上毫無表情:“你也學周湛,跑來騙我嗎?”


    昏暗中,方子芩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認真:“我說真的,不是騙你。”


    兩人之間隔著很近,能清晰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跳,還有海麵起浪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好久,她說:“葉承新,謝謝你每次都能趕在關鍵時刻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不會接受你這種變相的安慰,現在的我已經夠狼狽了,不想再連那點尊嚴都失掉。”


    葉承新心口驀然一痛,後勁十足,他下意識的去捂了下胸口,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低低笑道:“今晚酒我管夠。”


    他在說話,她沒有回應,隻是默不作聲的揚手喝酒,再揚手再喝。


    某一刻,方子芩覺著自己快要溺斃在酒精裏,卻又忽地被海風吹醒,她很煩躁甚至惱火那種狀態,明明眼看都要醉了。


    最後,索性把臉貼在旁邊的圍欄上。


    “方子芩!”不知喝了多少,葉承新好似叫她一聲,又像是幻聽,總之她沒搭理。


    “方子芩!”


    見她不省人事,葉承新加大聲音,方子芩依舊一動不動,她整個身子近乎貼在柵欄上,雙手混不吝的揪著柱子,死活不撒手。


    “快放手。”


    特殊時期得用特殊手段,他伸手,往她臉上拍了兩下,巴掌不重,卻又不失能拍醒人的力道。


    方子芩稀裏糊塗,睜著眼瞪他:“你打我幹嘛?”


    葉承新以為她這是醒了:“快起來,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她整個宛如隻葫蘆,活活掛住柵欄,他無奈又苦笑不得,蹲下身子,極盡哄勸:“現在海風大,你喝多了在這會感冒,先起來。”


    方子芩是四分醉意,六分難受,心口的痛像是在酒後愈發加劇了:“葉承新,他憑什麽傷我?憑什麽?”


    半夜三更,海邊倚著路燈下,她哭得稀裏嘩啦,不顧半分形象,葉承新拉著她,心裏說不出個滋味,到底是酸還是難受。


    他這輩子給女人擁簇慣了,頭一回被女人這般纏著,卻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


    他不大度,甚至心胸狹窄。


    有一秒的想法,葉承新想把狼心狗肺的方子芩丟這,隨她的死活去。


    反正,他又不是她心底的那個人,何必去在意她好不好。


    可是,緩過神來,他是不忍心的,惱怒到軟下聲,也就四秒時間:“你起來,我背你上車。”


    方子芩趴在他背上,哭喪的臉發癢,她順勢靠著他的肩膀蹭。


    葉承新看不到人,但能感受到她在做什麽:“方子芩,你惡不惡心,蹭我一肩膀的鼻涕眼淚。”


    活了二十八年,他這第一次背人,還是個女的,話是嫌棄,心底卻莫名的暖,可能是真瘋了。


    費著力氣把人背上車,頭頂一片樹蔭晃動,微弱的路燈映她臉上,細嫩光潔的肌膚,被酒意襯得紅中帶魅,尤其是那微仰的脖頸,半敞的粉唇。


    葉承新剛放下人,此時還彎著腰,俯在她身前,那抹迷惑他看得清楚仔細。


    認真的盯著她,他愈發覺得眼前的人,仿佛一道魔咒,吸引他一點點靠近。


    倘若現在他真把她怎麽著,四下無人,方子芩又醉酒情傷的,事後完全可以推脫是酒後亂了分寸。


    葉承新自認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且沒有柳下惠的坐懷不亂。


    “方子芩!”


    他輕聲喚她,與其說喚,準確說是試探性。


    方子芩後背靠著車座,呼吸有點重,但人一動不動,失了神智。


    他想動手的,可腦中的小人跟大人在打架,小人叫囂著讓他行不軌,大人卻喊著他冷靜理智。


    掙紮糾結了半分鍾,葉承新還是忍住衝動,幫她拉好安全帶,綿密的睫底一片低落:“還是算了,我真怕你醒了跟我拚命,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方子芩的性格,真若出事,往後兩人必定是老死不相往來。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他不傻,更不想。


    剛直起身子,準備上駕駛座,她的手機在響,葉承新幾乎是沉思了兩秒,彎下腰去她口袋掏。


  第201章 關機了


    屏幕上寫著“閔姿”兩字,這個名字他見過,在丁南給他的資料欄裏,當時是以方彥私生女的名頭出現在他認知中。


    劃開接聽鍵,葉承新並未開口,那頭是輕細且謹慎的嗓音:“剛才容姨來找我,說是你不見了,你現在在哪?”


    “她跟我在一塊。”


    明顯的,那邊愣怔,也就秒多鍾:“你是哪位?”


