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丘之前(2)
第二十四章 青丘之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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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著青丘行進的四個人中,最心不在焉的,是葉杉。
或者,應該說,最六神無主的就是他。
昨日下了少陽山,葉杉連榕城都沒回,直接取道旭陽城。
他的心裏還抱有一絲希望。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父親和妹妹一直以來都是狐妖假扮的。
他希望那狐妖隻是偷走了土龍珠,而他的父親還活著。
他將白藏王的行宮翻了一個底朝天。
他腳步迅疾,手法粗暴,像是來打劫的,把宮裏的下人們都嚇得匍匐在地,渾身顫抖不已。
“王上呢?”他疾聲厲色地挨個質詢,但沒有一個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氣得幾乎想把所有的人都殺了。
但是他知道,那樣,沒有用,他的父親回不來了。
在查找了以往存放土龍珠的地宮,依然沒有找到葉德賢的身影以後,葉杉終於放棄了他的幻想。
他的父親從不會出宮。
宮裏沒有,便是在這世上也沒有了。
他彷徨無措地坐在台階上,在他自己看來,他是一日之內,失去了妹妹與父親。
如果他的悲痛全部化作淚水,恐怕能再多出一個南海來。
但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裏。
因為有一種比悲痛更強烈的情緒裹挾了他,那就是“失魂落魄”。
白藏王死了,土龍珠也沒了,那葉家還能繼續統領無垠族嗎?
好在父親封了一些官,自己依然可以說父王在閉關,讓他們暫時代為打理族中事務。
這當然不是長久之計,但自己若是要想“登基”,土龍珠是必須要有的。
沒有土龍珠,無垠族就會變成一盤散沙。
現在不要說是為了報一己私仇了,就是為了整個無垠族,也要去青丘把土龍珠給拿回來。
葉杉想著,就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用力揉搓了幾下。
他必須振作起來。
他先找來太師,交待了一番,說自己要去青丘。隻提了水月公主被狐妖抓走,父王又在閉關,別無他法了。
這個理由不會讓人起疑心。
太師以為葉杉是要出兵青丘,馬上說應該向朱明守珠尋求幫助。
葉杉用一句“來不及了”堵住了太師的嘴。
事實上,葉杉一個衛兵都不打算帶。
那些衛兵根本都不會法術,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原來相比伊澤族和焮天族,無垠族學習法術的門檻更為嚴苛,因為這是與“高貴血統”相關聯的。
白藏守珠要做王,自然不能給平民與他平起平坐的機會。
隻是葉杉和其他人都不知道,這看起來是權力的鞏固與獨享,實際上狐妖的自保——會法術的人越多,能與他們成為對手的人就越多,他們可不會培養自己的敵人。
葉杉與太師商討了大半夜。
待翌日葉杉回到榕城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他一宿沒有睡,加上心裏喪父失妹的悲痛與無措帶來的焦慮,他滿麵疲態,眼圈黑黑,雙唇黯淡,看著就似大病了一場一樣,他的雙鬢已經染上了霜色。
一夜過去,他老了許多。
守城的衛兵竟然都在睡覺。
他氣不打一處來,下了馬,用馬鞭把他們一個個狠狠抽醒。
“你們可真是厲害了,竟然敢偷起懶來!”
所有衛兵撫著身上被抽到的地方,默默拾起地上的長槍,忙不迭在崗位上站好,一句話都不敢說。
葉杉眉頭一皺,不對,這些衛兵沒理由一起躺地上。
“昨晚有什麽異常嗎?”他甩著手裏的馬鞭問道。
“回大人,沒有。”
“自然是沒有,你們都睡著了,有也不知道啊。”葉杉抬高了聲音,使勁發泄著自己內心的不悅。
“對了,那個叫阿澈的,昨夜出城了。說是奉了大人的命去捉拿狐妖。”
葉杉眨眨眼,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怎麽會?阿澈昨日受了那麽重的傷,半夜不睡覺,還跑出去捉狐妖?莫非他孤身一人去青丘了?
“那他回城了嗎?”
“這……”衛兵們麵麵相覷,都同時低下了頭。
“什麽意思?”
