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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她

  第67章她

    下午六點三十二分, 天邊雲的邊緣露出一道強亮的邊際線,橘紅色蔓延整個天際,燒的大地都洋溢起來。


    沈驚瓷看到陳池馭時, 他麵前是一隻很大的灰色阿拉斯加,不知道誰家的, 脖子上的狗繩掙開了, 毛特別蓬鬆,懶洋洋躺在牆根。


    男人半蹲在牆角,一隻手肘抵著膝蓋伸直, 掐著跟煙猩紅燒到最後, 左手有搭沒搭的摸著蓬鬆的毛。好像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出神。狗撐起前腿用鼻子拱他,陳池馭五指伸開,往下壓,看著很威風的大犬瞬間乖順了。


    沈驚瓷站在遠處停了會兒, 聲音才隨著風飄過去:“陳池馭。”


    陳池馭側身回頭, 他身上鍍了一層光,朦朧的隻能看清輪廓, 黑發黑眸顯得特別冷漠。但在看到她後的一秒, 氣場變淡,人也變得柔和。


    “陳池馭。”沈驚瓷又叫了他一聲。


    “嗯?”


    她喉嚨一緊,剛剛就是下意識想叫一叫他。


    陳池馭看著她站起身, 他腳邊的阿拉斯加特別黏糊, 男人一站起來喉嚨裏就發出嗚嗚的聲音求摸。


    沈驚瓷視線下移, 看了阿拉一眼又看他, 似乎找到了理由 :“你在幹嘛。”


    阿拉的爪子很大, 傲嬌的壓在陳池馭鞋上, 不讓走。男人嘖了聲,伸手拎著狗脖子扯開,拍了兩下頭:“回去。”


    看樣子不怎麽願意,陳池馭低頭又拎了它一下:“我女人來了,你跟著算什麽回事。”


    鞋尖不輕不重的挪走它屁股,阿拉嗚嗚的被推到一邊。


    沈驚瓷看著覺得可愛,好奇的問:“你認識?”


    陳池馭臉不紅心不跳:“剛認識。”


    “,,”


    沈驚瓷哦了聲,收回視線。


    他扔了煙頭走到她身旁,自然的問:“走嗎。”


    “走。”


    陳池馭低頭,忽然牽住了她的左手。手指根部的地方若有似無的被挲了下。她敏,感的一震,抽手的動作卻失敗。


    陳池馭的聲音出現,低低沉沉的,跟哄人似的:“我牽一下。”


    “就幾米。”


    沈驚瓷感覺到陳池馭的情緒說不上來的奇怪,從來沒見過的那種。


    是因為顧涅嗎?但之前也沒有這種樣子。


    過了會兒,沈驚瓷忍不住的問:“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沈驚瓷盯著他:“覺得你不太對勁。”


    陳池馭這下笑了,單手扶著方向盤側眼睨她:“怎麽說。”


    沈驚瓷抿唇:“感覺。”


    左邊的方向明顯哼笑了聲,但沒有平時那種玩世不恭。用不著她刻意去想都能聽出有心事。


    微信裏他說過不舒服,不會是真的不舒服吧。


    她糾結的小聲:“你哪裏不舒服。”


    陳池馭就看到小姑娘瓷白的臉上顯出緊張,不安的擰著眉。


    他心裏好笑,越過身子開了儲物盒,綠色的薄荷膏拿出塞進沈驚瓷手心:“不是說暈車,之前用過的。”


    沈驚瓷一愣,手裏綠色的包裝眼熟,記憶不可控製的鑽入腦海。和六年前的相比,外包裝變了,顏色倒是還一樣。是一罐新的,嶄新的放在他車子的角落。


    “這個,”


    “要說哪兒不舒服,可能是沒牽夠吧。”他續上剛才的話,目光瞥到沈驚瓷的手,意有所指。


    “當然,如果能親,”


    “陳池馭!”沈驚瓷手指抓緊薄荷膏嗖的直起腰,瞪大眼睛愕然。終於憋出來,沒什麽震懾力:“你自己難受著吧。”


    一晚上過得很快,麵上都很正常。


    可是不得不承認,從高中就偷看的人,什麽動作都清楚的過分。


    她太了解他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眉心會不自覺壓低,手指敲點著什麽,語氣也會變輕。


    即使分開也忽視不掉,很矛盾。


    所以沈驚瓷明確的感受到,陳池馭在壓抑著什麽情緒,不肯表現出來。


    直到散場,小區的路燈壞了。周圍很黑,陳池馭盯著她的手沒頭沒尾的問了句:“疼不疼。”


    沈驚瓷猶豫半響,手上的裝飾性戒指帶的很嚴實,看不出絲毫異樣。她不覺得他說的是那個紋身。


    打斷思緒的是手機上傳來的消息:【C:晚安。】


    沈驚瓷看著那兩個字回神,回他的和之前的有所不同:【你也是。做個好夢。】


    ,


    那兩條消息是最後的交流,第二天沈驚瓷收拾好東西去拍外景,孫悅宜一直在休假,沈驚瓷又不好意思再拖別人一晚上,原定計劃就少了個人。


    其實也沒什麽,還有兩個男同事。一路上沈驚瓷連裝備都不用沾手,帳篷也是男同事搭,三個人兩個帳篷,沈驚瓷自己一個。


    賀淩書調節氣氛的打趣:“沈老師要是怕,我們兩個就輪番給你守夜。”