    “葉承新。”葉承新身高,他眼垂著,目光定在方子芩臉上,懶懶應聲:“你們現在過來吧!人在前海。”


    說完,他還不忘提醒囑咐一句:“從正南門進來,進了門就能看到路口一輛紅色拉法。”


    “好,麻煩了葉先生。”


    人來得很快,葉承新抽了兩根煙的功夫上,閔姿領宋玉容趕到現場,兩人皆是著急忙慌的。


    他泯滅煙,用腳碾了兩下,瞥著眼前的人:“你姐妹兩倒是長得挺像,再不來我真打算給她拉去賣了。”


    此話一出,宋玉容瞧他那眼神,滿是防備警惕。


    反正在圈內,他葉承新這個名號都給人嚼爛了,好壞於他而言也就那麽回事。


    “別緊張,我開個玩笑而已,賣人犯法這事我可幹不來,人好端端在車上呢!”撐著身子起來,他下巴朝車的方向揚了揚。


    方子芩躺在拉法的副駕,安安靜靜,沉沉穩穩的,臉上嗆起酒意,眼皮腫脹不堪。


    看著人,宋玉容一瞬間鼻尖酸到發疼,眼眶不受控製的紅開:“小姿,你幫忙把人拉出來。”


    葉承新站在一旁瞅著,沒幫忙,也沒出聲。


    喝醉了的人,幾乎沒有半分支撐力,沉甸甸,兩人架住方子芩胳膊,將人拉出門。


    “葉先生,麻煩你了。”


    這話是宋玉容提的,閔姿顧著扶人上車,出於禮貌,葉承新衍衍的勾唇一笑,以示回應。


    “轟”一聲,車開出去。


    他揚起手,朝那道車影揮動,胳膊未及拉下,不遠處的柵欄旁,同時停靠兩輛黑車,約莫四五個人鑽下車。


    統一戰線,齊刷刷的奔葉承新而來,頂多也就四五米的距離,他看清來者,領頭的無誰,是王浩跟彪子。


    身不動,他目光懶散,看著人靠近,眼底半分懼怕都沒有。


    甚至還支了根煙,捂嘴點燃銜在唇邊:“看這架勢,是吃了幾斤火藥來的吧?”


    “三少,咱們也都是替主子辦事,你也別為難人,把方小姐交出來。”王浩在離人兩米的位置,腳步停住,目光幽深的看他。


    葉承新呼出口煙圈,濃白色掩得麵目模糊不清,他看對方的眼神,猶如盯一隻小寵物。


    薄唇輕啟,出聲道:“人已經被接走了,你們來晚了一步。”


    “看來三少,上次的事件是一點記性都沒長啊!”


    “你教教我,我需要長什麽記性?”散漫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無比:“你一個當狗腿的,怎麽跟人說話?”


    “你……”


    眼看王浩一副壓製不住的怒焰,蹭蹭往臉上飆火,彪子橫手拽住他:“浩子,別衝動,他可不興動。”


    “要想談判,叫周湛本人來。”


    王浩稍稍偏了下頭,打嘴裏呸出口唾沫,冷聲諷刺:“你?不配。”


    比起對方的躁怒,葉承新的冷靜平穩,形成鮮明對比:“我配不配,自然不是你們這些當狗的說了算的。”


    見顏麵戳破,王浩更是懶得廢話:“姓葉的,你把人藏哪去了?”


    夾著手間的煙,遞到嘴邊,葉承新忽地就沒了興致抽:“周湛不是有本事嘛!叫他讓人整個京港地毯式的搜,總能把人搜出來。”


    他吃準了方子芩的性格,也看透徹周湛的思維邏輯。


    她受氣委屈絕不會往家跑,周湛一時半會,恐怕是想不到宋玉容那兒去。


    ……此時,深夜兩點,京港沿江湖小區。


    屋內的布置極簡,正對門一張大長皮沙發,外加一套紅木家具,中規中矩的款,在富貴人家也算不得奢侈高檔貨。


    周湛就坐在沙發上,眉目緊凝,倒是不辨喜怒,毫無弧度的唇角,鮮能看出他情緒難忍。


    “四哥,子芩她不接我電話。”


    周妗很怕他,尤其是當他不說話的時候,那種靜默能磨死個人。


    他薄唇顫了下,說:“再打。”


    反複來回已經打過去十通,她捏著手機的手收緊,遵命似的再撥一通,那邊一如既往響起的公式音,區別前十次,這一回對方直接關機了。


    周妗小心翼翼抬眸,暖黃的燈光將他臉照得更難看了,她蠕著唇瓣:“關機了。”


    周湛心口一窒,他甚是無法且無奈,卷得他心口悶疼。


    明明滴酒未沾,可他整個腦袋麻木暈沉。


    來前,溫然跟周妗通過氣,兩人之間的矛盾她也算是剛了解,站在旁側,她猶猶豫豫的開口:“四哥,要不你再等等……”


    “我等不了。”他一刻都等不了:“你不知道,當時她情緒有多差。”


    怕她出事,怕她想不開,更怕她做出什麽悔恨終生的事情。


    聲音壓得極低,周妗試探性的問:“你當初真的是因為閔宜,然後設計陳少臣出軌的嗎?”