“回大人,我們都睡著了,不知道。”
葉杉實在沒心思再與這些人算賬,他怒道一句“輪值後去領罰”,便翻身上馬,徑直去了海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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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您來了。”客棧老板上前行禮。
“把他們都給我喊出來。”
葉杉心裏料定城門口的衛兵是管清濁迷暈的。
他擔心他們逃了,所以趕忙來查探。
正說著,月銀容拉著冷星稀從樓上下來了。
她們看到葉杉,卻不說什麽,當做沒有看到他一般。
兩個姑娘都擺出氣鼓鼓的表情,在葉杉旁邊的桌子坐下。
葉杉看看月銀容,又看看冷星稀,也不知道說什麽,昨天他差點把這兩個姑娘都殺死了,雖然跪下賠了罪,可到底是事關生死,恐怕沒那麽容易原諒。
他僵硬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形容枯槁,那笑容十分難看,還不如不笑。
月銀容嫌棄地把目光移開,冷星稀則垂下了頭。
客棧老板站在旁邊,看看城主,又看看兩位姑娘,隻覺得氣氛尷尬,但他也不好說什麽,躬著身子站那,仿似與空氣一起凝結起來了。
“還有兩個人沒下來,你還不快去催?”葉杉斜睨了一眼客棧老板,吩咐道。
“噢噢。”客棧老板如獲大赦,趕忙上樓去了。
冷星稀偷偷看一眼月銀容。
月銀容卻盯著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兩隻手發呆。
不一會兒,客棧老板就領著管清濁下樓來了。
管清濁給葉杉行了禮,猶豫了一下,在葉杉旁邊坐下了。
月銀容聽到動靜,抬起頭,目光正好與管清濁的目光相接,她的臉頰一下子滾燙,忙低了頭又去看自己的手了。
“還有一個,可是不在房裏?”葉杉問客棧老板。
老板躬身道:“是的,不在。”
葉杉的手指頭輕輕敲打著桌麵,他端詳著管清濁,然後頭輕輕一歪,又看向他的靴子。
更深露重,如果是黎明時候回來,靴子應該是濕的。
但小心謹慎的管清濁,已經換過了靴子。
“管兄這趟去青丘,還特地換了衣鞋。”葉杉旁敲側擊。
管清濁笑笑:“昨日巨石壓身,整得灰頭土臉,自然是要清洗一番,將衣物換下。”
葉杉看向客棧老板,客棧老板微微頷首,意思是管清濁昨日確實是要了擦身子的水。
“管兄看起來氣色不佳,昨夜沒有睡好?”
管清濁微微一笑:“畢竟是要去青丘,緊張得一宿沒睡著。”
說完,管清濁抬眼看了一下葉杉,又接著說道:“城主看起來,昨夜也沒有休息好。”
葉杉歎了口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兩眼之間:“既然大家都沒有睡好,那麽就再休息一下,等午後再出發吧。”
管清濁拱手應是。
葉杉從凳子上起了身,看看月銀容和冷星稀,兩個姑娘依然不搭理他,他也不去自討沒趣,轉身就離開了海州客棧,回葉府去了。
“星稀,你要吃什麽?”月銀容看葉杉走了,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扭頭問冷星稀。
“啊,我,我想吃餛飩。”
月銀容衝著老板招招手:“一碗海鮮粥,一碗餛飩。”
“您要什麽?”客棧老板應了月銀容後,回身問管清濁。
獨自坐在旁邊桌上的管清濁,有些尷尬,他躊躇片刻,才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道:“也要海鮮粥吧。”
說完,一抹紅暈就爬上了他的麵頰。
“管哥哥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坐啊?”冷星稀不知道昨日月銀容與管清濁一起經曆了什麽,大大咧咧地招呼管清濁。
管清濁當然不好拒絕冷星稀,於是就走到了月銀容的對麵坐下了。
管清濁和月銀容都不敢去看對方,怕難為情,所以吃早飯的全程,三個人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早飯吃完了以後,月銀容拉著冷星稀又要上樓去,管清濁突然開口說道:“雪姑娘請留步。”
冷星稀看看管清濁又看看月銀容,鬆開了自己拉著月銀容的手:“那我先回房去吧。”
月銀容默默點點頭,冷星稀上樓去了。
管清濁剛想開口,客棧老板來收拾桌子,他又把嘴巴閉上了。
月銀容坐下來。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看著老板忙活。
兩個人灼灼的目光,讓老板不得不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待老板離開,客棧的一樓,終於隻剩下月銀容和管清濁了。