    沈驚瓷檢查好相機,又查看了一遍內頁要求,回頭揚起唇角:“停,打住,忘了我來《FOGE》之前是做什麽的了嗎。”


    賀淩書嘶了聲,拍腦袋點頭,抱拳佩服:“給忘了,沈老師之前一個人拍完南美。”


    沈驚瓷身上是一件短款的風衣,牛仔褲幹脆利落。她起身拍拍手,笑笑後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試鏡頭。


    原本一切都停順利的,但徐娟最近不知道怎麽,對沈驚瓷的關心忽然多了起來。


    電話來的時候三個人在沙灘邊上烤火,賀淩書和張迪在一旁聊著天。徐娟無意間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忽然蹦出一句:“年年,你和誰在一起。”


    “我同事啊。”


    那時接近晚上十一點,徐娟不知道沈驚瓷外出加班。徐娟聽見賀淩書的聲音,沉默兩秒:“你跟媽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又跟陳池馭在一起了。”


    陳池馭的名字從徐娟口中說出,不由得讓沈驚瓷一怔。


    但這份空白讓徐娟以為是默認,她的語氣沉下來:“年年,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他是不是又來纏著你了。”


    “不是,我們沒有在一起,”


    徐娟聽不進去:“你和他在一起時我們忙著照顧阿樅,所以忽視了你的感情問題,讓你在感情中受到這麽深的傷害。你難道想再來一次嗎?”


    身邊的賀淩書又說了什麽,沈驚瓷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聲音有些相似,她立馬解釋:“我真的不是和他在一起,我和同事在拍外景,真的不是陳池馭。”


    徐娟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


    徐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激,漸漸鬆一口氣,語調緩和下來:“行,媽媽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


    “那天我在小區門口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又來纏著你,我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你也別再見他。”


    沈驚瓷微怔:“什麽說的很清楚,媽,你昨天跟他見過了?”


    那邊嗯了聲,語氣自然:“沒打算瞞著你,但我的立場也很清楚,年年,你要想清楚。”


    海風又鹹又濕,耳邊的聲音由遠到近。


    “驚瓷,回去吧,冷了。”


    “驚瓷,驚瓷?”


    沈驚瓷愕然回神,電話已經掛斷好久,火堆滅後隻剩灰燼:“哦,好,走吧。”


    張迪哎了聲:“沈老師不在狀態啊,怎麽回事,想什麽呢。”


    沈驚瓷腦中的混沌被劃破,她撐起笑容否認:“哪有。快回去吧,休息會兒就要開始了。”


    帳篷亮著一盞很明的燈,沈驚瓷在轉身的瞬間笑容消失,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那天陳池馭的異常。


    胸腔內的不安讓她不適,她不知道徐娟說了多少。但無疑的是,每一樣都是她不想出口的。


    淩晨一點半。


    城市的另一頭同樣未眠,屋內酒氣熏天,偌大的房間沒有一點生氣。窗簾遮住外界的所有氣息,陳池馭卻清醒的頭痛欲裂。


    回蕩的全是那些話。


    ——“大二的時候她心裏有事,把自己趕的像隻陀螺,一點都不願意空下來,生病好幾次。唯一一次散心是去了寺裏。”


    ——“大三那年四月,她買了去英國的機票,什麽心思能看不出來?”


    ——“總算是畢業了,她也沒再提。可搬宿舍時隻是忘了個書包,就什麽都遮不住了。被搶劫犯拿刀子劃了手也不願鬆,還以為是多麽值錢的東西,到了派出所才知道裏麵就是一個破鐵盒子。什麽值錢的都沒有,就兩張舊照片。你的。”


    陳池馭眼尾越來越紅,漆黑的瞳孔旁全是紅血絲,最後那句話像是悶石一樣壓在胸口,重的喘不過氣來。


    ——“她和你在一起,痛苦大於快樂。糾纏也不會有結果。”