    溫然跟她說這件事時,她整個懵怔住,印象中,周湛對人沉默寡言,鮮少好臉,但壞不至此。


    他沒出聲,唇抿得很緊,周妗與他對立而坐。


    垂了垂視線,她抬眸說:“子芩這個人,隻要不碰觸她的原則底線都好說話,當初得知二伯跟她母親的事,她父親又讓伯母抓把柄,都沒翻臉。”


    “如今,不光是跟陳少臣婚約那點事,林囡也是她心口的傷,你這一下子,真是把她心都戳穿了……”


    說到一半,周湛忽而放低音調,說:“你覺得她會上哪去?”


    周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視線飄忽著,眼圈紅紅的問:“你不是她四年同學嗎?關係那麽要好。”


    這語氣跟毫無邏輯的話語,乍耳一聽,真不像是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周湛能說出的,她就知道他是真慌了神,心裏沒底。


    “四哥,你先冷靜點,子芩也是個成年人,再如何她總不至於傷害自己,可能隻是暫時想不開,找地方躲起來消化了。”


  第202章 她去了渝城


    這一夜,周湛睡得極不安生,與其說睡,不如說他壓根沒怎麽合眼。


    唯恐事態有動靜,他機不離手,稍有震動便翻身查看,心情也是從期望到希望,再從失望到絕望,反複循環折磨。


    他感覺自己的整顆心,像是給人揪著,時不時痛一下,慌一下,又跌落一下。


    所有的原則底線,在那一刻,都抵不過要失去她的痛。


    “子芩,子芩……”


    周湛從夢中恍然醒轉,薄汗遍布他整個額間,鬢角,還有濕透的後背脊,他挺直身板,緩慢的支著起來。


    兩隻眼睛熬得不像話,血絲,眼圈,淤青聚集,人不過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


    他抬動眉眼,屋內空蕩蕩的,除了擺設布置,就隻剩下他這個鮮活的人,門口的壁燈還亮著,壁燈下是方子芩的拖鞋。


    混沌的腦子一瞬間清醒,她壓根沒回來,這是做噩夢了。


    心疼再次劇烈湧動,周湛捂住胸口,他蹙著眉深呼吸,好似以此來緩解疼痛般。


    凝神鎮痛半分鍾,他伸手去拿手機,撥回去的電話回音,依舊是冰冷的一句“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方子芩長睡一覺,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著馬桶吐到稀裏嘩啦。


    她腰酸背疼,喉嚨撕裂,腦袋暈沉,兩隻腿更似鑽了鐵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難受的。


    說得不過分點,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她的骨髓。


    宋玉容心軟,看得都要哭出來了,兩隻眼睛緋紅緋紅,方俊生抿著口氣,他咬牙說:“你們離婚這事,怎麽不早說?”


    此時,方子芩自顧不暇,思緒亂糟,吐得差不多了,卷起張紙擦嘴,完事起身往外走,眼皮都未抬起。


    “你倒是說話呀?”方俊生睨紅眼,直勾勾瞪她。


    她給人攔住去路,本就亂成麻的心,那股痛再次襲來,方子芩憋著濕潤的眼眶:“跟你說有用?”


    方俊生楞楞怔了好幾秒,他擼起胳膊:“我找他算賬去。”


    “去,去把人辦公室砸了,再把人打死。”她聲音不大,卻很有壓迫感。


    “俊生,你姐現在夠難受的,你就別再給她添亂了。”宋玉容趕忙把方俊生從門口拽回來。


    好久,久到空間再不出聲,氛圍都要繃不住。


    他問:“你打算怎麽辦?”


    目光短暫的呆滯,又用極快的速度恢複,方子芩低著頭道:“把事情攤開來說,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


    方俊生一臉通紅,雙眼盯住她擱在桌上的手:“拿什麽跟人鬥?”


    “我有自己的辦法。”


    她有關詠晴當年如何陷害周循原配的視頻,周湛若是堵她,這便是抗衡的武器。


    既然當年他能為了親情設計這麽大個局,方子芩也想看看,他會不會為了關詠晴繳械投降。


    同樣親情與愛情的對決,如今再次上演。


    “姐!”方俊生喉結滾動了下,他沉聲道:“要不,你先去外地吧!在這他遲早能找過來的,畢竟京港在他的地盤上……”


    去哪會安全?

    方子芩本能反應的,第一個想到鄴城跟葉承新,與此同時她也糾結遲疑,兩人之前打得水火不容,都差點到掀桌的程度,他能幫自己嗎?

    說曹操,曹操到。


    手機屏幕閃動著葉承新的電話,劃開接聽鍵,她摁在耳邊:“葉承新。”


    率先傳出道嗤笑,緊接著是他那張揚不羈的音質:“怎麽樣?酒醒了沒?”


    “醒了。”


    他明顯聽出,方子芩喉嚨嗆著迷迷沙音,典型的酒後嗓:“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幾樣?”


    她隻是喝多酒,加上情緒不好,但不是徹底斷片:“都記得。”


    “那就好,別忘了你又欠我個人情。”


    一句“又欠我個人情”打碎了她所有念想,以往方子芩最恨借著別人的薄愛索取,如今她自己要做那般的人。


    起身,走到陽台,她拉了拉發疼的嗓子,勉強擠出一句:“葉承新,你說我要是躲去鄴城,周湛能翻了鄴城找我不?”


    那邊,忽地沒了聲音,連呼吸都聽不著。


    四五秒,葉承新說:“你不早說,我現在不在鄴城。”


    方子芩怪難為情的,臉蹭地發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但你一個人在鄴城,確實不太安全。”


    這回他應聲很快,當然話裏歧義也多,拋開周湛找她這個層麵,怕是恨周家的人,更是虎視眈眈。


    “要不,你來渝城吧?”葉承新想得周到全麵:“在這邊,周湛找你談判,你好歹能稍微占點上風。”


    不知是他這話太有引誘意味,還是她慌張的想要逃離,總之方子芩答應了,還應得十分幹脆。


    去渝城的那晚,她換了手機,把蓄了一年多的長發剪至及肩,連行李都沒拉。


    唯恐周湛的人在機場堵她,方子芩全程嚴防遮擋。


    ……周氏的總裁辦,已經閉門拒客五天了,除了喬東升進出以外,旁人連眼都不敢多瞟。


    隻差把門上裱一張框:十米之內,生人勿近。


    “方小姐還沒下落,倒是葉承新去了渝城,至今未歸。”


    話音落下,便是久久的沉寂。


    周湛整個人匿在電腦後,那張臉,喬東升也是五天未見了,他自顧稟報:“我們人手不夠,要是去渝城,怕是得找沈少借人。”


    “讓浩子跟彪子的人都回來,不用找了。”


    這是五天來,喬東升從他嘴裏聽到的第三句話,聲音平穩無瀾,卻又像是刻意壓製。


    “那渝城那邊?”


    看不著臉,分不清情緒表情,他隻聽周湛淡淡的吐氣:“你先出去吧!”


    他心態很差,喬東升不敢遲疑,退身走了出去。


    “湛哥他人怎麽樣?”


    王浩堵在門口,眼巴巴瞅他,喬東升癟癟嘴,聳肩道:“他這幾日都沒怎麽吃東西,辦公室那瓶酒倒是給他喝得差不多了。”


    “人醉了?不清醒?”


    “沒醉,人感覺是清醒的,但情緒很差。”喬東升形不了有多差。


    跟了周湛這麽些年,還是頭一次見這般情景,比起前些年周湛千裏迢迢趕去海城收拾周氏那幫老家夥,情緒還要差勁。


    “你說京港就這麽大,人能藏哪去?”


    喬東升挑起眉梢,說:“渝城啊!”


    “葉承新不是在……”嘴裏說著話,王浩忽地意識到什麽,瞬而噤聲。


  第203章 我回來跟他複婚的

    ……


    六月的渝城,已然進入夏季的鼎盛,太陽灼熱炙烤著大地,令人心焦。


    方子芩扭住門把手一轉,屋外的熱氣騰騰滲進屋,她紅紅的眼底,一圈淤青,臉上無多神色:“進來吧!”


    打量她一圈,葉承新目光深切,提步進門:“沒哭過,看來恢複得不錯。”


    這兩天,她淚水哭幹了,也哭不動了,兩個眼睛澀得要死,晚上一閉眼她就覺得跟針紮般。


    對上他那雙精明的眸,莫名間,方子芩心口憋屈,許是異鄉遇故知的激動,明明幹涸的眼,此時欲有幾分濕潤。


    “你坐,我給你拿水。”


    “不用了,待會我還等著走。”


    她剛作勢站起,聞聲又坐回去。


    葉承新今兒個穿得花哨,黑褲子配綠衫,頭發向後攏起,梳了個三七分的小背頭,跟往日那股子矜貴氣半分不沾邊。


    “你怎麽穿件綠衫?”方子芩脫口而出。


    他挑了下眉梢:“綠色健康環保,國家還提倡綠呢!”