    所以就連疤都不長眼,偏偏劃在無名指上,不得圓滿。


    手機屏幕亮的無聲無息,掙紮著震動兩下電量耗盡,黑屏侵蝕。


    心髒比撕裂還難受,怎麽辦啊,還不清的。


    沈驚瓷看著石沉大海的消息,漫無目的向上翻著記錄。


    已經兩點,這是陳池馭唯一一次沒有給自己發晚安。她不清楚徐娟說了多少,又是不是浮誇的加重,心裏一直惴惴不安。


    良久,消息重新發送。


    沈驚瓷下巴抵著膝蓋,等著兩小時後的黎明。


    手機靜靜地擺在一旁,屏幕還亮著。


    綠色對話框很靜,又漸漸黯淡。


    1:47am

    【陳池馭,你想不想看海啊。】


    2:13am

    【如果不想,那日出呢。】


    ,


    那天早晨的日出出奇的壯麗,天際魚肚泛白,海平麵上中心緩緩升起一抹紅日,金燦的陽光灑滿水麵,微波粼粼。山坡的枯萎也出現生機。


    但直到沈驚瓷收工落腳,手機還是靜悄悄的。


    她鬱悶的返回頁麵,把陳池馭設置成了免打擾,賭氣的蓋上被子開始補覺。


    昏天黑地的一覺,直接掠過了午飯。窗簾緊閉,空曠臥室的安靜被手機鈴聲叮鈴鈴的打破,一遍又一遍。


    沈驚瓷睡眼惺忪的睜開,電話中傳來躁動的音樂還有陌生人急切的聲音:“喂?是沈小姐嗎?陳先生喝多了走不了,您能不能來接一下。”


    沈驚瓷聲音微啞,冒出那個名字:“陳池馭?”


    “對。”


    意識清醒了七分,沈驚瓷眉心微動:“他身邊沒人嗎?為什麽打電話給我。”


    “沒有,您不是他女朋友嗎?”那邊似乎很忙,回答的利落,也沒有給她反悔的餘地:“我這邊事情有點多,我馬上把地址給您發過去。麻煩您了。”


    “我不是,”


    嘟嘟嘟,,


    電話掛斷,沈驚瓷醒神的看著屏幕。


    不是詐騙電話,號碼確實是陳池馭。


    但他身邊不是一直很多人嗎,怎麽一個也沒有。沈驚瓷無奈的撐起身,唇線抿直。


    她到達酒吧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沈驚瓷還是第一次幹這種接人的活兒。燈光下的音樂舒緩,沈驚瓷被領到了角落的卡座,見到了那個手機上毫無音訊的男人。


    陳池馭仰在沙發,手臂隨意的搭在額前的同時遮住眼。發絲淩亂,濃烈的酒味襲來,他身上是從未有過的頹廢。


    連她站在麵前都毫無反應。


    沈驚瓷喉嚨一緊,腦中片刻消滯。人已經彎腰俯身:“陳池馭,陳池馭?”


    沒有反應,手腕朝上,冷白的皮膚下是青色的血管。露出的下顎青澀淩冽。


    “你怎麽喝這麽多。”她自言自語的去夠他的手臂,要拉人起來。


    遲鈍好久,陳池馭似乎意識到是身邊的人是誰,喉嚨溢出一個沙啞的嗯,氣息粗重。


    手指接觸的那一秒,閉著眼的人忽然有了動作。指尖反扣,手指被他用力的抓住。


    沈驚瓷動作停頓,抬眸卻對上男人漆黑壓抑的眼眸,深邃的瞳孔中似乎有情緒在翻湧。呼吸不自禁的放淺,吞了吞口水,她低聲試探:“你還好嗎。”


    他沉默。


    四目相對,陳池馭看了她好久,仔細辨別著眼前人的樣貌。


    沈驚瓷乖乖的跟他對視。


    “沈驚瓷?”


    “嗯,是我。”


    半響,男人酒氣去了三分,哦了聲聳下眼。


    他的目光到了兩人接觸的手,想起什麽似的兀的笑了,反問:“你呢。”


    “什麽。”沈驚瓷沒聽清含糊的一句。


    陳池馭又問:“你疼不疼。”


    音樂聲大,他氣息又沉,沈驚瓷側耳湊近,手掌撐在他手心中:“我沒聽清?”


    耳邊是他沉冽的呼吸,陳池馭沒回。


    眸色越來越深,他慢慢抬起另一隻手替她拂開碎發,同時握住的某個堅硬的材質。


    喉結微動,他凝著沈驚瓷的側臉,將蝴蝶戒指強行摘下。


    沈驚瓷猛然回神,錯愕的別過頭看他,終於意識到什麽,她忍不住製止:“陳池馭,你鬆開。”


    偏偏力道抵不過,陳池馭拉著她的手垂眸,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女孩纖細蔥白的無名指上,黑色細圈紋身刺眼。


    沒遮住的地方是白色的舊疤。


    已經痛到極致的心髒還會繼續窒息,陳池馭扯了下嘴角,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地方,喉嚨被砂礫硌的發啞失聲。


    半響,很輕的一句:“你說謊了。”


    更熟練的重新開口,他重複,語氣也加重:“沈驚瓷,你說謊了。”


    陳池馭掀起眼,他的眼尾被酒精逼得泛紅,心髒某個地方嗖的一疼,沈驚瓷抑住顫抖。


    那夜下雨,有人說了謊。


    可他做了一場夢,這麽多年,還是在盼望著結局成真。


    沈驚瓷一句話也說不出,耳邊混沌,隻記得一個台上的駐場嘴裏哼著if you,if you。


    指上忽然落下一道溫熱的觸感,電流般的感覺傳遍全身,瞳孔放大,他的聲音沙啞難耐。


    音樂聲消失,男人聲線終於清晰。


    “沈驚瓷,愛我吧。”


    肋骨上的傷口陣陣發疼,一向意氣風發的男人彎了腰的喃喃道:“我們再賭一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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