    她尋思,可穿在人身上,那是真的乍眼,不過他樂意就好,千金難買他樂意。


    葉承新眼皮都沒挑一下,徑直問道:“這幾天,想好怎麽應付周湛沒?”


    “這件事,明明是他的問題,憑什麽我讓步,要我到處躲著他,好像我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說到此處時,方子芩喉嚨狠狠的被哽住,像是一口氣堵在那咽不下,眼眶愈發灼熱不堪。


    她停頓下來緩口氣,壓住情緒,幾秒後,繼而出聲:“我琢磨了好幾天,更後悔躲他,別人怎麽傷我,我就應該怎麽傷回去。”


    葉承新認真聽,那張令女人都嫉妒的臉,勾起耐人尋味的玩性:“想好了就行,需要幫忙跟我吱一聲。”


    “我後天回京港。”


    “嗯,要不要我送你?”


    方子芩搖頭,情緒依舊不濃。


    第三日,她剛登機,人還沒落地進京港,周湛的人早收到了訊息,對於她突然回頭,大家無不是難以解惑。


    回來的當口上,恰好逢著大雨,把她身上那套精心打扮的裙子淋濕,裙擺沾染泥點子,本是白淨的顏色,顯得異樣刺目。


    方子芩伸手撣了下,也沒太在意,那目光眼神寡淡。


    喬東升聽說她要來,早早就候在門口,但見人,他忙去迎:“方小姐,你裙子髒了,要不要我先帶你去換衣間?”


    “不用。”她口吻很輕,像是隨口一問:“你們周總在不在?”


    “在,他剛開完會。”說完,喬東升又低下聲音,帶著三分歉意:“聽說你要回來,他從早上等到現在,連開會都時刻捏著手機。”


    周湛平時有個鐵律習慣,那就是開會絕不帶手機,哪怕是天塌。


    兩人正前後走著,方子芩忽然駐足,她看向他:“這幾天,他沒好好吃飯吧?”


    喬東升明顯頓住,給這話問懵了,快速恢複神情,笑著說:“嗯,光喝酒喝得胃痛都叫了次醫生,不過今早上他知道你回來,喝了半小碗粥。”


    她不笑,目光微垂,輕“哦”了聲,繼續往前走。


    進電梯後,封閉式的空間僅剩兩人,這是周湛專屬直升梯,幾乎是暢通無阻,半途上不會停。


    喬東升砸吧嘴,問道:“方小姐,我冒昧的問一句,你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回來了?”


    一想到那些事,她整個心窩子鑽得痛,尤其是那種餘勁。


    能感覺到呼吸凝重,方子芩努力維持住麵不改色,唇角勾動,竟然露出抹淡笑來:“他不是找我複婚嗎?我不能毀約。”


    喬東升徹底傻了。


    比起愣怔,可他心底更多的是計較,但她臉上又毫不顯露山水,他根本無法辨別目的。


    “這麽說……”


    方子芩抿唇一笑:“不用說,我就是回來找他複婚的。”


    平日裏她有時性子也冷也傲,但都不似眼前這般,明麵上是笑著,可看得人遍體生寒,後背脊陣陣發涼。


    到了門口,喬東升叩門:“周總,方小姐到了。”


    “門沒關。”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淩冽嚴厲,隻是口吻少了往日的戾,反倒多了三分溫和。


    方子芩越過人,徑直邁步往裏走,與周湛目光在空中交匯時,她眼睫跳動:“讓你久等了。”


    一句話,宛如千萬根密麻的針,打落在他心底,他疼的同時也歡快。


    隻要她回來,不管怎樣,都好。


    看上去,她一切都好,除了那雙泛紅未褪的眼跟剪短的發以外,其餘的一如往日般,沒太大變化。


    見到方子芩,周湛不知該喜,或是憂:“子芩……”


    薄唇張合,他剛喊出她的名字,方子芩唇角彎彎,輕笑著打斷他:“幾天沒見,你瘦了好多,他們都說你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不吃不喝?”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明明是笑,周湛卻感覺不到暖,反而是涼氣逼人。


    “你回來就好。”


    他琢磨了很久,將近半分鍾,千言萬語最終落嘴的卻是這一句,平平無奇。


    “我家在京港,不回來我能上哪去?”方子芩別開視線,眼睛灼熱得不知該往哪放,於是定在辦公室那缸魚上:“你這魚缸新買的吧?”


    “嗯!”


    她轉而又把視線收回,盯上他的臉,本就精致棱角分明的麵龐,在幾日的摧殘下,變得有種憔悴美感。


    白襯衫黑西褲,穿得斯文沉穩,一頭利落精剪的短發。


    方子芩一眨不眨凝視他五秒,說:“你多少天沒睡覺了?”


    “我沒……”


    “反正公司也沒多少事,帶我回南湖園吧!”她佯裝出一抹疼惜:“正好你也回去好好補個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垮了就什麽都沒了。”


    以往是他慣愛跟方子芩講大道理,眼下卻是被她把話順得服服帖帖。


    周湛聲音降下好幾個度,近乎柔軟:“好。”


    臨走之際,方子芩又多瞥了眼那個魚缸,先前是被方彥砸過,她蹙眉:“魚缸的位置不好,而且也不好看。”


    “到時候我叫人來換掉。”


    “還有你那個辦公桌跟電腦,也都不太好,人一進門連你臉都看不到,還怎麽稟報好工作。”


    周湛至始至終唇角微勾:“換,還有哪不好的,一塊換。”


  第204章 你在報複我?

    回南湖的一道上,兩人客客氣氣,相敬如賓,不起半句爭執。


    方子芩甚至還刻意迎合周湛,連說帶笑了幾句,外人眼中,宛如恩愛模範夫妻。


    他的襯衫袖子亂了,她橫過手,去替他挽起,動作姿態輕巧熟練:“你慣愛穿白襯衫,不整理好,一會就弄髒了。”


    周湛想開口,卻又給她這副態度,逼得無話可說。


    都說情人夫妻間最怕冷暴力,而她好似在對他施行熱暴力。


    “四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問什麽,等到家我都告訴你。”


    上樓到進門拉燈,方子芩態度一如既往,不刻意討好,也不排斥抗拒,唯獨是那種平靜,令他摸不著底。


    “你餓了吧?”話是問句,她卻自顧說著:“我去給你下碗雞蛋麵,你順便去樓上把澡洗了。”


    這一路來,周湛隻聽她說,抿唇不語,終是心口的慌亂爆裂,他長手一揮,將她攔腰摟住。


    呼吸沉重,盡數吐在她耳際,低頭將臉埋進她頸窩,毛茸茸帶刺的短發滋著她側臉:“你別這樣好不好?我怕,我真的很怕,你越是這樣我越害怕。”


    下垂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再鬆開,她說:“好了,你先起來,壓著我脖子了。”


    周湛滾動喉結,他的聲音嗡鳴:“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給我一次機會彌補。”


    方子芩的心底在抽痛,傷害過就是傷害過,道歉跟遲來的彌補,都無法抹掉傷害。


    她的理智十分清醒,清醒到足以她想一把掐死他。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空間那麽大,她的聲音也異常清晰:“你明天有空嗎?家裏挺冷清的,我想你陪我去購置些東西。”


    聞聲,周湛似是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但見他那雙眼緋紅不堪,眼角微濕:“有空,你想去哪?”


    方子芩隨口說個兩個地址:“去一家或者紅木都行。”


    “好。”


    她笑,伸手去捏他的臉:“你別這麽拘謹,我又不是回來要吃你。”


    “真好。”周湛沉氣吐出兩字,但他不敢多說,真怕一說話,眼前這片寧靜祥和瞬間化為泡影。


    她走的這些天,他每天都在反複做夢,夢見她回來了,結果夢醒人就散。


    翌日,周湛陪著她去一家選購家具電器,兩人關係欲比事發前更為和諧,默契得隻要他一伸眼,她就懂意思。


    一家選購在負一層,正一層是兒童室內遊樂園,路過時,方子芩瞥了眼,側頭朝他笑:“會不會玩飛鏢?”


    周湛打八歲開始練擒拿格鬥,飛鏢那都是手到擒來的小兒科把戲。


    猜出她心中所想,說:“你要想玩,我陪你。”


    她走過去取鏢,研究兩秒:“我看你悶悶不樂,給你找點樂子玩玩。”


    周湛舌頭頂了頂右邊臉廓,道:“怎麽玩法?”


    “玩賭注。”


    “比如?”


    方子芩認真思忖:“快答快問,誰輸誰回答一個問題。”


    周湛幾乎想都沒想,冷靜回應:“好。”


    約好賭注,下定後,兩人分開站,她比他矮一小截,皆是目光全聚在鏢盤上,她道:“不準讓我,拿出你真實實力來。”


    話畢,方子芩的鏢率先飛出去,正中九環,緊接著便是他的,意外中了個七八環之間。


    她扭頭看他,眼不眨的問:“這麽久以來,你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嗎?”


    “後悔過。”


    問完,也得到了相對的回答,至於是不是真話,她也顧不上,兀自又撅了個鏢“啪嗒”,這次中在八環上。


    正當方子芩腦中理清思路,周湛那支鏢隻中到七環。


    說不詫異,那是假的:“你有沒有想過跟我主動坦白?”


    “有。”


    她再次拿起鏢,第三次中了十環,而周湛也堪堪到九環,永遠比她少。


    他打定了心思,不管方子芩怎麽玩,他都不會讓她輸。


    這回,她顯然有些耐不住了,神情輕淡的眼中嗆起不耐:“周湛,你是不是故意讓我?”


    “這算是問題嗎?”


    方子芩無忍,很氣:“不算。”


    “那你問問題吧!”


    視線對峙,她不問,他不說,過去十幾秒,一把甩開手裏剩下的鏢:“沒心情玩了,我們回去吧!”


    這個天氣又悶又熱,門口的麥當勞排成長隊,甜筒第二支半價,她看得有些舔舌。


    周湛排隊替她買回一個,方子芩稍稍嚐了半口,那股甜膩味齁得難受:“太甜了吃不下。”


    “你不是很愛吃甜的嗎!”他猶記得去南湖園看房時,她搗鼓蛋糕,一人吃了三分之一。


    她眨巴下眼珠子,嘴裏不自覺的“哦”了聲,旋即又開口:“那是以前,現在我都不愛吃甜的了,齁嗓子。”


    其實,她是齁心。


    方子芩把包遞給他:“你先幫我拿著,我去趟洗手間。”


    待她走遠了,站在商場門口的台階上,往下看,但見周湛隻露出半截身子,他身旁來來往往的人,立在人群中他依舊耀眼奪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有去無回,直到長隊排了一茬又一茬,他給他撥電話,背景音意外的是電視聲。


    那邊傳來道懵懵懂懂,睡意濃重的女聲:“哎呀!我差點忘了,你還在商場等我。”


    到嘴的話全是苦澀,周湛張唇,說:“你別出來了,我現在回去。”


    她是故意的,他知道,但兩人都默契和諧的不說,保持一致口徑。


    “對不起。”


    周湛說了句“你開心就好”,口吻溫和,聲音清晰。


    有那麽一刻,方子芩覺得報應真爽,但也僅此幾秒,她滿心毒怨,嘴上卻說:“那你快回來吧!不然我心裏內疚。”


    一連下來,周湛陪了她半個多月,南湖園別墅的家具盡數換新,包括床單地墊這些小物件。


    其實,兩人心裏都裝著事。


    直到這天晚上,戴成林遠從海城來,周湛請他吃飯,在飯桌上喝多了酒,喬東升送他回南湖園。


    沙發中,方子芩正襟危坐著,看到男人進門,她未起身攙扶:“四哥,我們什麽時候去扯證辦婚宴?”


    也不知是借酒消愁,還真是酒桌上人家交杯換盞得厲害,他醉得很深,渾身酒氣熏天。


    聽見話語,周湛蹙眉,隨而又舒展:“你在報複我?”


    “報複你也不至於拿這種事。”方子芩雙眼純粹無辜,清透得宛如沒有半點雜質。


  第205章 那你去死啊!

    她演得逼真,周湛懶得琢磨,也就真信了。


    方子芩近他身,攬著他胳膊,替他將身上的西服拉下來,他酒意太濃,視線泛著模糊,看不太清她眼底的神情。


    唇瓣張合,隻輕輕啄了下嘴:“婚宴的事……”


    她淺笑一下,滿臉真誠:“不請媒體,就請各自的親朋好友,到時候跟大家解釋清楚,後續工作我來處理。”


    “媒體該請的還是要請。”酒後的周湛好說話,他聲音略啞,口吻柔和:“離婚再複婚一不犯法,而不丟人,沒什麽好怕。”


    他話語幹脆利落,殼都不帶卡的,方子芩反而有些疑惑:“你今天,是不是遇上什麽開心的事了?”


    “方佩姑姑要回國,總不能讓她看著我委屈了你吧!”


    她慢半拍,有所反應:“戴總他這次來京港,是因為方佩姑姑?”


    “嗯!”周湛沒跟她打彎繞,徑直開口:“畢竟這些恩怨,都是要清的,兩人見個麵把事情說清了也好,沒有情分也有孩子。”


    所以,他就成了兩人中間的推手,都說商人無利不起早。


    方子芩覺著他沒那麽好心:“戴總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麽心甘情願幫忙當說客。”


    周湛聞聲,把頭稍稍抬起,跟她鋒芒的目光相對,一時間他想搖頭又沒行動。


    視線對峙了半晌,他神色平靜的說:“初一你替人遞繩,指不定十五人家幫你拿桶,都是一個圈子的人,幫人等於幫己。”


    其實,他本想說:“幫戴成林,也是幫方家,這根繩子遲早要解的。”


    可當周湛看到方子芩滿眼的銳利,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方子芩看不見他的黯然神傷,伸手剝了個橘子,掰開一半遞給他:“你酒氣太重了,吃點橘子壓壓。”


    “既然你同意了,我回頭看看日子,等選好了到時候跟你招呼一下。”


    周湛低頭嚼東西,聞言眼皮不掀頭不抬,打鼻腔悶“嗯”了一聲。


    “現在剛好夏季,婚紗照好拍。”


    說著話,方子芩越過沙發,走到了落地窗的角落,周湛視線跟隨而去,這才發現飄蕩的窗簾底下,擺著個很大的狗籠。


    那隻棕紅色毛發的阿拉斯加,朝她舔舌搖尾,他吃橘的動作頓住,喉嚨一哽嗆到。


    “咳咳咳……”


    方子芩隻聞聲,不轉頭:“你這麽激動,怕狗啊?”


    他確實怕狗,尤其是這種大型犬種,很難想象一個米八七的大男人,會怕阿拉斯加那種呆萌犬。


    周湛眼底露著驚慌的光,深呼口氣:“你怎麽想著把它接過來了?”


    “容姨回娘家了,俊生又要上學,家裏沒人照料它。”方子芩一邊逗狗,嘴裏回應。


    盯住皮豆,雖說它很乖巧的窩在籠子裏,沒有半分越矩,可他忍不禁的發顫:“嗯!”


    聽出這壓抑的語氣,她才回眸掃了一眼:“要是你怕,我可以送回去,找個阿姨照顧就是。”


    這些時日以來,周湛跟前跑後,連公司都比往常去得少了,他漸漸學會了多迎合附從她:“沒事,我可以慢慢適應的。”


    “那真是辛苦你了。”


    隻要兩人沉寂下來,寬大的房間氛圍就會變得緊迫壓抑。


    借著酒勁,周湛喉結上下滾動,他目光垂下:“子芩,這麽久,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至打事發後,方子芩逃去渝城待了幾天,回來整個人像是變了,又好似沒有變,她還是那個她,有時張揚肆意,時而委屈乖順。


    該上班上班,偶爾找溫然,周妗聚聚。


    正是如此,周湛覺著一切都過於平順,他實在摸不透。


    方子芩往回吸了口氣,直起身子,誠實回答道:“有很多想說的,但我覺得那些都不重要。”


    “你要是介意,我可以讓閔宜暫時不回來。”


    手撫在皮豆毛茸茸頭頂,她順著毛,一遍又一遍,終是半分鍾後:“設計陳少臣的事,是你的主意還是她請求你的?”


    屋內的燈光不算亮,周湛眼底是微弱的昏暗,他像是坐得累了,挪動下身子。


    上截身懶懶往後仰,話從唇瓣間吐出:“她找到我的。”


    方子芩問:“那她找你幫忙的時候,知道他有個未婚妻嗎?我不想聽敷衍的好聽話,我要實話。”


    回話總比靜悄悄,令人窒息的氛圍好過幾分,他說:“知道。”


    她看不清周湛臉上的表情,是忍,是怒,又或者說是痛。


    蹲在飄窗下,忽然方子芩有點立不住,唇角僵硬的勾動,隨後又順勢拉下:“不知者無罪,知道還這麽做,你們周家家教不是很嚴嗎!”


    她罵人的功夫從不弱,連帶他跟周家老祖宗一塊兒罵。


    “她不知道當時那個人是你,如果知道她不會那麽……”


    “知三還想當三,本就是錯,況且別人有婚約,當不成還加以陷害設計,你錯得離譜,她也好不到哪去。”


    方子芩冷聲打斷,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她理直氣壯,不帶虛的,更難聽的那一句她還沒說,也算是給他留個麵子。


    空間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周湛沉重的呼吸,不聞話語。


    過去好久,久到她都以為他喝多睡著了,豈料他撐身起來,筆挺高大的身形立在那頓了半會,邁步往樓道走。


    “對不起。”周湛道:“不管你怎麽懲罰,隻要我能辦到的。”


    方子芩雙眼灼熱,霧氣順勢就攀上眼眶,快得她都猝不及防。


    她氣惱上頭,真想說一句:“那你去死啊!”


    仰起頭,周湛不知她是在調整情緒,待眼眶的熱氣揮散:“道歉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真正的道歉隻有感同身受。”


    而這個世上,感同身受這個詞隻存在於字典,拿到現實真顯得矯情做作。


    談話再次被掐斷,周湛腦中空白,如鯁在喉,

    最終,還是方子芩替他把話說了:“時間會衝淡一切,那就等著慢慢來吧!”


    安慰他的同時,她也在安慰自己。


    六月一過,便是七月初,大夏天的周湛陪她去把婚紗照拍了,攝影組走了三個地方,從雲城到海城,又繞一圈回京港。


    去拿相框的那天,是喬東升跟溫然陪的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